第56章 无标题

作者:LidaRyen
更新时间:2017-01-22 1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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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LidaRyen 于 2017-1-22 10:13 编辑


幕间2.5 尘封的往事 下 第一部分


有人说世界将终止于火,

有人说将终止于冰。

依据我对于欲望的体验,

我赞同那些倾向火的人。

但如果不得不毁灭两次,

我认为我懂得十分憎恨。

去说那毁灭的原因,

冰同样伟大绝伦,

会满足如此重任。


——罗伯特·弗罗斯特, 1920

(译注:译文是google到的)


欢迎访问娜塔莉·阿尼索特实验室的官方网站(行会内部版)!


本实验室成立于2095年。得力于SMC和行会科学部的慷慨资助,阿尼索特实验室在魔法和非魔法两界都积累了多年的研究工作,无论是在公开领域还是行会内部都有着相当的影响力。


在魔法方面,阿尼索特博士是瘴气解析方面的国际知名专家。这项课题和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看似简单,实则神秘难解。其实,产生魔兽的瘴气本身足以称作是另一种复杂而多变的魔力存在。众所周知,瘴气会将普通人类的受害者围困在一片似乎没有边际的荒漠里,但瘴气在现实世界中的具体反映依然是值得深入研究的一个具体课题。


瘴气的存在近乎于某种梦境世界,和现实若即若离,能够把普通人类从现实中拉过来,并在瘴气范围内创造出现实世界的完美复制。对魔法少女来说,瘴气和现实世界从外观上几乎无法分辨,在两者之间也可以自由往来。但还是存在一些足以辨别瘴气的明确迹象。这些瘴气特有的魔法性质可以大大强化内部魔法少女的浮空和类飞行能力,可以抵消对于瘴气内类建筑存在造成的破坏,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关于瘴气有两大主要理论:口袋宇宙理论和集体幻视理论,但这两个体系中都各自具有一些令人不安的矛盾。集体幻视理论很难解释为什么无法通过读心者辨识出任何精神影响,还有为什么战后灵魂宝石的消耗和“幻觉”中使用的魔法数量完全一致。口袋宇宙理论则难以解释为何时而会有一些误伤“泄漏”到现实世界。


阿尼索特博士认为这两种理论都是片面的,必须综合看待,并据此提出了更为复杂的“梦境世界假说”。该假说的基础是,瘴气并非是魔兽所创造或利用的工具,而是某种完全独立的存在,具有种种意义。其中之一就是对战斗行为进行一定的监管,以免让普通人类——也就是一切魔法存在的原初供给——遭受到无意义的伤害。


本实验室曾发表过多项重大科研成果。比如我们发现,普通人类志愿者在瘴气中的脑波形态和深度睡眠极其相似,而魔兽对于实体障碍的穿透能力和其他的各种类幽灵能力则来源于它们位于普通人类所体验到的“荒漠”世界中的一半存在。而借助普通人类志愿者的随身物品在荒漠世界中精心构制路障的实验揭示出,魔兽对于穿越荒漠世界中实体障碍的行为会有很大的抵触。这个意外的结果说明了荒漠世界并不是前人假说中的纯粹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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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位于法国巴黎的娜塔莉·阿尼索特实验室网站



直到又过了将近一年,由真才提起勇气,把一直在心里扑腾的那个问题向織莉子问了出来。


打从沙耶加那次之后,織莉子就再没有朝她索要过那种特殊处理的悲叹之种,由真也一直小心翼翼地不愿提到这件事,只留下无人问津的实验设备撂在桌子上接土。最多是由真偶尔会过来检查一下附过魔法的那些部分还有没有魔力存在——每次检查的结果都是“有”,让由真不禁猜测起来,像这样的附魔到底能够维持多久,还有这些零件的物理存在会不会最终劣化。从事实上来说,她们的魔法确实可以阻止熵的增加,但终究还是需要某种能量来源。离开了维持的能源,那些金属和塑料又怎么能抗拒时间的磨耗?


现在由真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这一类问题的思考上。她的心灵已经足以理解熵的概念,足以将物质世界的现象捕捉下来,整理出条理清晰的脉络。


虽然她一直在逃避悲叹之种的事情,不过她一直都在思考着其他自己关心的问题,从暁美焰和巴麻美是如何在节约悲叹之种,到战斗中生成的魔力构造物为什么摸起来挺结实,却会在施法的少女转移注意力之后立即消失。从能量守恒的角度看来这些事情简直不可理喻——魔法少女们似乎被夹在了两个世界之间,其中一边,能量什么全无意义。而另一边则是能量决定一切,恨不得把一颗悲叹之种掰成两半用。


这些能量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她现在拥有了明晰的头脑,甚至还会时不时地盘算着要不要进一步强化。可这并非没有代价。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多地考虑起了自己的处境,自己的过去,还有織莉子。但这些思考最终引向的只有她所不愿做出的结论,还有她所不愿了解的黑暗。


而成为导火索的则是某一天,織莉子终于再次下到实验室里,操作起了悲叹之种的浓缩装置。这还是那次事件之后的头一次。


“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尽管明知自己不会愿意听到答案,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


“我需要研究一下它们孕育的魔兽,”織莉子答着话,视线甚至没有从装置上挪开。“有个理论——”


“这次你又是要杀掉谁?”由真刚问出口,就感到一阵恐惧。她原本没有打算现在发问,但问题却像再也憋不住了一样自己蹦了出来。


她本以为織莉子会愣上一下,或者瞪她一眼,或者是满脸震惊。但这些期待却全数落空。織莉子只是转身对着由真,挺直了腰。这次由真终于明白,織莉子早就用她那可怕的力量预知到了这次对话,让她不由得吓得哆嗦起来。


“小由真,经历了那次改造,你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織莉子说着,摄人魂魄的双眼紧紧盯着由真。“你很清楚,这个世界并不是黑白分明。你很清楚,不打鸡蛋就摊不出蛋饼。沙耶加就是一个鸡蛋。”


“那蛋饼又是什么?”由真问着,自己都对自己还能克服恐惧问出话来感到讶异。


織莉子微微一笑,令人不寒而栗。


“现在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如果没有别的问题的话,先让我把东西做出来吧。”


由真咽了口唾沫,后退两步,点了点头,两手在背后交握起来,簌簌发抖。


片刻之后,她就逃了出去。


对方还让我提醒你说,織莉子并不能真的预见一切——她只能看到她选择去看的东西,克莱丽丝这么说过。


由真不知道,織莉子有没有发现自己几个月前对那个装置进行的破坏工作。她只是施法让一根关键导线老化报废,跑一趟五金店就能修好。但織莉子会不会想到要关注这种事情?


难道真是像克莱丽丝所说的那样吗?



几个月后她们迎来了一位新的访客,这次并不是自称百岁的奇特少女,只是一位貌似平常的本地人,名叫黒井香菜,娇小的身材显得没什么气势。


和克莱丽丝不同,她跑来这里显然并不是出于自己主动——尽管三人落座的是同一间亭子,桌上摆着的点心和饮料也是一模一样的高级品。季节的流逝带来了扑面的寒风,而和克莱丽丝不同,香菜对满桌的茶点连碰都不愿意碰。


“黒井小姐,不用这么紧张,”織莉子优雅地轻啜着一小杯意式浓咖。“这次我们并没有恶意。”


“那您大可不必让您那两位打手把我强拉过来,”香菜冷哼一声。


“我可以说没有人非要逼你来,”織莉子说,“但我必须承认,那么说就显得有点儿假了。任何一位合格的领袖一旦听说队员被别人扣下,就算明知自己会有生命危险,肯定也会责无旁贷地应邀赴约。”


“你什么意思?难道是在夸我吗?说实话,你现在没有把我做掉已经让我很惊讶了,”香菜说着,从眼镜的上沿打量着織莉子。“你还在等什么呢?”


“不要挑衅命运,”織莉子平平淡淡地说。“我想做掉你的话可是轻而易举的。”


“现在她又炫耀起来了!”香菜说着反话,一边向着不存在的观众比比划划,显然是不愿向織莉子示弱。


“把话挑明吧,”香菜转身背对着織莉子。“你不可能闲着没事就把我弄过来。你到底想要怎样?”


織莉子微微一笑。


“你不会相信的,不过我这次只是想要找你谈谈而已。虽说我确实别有用心吧。”


“谈谈,”香菜重复着,明显怀疑起了織莉子的理智。或者是她自己的理智。


“谈谈,”織莉子强调说。


“你杀了我一个队友怎么可能只是想要谈谈。”香菜说着,抓起茶勺来指着織莉子。“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魔兽肯定都是你搞的鬼。简直就像早就安排好了的一样。”


“你要相信什么尽管自便,”織莉子泰然自若地摇了摇头。


“好吧,谈谈,”香菜重复着,明显是有些不耐烦了。“那你到底想要谈些什么?”


織莉子咣当一声把杯子放回了盘子上。


“你对我们所处的这个魔法少女系统有什么看法?”織莉子问。“你觉得我们注定只能忍受这样的生活吗?”


香菜撅起嘴来,目光扫过周围的花园,扫过树木,扫过草丛间的一堆堆落叶,扫过由真。


“这个问题可真够理想化的,”香菜摇了摇头说。“但我们中间所有活下来的人都学会了随遇而安。而且,恕我直言,您和您的队友们对見滝原市魔法少女的福祉事业可没有什么贡献。”


“但你和你的队友们不也在大学旁边摆了个小吃摊吗?”織莉子说。“以前哪有听过过摆摊赚钱的魔法少女?”


“根本没法做大,”香菜说。“除非突然冒出来一个家里有钱的女孩子。不过这么一说的话……”


“我不会借你钱的,”織莉子说,“只是想和你讨论点问题。”


“你她x的到底是什么意思?”香菜问。


織莉子自顾自地笑了笑,优雅地喝了口茶。


“黒井香菜,你的魔法究竟是什么?”織莉子问。“我一直都很好奇,因为我每次窥探的时候都没有看出过什么所以然来。如果你告诉我的话,我就放你带着你那个队友回去。就这么简单。”


香菜不爽地哼了一声。


“如果你能看到未来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把我的回答预测出来?”


織莉子闭上眼睛,玩味地笑了笑。


“我总还是得先问一句不是?”


香菜的嘴砸吧了一下,但是没有出声。


“我是个透视法师,行了吧?算是和你有些相似。我会随机看到一些过去的画面。要是能像你那样随意控制就好了。别的就无可奉告了。”


織莉子点了点头。


“这就够了,”她说。



“我记得香菜跟我们讲过那件事,”麻美说着摇了摇头。“要是当时就能下决心做个了结该有多好啊。我跟其他人说是时候该联合起来做掉織莉子了。但是谁都听不进去。”


由真有些不适地扭了扭。要说麻美有什么盲点的话,那首当其冲的就是織莉子。麻美似乎从来没有意识到,当年那些其他队伍不愿意联合起来对織莉子的宅子发动两败俱伤的总攻是有正当理由的。就算不去考虑如此冒进必将造成的巨大伤亡,麻美似乎也从未注意到,如果当真那么做了,由真本人恐怕就会头一个会出现在死者名单之上。


一般来说,在这种时候杏子或者焰总会过来岔开话题,但现在两人都不在场,由真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对话。


令她意外的是,麻美摇了摇头,在由真开口前打断了她。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麻美说。“确实是正理,但我总是会忍不住想到,要是我们早点结束一切的话,之后死在她手下的那些女孩子或许就能得救,你也可以不用经历后来的一切。”


由真低下头来,凝视着桌边装饰的铁条花边。


“或许吧,”她说。


两人转身看着MG,只见她歪过头来,一脸不解,长发在桌上洒成一片。



让她的世界再次改变的是一个湿热难耐的夜晚,雨水在天地间连成一片,但周遭的闷热并没有得到什么缓解。


这种鬼天气,就算是不会热坏的魔法少女也会想要舒舒服服地呆在空调屋里。


但尽管如此,为了悲叹之种,她们还是不得不无休无止地在地盘上来回巡逻。雪上加霜的是,她们的队伍说是有一名欠员也不为过——織莉子基本不会让由真参加巡逻。唯一或许可以当作安慰的只有一点:在这种阴郁天气之下更容易出现魔兽爆发,收成往往不错。


織莉子先前说自己预测到了一场大丰收,于是就把剩下几位队友全带了出去,只留下由真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读着她那本《八月炮火》。


现在回想起来,由真始终无法确定当时自己到底是为什么突然抬起头来。是听到了什么动静?眼角扫过了什么异样?还是什么东西触发了魔力的感知?


无论如何,总之由真在第七章读到一半的时候抬起了头,盯住了房门外的空荡走廊。


景色只是微微一晃。


等由真明白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变了身,正在纵身一跃的途中。还没过一秒,椅子就被砸了个稀烂,晃动的蓝光中显露出一个魔法少女的身形轮廓。


“见鬼!”少女骂了一句,五官渐渐清晰起来。“臭丫头鼻子还挺灵的!”


由真不知道她在跟谁说话,但她很清楚自己最好还是不要等着看到答案。


刚才那一跃让她的一只脚得以落上墙面,于是她猛力一蹬,径直穿破了窗户,带着一蓬玻璃碴落到了外面的草地上,同时感到身上被扎了好几个口子。


“集中火力!干掉她!”正在她回力的当口,头顶某处传来了这样的喊声。她连忙向右跳开,险险避过了空中近乎垂直射下的灼热光束。就连她非人的眼睛也被晃得一黑,让周围的景色变得斑斑驳驳,但由真脚下丝毫未停。


她必须保持运动,必须和其余队友汇合。这些念头并不是她心中浮现的话语,而已经变成了某种本能。只有找到織莉子才能活命。她不可能独自解决所有追兵。


当然,敌方队伍的胜利条件就是阻止由真发出警报,她们同样很清楚这一点。


由真挥锤砸向地面,在撞击的瞬间驱散了降低挥动难度的减重魔法,让沉重大锤的角动量把她弹到空中。她随即恢复了减重魔法,一下子连人带锤地飞了出去,速度令人咂舌。


她在半空中扫到了一眼追兵的模样——其中一位是她认识的人,身穿亮黄色怪异和服的田中唯——然后发出一股念力把自己推到了一边。这次她并没有确认到,刚才的闪避行动是否躲掉了什么攻击。


由真咬紧牙关,在楼顶上飞驰而过。她对田中唯那伙人的具体能力并不熟悉,也不知道她们到底有没有传送之类的快速运动手段。她只能全力狂奔,寄希望于她们没有,并且最大限度地利用刚才那个锤地加速的花招。


慢慢地,带着让人揪心的缓慢,追兵的魔法感应渐行渐远。她终于得以松了一小口气,转而沿着更为直接的路线逃跑。她先前一直担心,这些对手整日穿梭于金融街的高楼大厦之间,会不会早就开发出了类似她那种锤技的跑路招数。毕竟这种事并没有多难——只是对魔法装备的召唤和驱散的一种应用——但确实需要一点点练习,而且一般的魔法少女似乎也不容易想到。


佐证这一点的一个例子是:由真从未给队友们演示过这一招,也没有见到过她们自己领悟出来。她无法确定織莉子是否有所察觉,但她觉得恐怕还是应该保留几个只属于自己的小秘密,为了……以防万一。


在跳过某一条街的时候,她在头顶上瞥见了一抹闪光。周围完全没有可以借力的大楼或路灯,她只得采取了唯一可行的手段——利用天赋的能力大大增加了锤子的重量,然后用最强的念力把它甩了出去,让反动力把自己硬生生地定在空中。这是唯一能够及时起效的措施。


但还是差一点就来不及了,灼人的粉色光芒划过眼前,大锤同时砸上街对面珠宝店的玻璃,砸烂了一面橱窗,瓦砾和碎玻璃四处飞溅。


下一瞬间由真落到了一辆车上,加速的下坠把金属的车顶砸得凹了进去——在这样的战斗中,就连自由落体都显得太过缓慢。


她捂住被粉色激光烧掉的右臂留下的断面,只有不到一秒的时间对周围的状况做出反应。珠宝店的大门凹了进去,惊慌失措的保安正在逃窜。街上的行人目瞪口呆地停下了脚步,一个小男孩转身看着她,手中的冰棍摇摇欲坠。这里可没有能够隔绝魔法影响的瘴气,如果附近有什么监控摄像头的话,那么多半是什么东西都已经拍下来了。


由真皱起眉头,从车顶跳了下来,开始徒步逃跑,同时对手臂施展了临时性的治疗法术以便减轻伤害。混乱的思绪在脑海里回荡:被能力方面的无聊自满带入了陷阱,过两天她跟織莉子肯定会被丘比训一顿,她认出了那个小男孩,是小学的同班同学——


她晃了晃脑袋,提醒自己集中精神。她只能避开屋顶,贴地而行,避开敌人的视线——现在双方的距离已经拉得够远,比起屋顶行动的速度来说恐怕还是隐秘性更加重要。更何况对方的激光隔着这种距离都能打到自己。


回头看来,她或许早就应该跳下来的,而不是自恃速度一路狂奔。要是她借助了行人的掩护,那么魔法少女的秘密就可以变成她的盾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自己的伤臂而成为潜在的威胁。Incubator绝不会轻易饶过故意泄露秘密的行为——有种种可怕的流言蜚语可以作证。


她们在哪儿?由真一边想着,一边心神外放,急切地搜索着織莉子和其他队友的踪迹。到现在由真已经跑遍了南方组的一大半地盘,而且她和追在身后的金融街组都施放了大量的魔法——但由真还是找不到队友们的任何踪迹,織莉子和其他人似乎也没有注意到出了什么事。最起码,拥有预知能力的織莉子总该有所察觉的吧。


在地面上步行是一件颇为劳心费力的事情——走大路就会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但走小路就必须跃过频频出现的障碍物,躲开死胡同,甚至偶尔还要狗嘴逃生。根本没有担心监控摄像头的余地——她只能寄希望于散发的魔力或者哪只Incubator能够帮她解决一下这个时代的监控问题。


就在她刚想再次停下脚步看看有没有甩脱追兵的时候,她终于捕捉到了己方队友的蛛丝马迹,像是日向爱娜的一丝魔力瞬间闪过。她无法完全确定——魔力反应极度压抑,就好像爱娜在全力躲避着探测一样。要不是作为队友早就摸透了她的魔力性质,她恐怕根本都不会注意到。


到底是怎么了?她想。她们明明是在自己地盘上狩猎魔兽,根本不会需要什么隐蔽工作。她们到底在做些什么?


无论如何,由真总算是抓住了一根稻草,于是顺藤摸瓜地追了下去,离开地盘的北部区域,转向了更靠西边位于工业区内部的一个位置。这里的行人少了不少,让她的逃窜简单了很多,身后的追兵反应也已经感应不到。田中唯她们大约是放弃了追赶,但至于她们会对織莉子空无一人的大宅做些什么,就不是由真所能猜到的了。这绝对会是一件需要全力反击的事情。


她终于冒险放慢了脚步,花时间给胳膊施展了正式的治疗魔法,看着它慢慢长了回来。如果说作为治疗法师有什么优势的话,那就是不管怎样的血腥伤口都能很快愈合——只要能腾出点时间处理。这并不是由真第一次缺胳膊断腿,她觉得恐怕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这种技能相当重要,甚至到了连那些没有天生治疗法师的队伍都要专门抽出一个人来特训的地步。


而更重要的是,她已经稳稳抓住了其他队友的行踪。她们确实都在努力压抑着各自的魔力反应,而且不知为何始终一动不动。她们所处的位置似乎是一间小工厂旁边的废旧仓库。


现在由真的脚步放慢到了“缓步而行”的程度,带着困惑而担忧的眼神扫视着四周的环境。不过她还是在留意四下有没有工人,以免被人看见“走夜路的cosplay少女”。她们几个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她连一只魔兽都感应不到。数里之内连一丝瘴气都没有。


至今为止由真一直都在压抑着自己的魔力反应,以免被田中唯等人捕捉到行踪。但她现在甚至更为变本加厉,连变身都解除了。脑部改造至少能让她看清一个明显的事实:无论織莉子她们想在这里做些什么,她们都没打算让由真知道。


而不那么明显的一个问题是,就这么保持着没有变身的状态悄悄溜进她们的藏身之地到底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说实话,她怀疑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可能是否定的,但她还是身不由己地向前走去。



“当时你心里应该很清楚,事实肯定是相当的不妙,”麻美说。她现在已经平静了不少,因为故事终于进入了她所更为熟悉的那部分。


“回想起来确实没错,”由真说。“我大概是已经对那些秘密感到了厌倦。就算是没有强化过智力的人,换了我那种处境肯定也会察觉有异。我只是……没想到事情会有那么糟糕。”



踩着一脚的碎玻璃,她搜索着仓库的入口。她已经很久没有碰到过这种需要像个普通少女一样偷偷摸摸的状况了。这种感觉……就像是残废了一样。她就连日常生活都是在織莉子的大宅里度过,根本不需要对自己的运动能力做任何掩饰——甚至她上楼梯的时候都习惯了三两步就窜上去。


现在连站在地上都让她感到如此无力,她已经不知道自己从前那些疲惫不堪的日子,那些力不从心的日子,那些顶着炎炎烈日放学回家的日子都是怎么挺过来的了——这些都是她之前的生活里经常遇到的事情,尤其是小时候还在上学的那段时间。


她试着拉了几扇门,但所有明处的入口都已经封死——不只是上了锁,毕竟这种锁她可以用念力撬开——而是真的封死了,整扇门连合叶带把手地焊成了一坨,多半是爱娜的杰作。她固然还是可以直接把门砸开,但那就很难算作是偷偷潜入,事后恐怕也很难推脱。


她没有蛮干,而是停下脚步四下打量了一番。显然,里面的人希望能把普通人类完全隔绝在外,至少也需要强力工具才能进入。但織莉子她们又是怎么进去的呢?她们队里没有传送者,除非其他哪个人后来学过——


噢,对了,窗户,她注意到了仓库顶端那排嵌入墙体的玻璃窗。只有魔法少女或者经验丰富的小偷才能把这种地方当作入口使用。毕竟要先爬到三层,然后还得待在那里从反面开窗——除非你不在乎响动,选择砸窗而入。


由真皱起了眉头。她的本能冲动是直接跳窗进去。利用强化肉体的自带能力属于最为安全,最难以侦测的一种魔法。但这同时意味着里面的人恐怕也能想到窗外会跳进来魔法少女。如果有什么陷阱或者岗哨的话,肯定会设在那边。


她咬了会儿嘴唇,甚至还倒退了两步观察全景。肯定有别的办法的。只隔着一道门却这么费劲让她浑身不爽,但是——


她停了下来,终于想到了办法。


然后一蹦一跳地走向最近的门洞。她早先一拉发现这里封死了就没再管。


但愿能行吧,她想着,一只手平按在门上。这里看上去像是一处不起眼的工作人员入口。


从魔法的角度来看,治东西和治人并没有多大区别——虽然两者在物质层面相去甚远。織莉子一直都在鼓励由真对这门技术多加练习,以便修好她实验室里胡乱拼凑的山寨设备。而且自从练成之后,她在队伍里的地位就得到了飞速的提升——修好纪莉香发飙砸坏的电器,清掉爱娜笔记本里三天两头染上的病毒,疏通谁都不愿意碰的堵牢马桶。尽管如此,由真平时只有作为“居家好幼女”的场合才会偶尔用用这一招,一开始根本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治疗大门。跳出框框真的很重要啊。


过了一会,她“感到”大门在自己的法术下“康复”起来。当然,这一点点魔力波动还是可能会被里面哪个人突然察觉,但这点风险必须得冒——毕竟,用念力开窗也会有同样的问题。


她小心翼翼地转了转把手,感到很轻松就转到了头。看起来織莉子她们并没有小心到在焊死门之前先上个锁。


她走进仓库,然后转过身来,仔细地关好大门,驱散了自己的临时治疗术,让整扇门回到了最初的状态。这并不是什么新招数——她一开始就知道怎么进行暂时的治疗,但这招一般只在战斗最为激烈,没有时间好好治的时候才会派上用场。


她轻出了一口气,然后被狭小走廊里飞扬的尘土呛得一酸。显然,这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来过了。这同样意味着,她这个入口选择得相当不错。


现在的任务就变成了如何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探索整栋仓库。


她竭尽全力压制住自己宝石散发出的痕迹,同时努力延伸着心灵的感应,想要尽可能精确地确定其他人的位置。


心如止水,她回忆着在織莉子手下反复进行过的精神锻炼。古井无波,只有浪随风起。


她无声地诵读着经文,轻手轻脚地钻进仓库,想要找个地方上楼。最理想的自然是能找到一部远离屋里所有人的楼梯,省得刚爬上去就被人发现。


可惜,附近根本找不着那种东西: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头,面前是一扇饭馆厨房常见的那种双开门,甚至连中间的透明窗口都配上了。


由真小心翼翼地走到门边,伸长脖子窥探着门后的景象。


她还记得从前的自己不掂起脚根本就看不到里面,现在想来只觉得恍若隔世。


门的另一边似乎是主要的仓储区,现在看去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开阔地。或许原先这里安置过什么设备,但现在早已是人去楼空。悬空的走道吊挂在天花板上,大概是用来维护以前这里的不知什么机器。由真也看到了刚才自己想要钻进来的那扇窗户。


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由真真的不想毫无准备地走进这种开阔地带。很容易被躲在空中通道里或者房间对面的人发现。房间里面的死角太多,不可能一一留心。更何况她感应到,她离其他人已经越来越近了。


她环顾四周,但根本找不到别的路。之前经过的所有房间都很明显是死胡同,从门口走到这里也完全没有出现过什么岔道。


她犹豫了一会要不要先原路返回,另找个门试试,接着暗自摇了摇头。


我到底在干嘛呢?一边想着,她一边微微倾身,准备把门推开。现在偷偷溜进来,待会肯定还得偷偷溜出去。要是被抓个正着该怎么办?要是她们——


就在门刚要打开的瞬间,她全身一僵,几乎就要惊叫出来。她感到附近有一颗灵魂宝石瞬间爆发出一股能量。她并不认识此人,但发出能量的位置就在織莉子她们旁边。


现在感应到一次之后,她发现那颗宝石其实一直都在释放着魔力,甚至比織莉子她们放出的还要多。


它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由真咽了口唾沫,借助織莉子教她的心法控制着自己的恐惧,以免下意识地放出了什么法术。由真安慰自己说,就算那种想都不敢想的状况真的发生,她恐怕还是可以逃走。只要注意躲开纪莉香的结界。之后她可以卑躬屈膝地投靠以前对自己表现过同情的佐倉杏子她们。她至少还有織莉子所传授的一部分知识可以作为筹码。


这种事情就连想上一想都会觉得自己已经发狂。在内心深处她知道,自己其实只是无法再像以前那样信任織莉子了。


她再次推门,只推开一个小缝,勉强挤了进去,然后扫视着每一个可能藏人的地方,尤其关注着感应到了队友们存在的那个方向。


但还是一无所有。


她贴着墙一点一点地挪着。幸好房间里有不少立柱和木箱可供躲藏。她浑身紧绷,发挥出超人的体能,极力抑制住落脚的声音。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老鼠——然后想到,猫又会是谁呢?


在房间另一侧有一架爬上空中通道的小铁楼梯。在她刻意强化的敏锐知觉下,陌生少女和队友们散发的灵魂宝石波动显得越来越沉重,就像是脑袋里挥之不去的阵痛。她所寻找的东西确实就在这个方向,但是面前已经没有路了,只有先上楼才能继续前进。


她离目标的距离已经达到了不必依赖队友间的熟悉也能清晰感觉到对方存在的地步——她们肯定是在施法,竭力进行着某种仪式,同时还要掩蔽自己的灵魂宝石。或许正是她们在做的事情让她们无法分心警惕四周,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由真跑到这么近依然没被发现。


由真踩上楼梯,很郁闷地意识到自己现在的位置是多么危险。她只能希望这里没有设置陷阱——


救命啊!别光看着了!她们要——


求救的念话时断时续,显得十分虚弱,但依然清晰可辨,让由真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可能被发现的恐惧让她紧紧攥住旁边的栏杆,经过了漫长到可怕的一瞬间才勉强控制住情绪。


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声音的来源正是先前那颗陌生宝石,位置就在头顶的房间。


不能在此逗留,她想。必须马上找个掩护。


她飞奔上楼,用下脚略重的代价换取了到达二层的时间,一上到顶就往墙上一趴。


在她右手紧边上就是一条岔路。她觉得大概是通往前任负责人的办公室吧。那里应该就是一切发生的地点。


由真克制住了深呼吸稳定情绪的冲动,沿着脏兮兮的破墙尽可能无声无息地滑了过去。如果走运的话,或许会有个窗子什么的能让她看到里面的景象。


而事实比她所期待的更加幸运——那里不仅有一扇窗户,而且还是能够俯瞰屋里情况的二楼窗户。里面并不是什么办公室,而是一部车间,可以放下重型机械的高大车间。她在这里可以对下面所有的景象一览无余。


如她所料,面前的景象恐怕还是不看为好。


她的四名队友围成半圆,中间是被紧紧捆绑的陌生女孩,似乎是绑在了一张拔牙椅上。織莉子站在正中,手里攥着粉红色的发光宝石。


由真很清楚,它并不属于自己的任何一位队友。


在她眼前,另外三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織莉子身上,向她输送着魔力。而織莉子则是一身白衣,双眼紧闭,正在对手里的宝石进行着某种手术。


你们这帮畜生,由真听见了陌生女孩的心声,但就算离得这么近,念话的“音量”还是小到难以辨认。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但織莉子似乎在阻挡着信号的传递。


“畜生?”海来冷笑着说。“差不多吧,但你不也是吗?我们大家都是畜生。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我们?”


“你看啊,在畜生之间,力量就是一切,”她说着,探出身来。“无力的我学会这些,然后得到力量,走到了今天。你这种人该不会连这种基础的事情都没学到吧。”


海来抬起一只手,带着扭曲的赞叹盯着自己手套底下动来动去的指头。


“我把他们都杀了,”她说。“你要是有那份力量的话,现在不也可以杀了我吗?”


“一切都可以很快结束,”織莉子微一歪头。“只要你放弃对灵魂窥探的抵抗,我就可以赐予你毫无痛苦的快速死亡。否则的话,我们的招数可不是只有这一点点灵魂宝石引发的疼痛哦。”


由真的大姐姐颇有深意地看了日向爱娜一眼,然后这位火系法师抬起手来,在食指上召出了一朵小小的蓝色火苗。


“我说,”她露出了恶鬼般的笑容,“我现在甚至很庆幸这一招必须先征得对方的同意。要是能直接拿走想要的东西会有多无聊啊。最爽的就是‘获取’对方同意的过程嘛。”


“要是那样就省事多了,亲爱的,”海来看着爱娜说。“整套流程实在是太过繁琐。付出了这么多,却只能得到一点点的回报。能够学到敌人身上的一小点本事固然不坏,但想想要是能完全夺走会是怎样的感觉吧。我们就无敌了。可现在呢?享受力量的日子依旧遥遥无期,我们永远只能挤出来一点点的残渣剩饭,就只是因为没有一个人肯放弃抵抗!”


爱娜看了海来一眼。


“你不是又犯了吧。那些回忆又冒出来了?”


“给我住嘴——”海来一边吼着,一边朝爱娜逼了过去。


“啊我真是受够了,你俩就不能消停个五秒钟啊?”纪莉香忍不住开口,手上的钢爪在椅子上挠了起来。“简直就好像遭到拷打的是咱们一样!这不过就是一次见鬼的实验,可你俩净是在这里丢人现眼!这样会顺利才怪啊!”


三人大声吵了起来,但由真已经没有再听,而是紧紧攥起了拳头,直到攥出血来。带着压抑的愤怒,还有无力的焦躁,她浑身颤抖,用紧紧闭上的眼帘关住了里面的泪水。


她已经不知道是哪一点让她觉得自己遭到了背叛,又是哪一点让她最为心痛。是不是意识到了三郎子海来也和另外几个人同样疯狂?她本已渐渐把她的自言自语看作是无害的怪癖,开始仰望起她的背影。


或者是織莉子空洞无情的冰冷话音?给她温暖关爱的大姐姐把抓来的女孩绑在椅子上,然后——


察觉到胳膊上升起一阵冰凉,她不由得对織莉子的教导感到了一阵扭曲的感激。通过隔开肉体和宝石的联系,她可以降低感情对肉体的影响,降低尖叫的冲动,阻止下意识的施法,降低——


“噤声!”織莉子说话的音量甚至超过了普通人的尖叫。她在出声说话的同时也在念话上发出了同样的大喊。


另外三人停止了吵闹。


“有客人来了,”織莉子说着,抬头看向房间的一角。


在这个似乎永无休止的恐怖瞬间,由真以为織莉子是发现了她。


接着她才感知到織莉子所指的对象。


一切都在同时发生:織莉子头顶的天花板在炫目的粉色光芒中爆开,織莉子后跃闪避,海来召唤出冰蓝的护盾把所有人保护在内——


織莉子手中一攥,掌心的灵魂宝石变成了四散的碎片,如同炸开一般从指缝间飞了出去——


金融街组的魔法少女破开天花板当空落下,使出了一切手段,把希望寄托在了奇袭的效果之上。


黄色的魔法光芒裹住纪莉香把她摔到一边,砸穿了一堵混凝土墙,刚好制住她的时间减速结界。爱娜周围出现了一片环状的扭曲,把她发射的巨大火球吸了进去——然后火球马上出现在海来的冰盾旁边,带着全部的力量砸了上去。


冰盾瞬间粉碎,让海来、爱娜和織莉子不得不散开躲避。


接着她们队的剑客——也就是先前袭击由真的那个隐形刺客——忽然在織莉子背后的半空中现出身形,剑已挥下。这不是普通的低级魔法攻击,足以打穿織莉子用来保护自己的大量圆球,就算遭到预知也是一样。


这是一次计划周密而执行有力的袭击,直接瞄准了南方组唯一的核心人物,但只能算是狗急跳墙——織莉子根本不可能被这种程度吓到,对方也不可能不明白。她们过来是想要救出自己的队友,但其实大家都很清楚,織莉子会在她们现身的瞬间捏碎她的灵魂宝石。


这些念头在由真脑海里只转了几个毫秒,刚够让織莉子转过身来,握住袭击者的手腕用力一带,让两人转着圈地飞了出去。


在两人落下时由真听见了手腕折断的声音,紧接着織莉子就把对方仰面砸到了地上。


少女一阵痉挛,咳嗽起来,对着織莉子的脸吐出了一大口血,但意识还算清醒,记得驱散掉自己的剑——織莉子随即往后跳开,只剩下那把剑对着剑客本人的胸口直落下来。


下一毫秒,又一片扭曲出现在織莉子面前——由真现在意识到了这是传送门——然后織莉子就被一脚踹飞,就算她双手并用地挡住了攻击也是一样。


白橙相间的少女从传送门里跳将出来,两手按上了已在自行起身的倒地同伴。


一个治疗师,由真发现。


困惑和醒悟同时袭来,让由真愣在了原地。这并不只是针对面前的战斗,更是针对自己内心的感情。她扭了扭手指,突然意识到,自打契约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在队友遇袭的时候没有感到救援的冲动。没错,她心里甚至还有一个声音——一个很小很小,但以前绝对不会出现的声音——想要她做出与此截然相反的行动。


接着对方的队长——田中唯——微一转头,径直对上了由真的眼神。


片刻间两人四目相对。如同一道白光闪过,由真顿时恍然大悟。在此后的岁月中她意识到,这正是自己大脑强化之后伴随着出现的一种感觉。


她知道我在这里,由真想。但她并没有袭击我。她脸上没有什么惊讶,也就是说她在发动袭击之前就知道我在这儿。也就是说——


她们是跟着她过来的,尽管她自以为甩掉了追兵。这当然不成问题——靠着那位可以凭空做出传送门的队员,她们随时都可以追上由真。而她们没有袭击自己的理由……


田中唯擅长什么属性来着?读心。袭击前的瞬间她在由真的心里读到的会是什么?换了现在呢?


犹豫。不安。异心。或许还有……


她又在原地逗留了片刻,两脚如同生了根一般,只能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战斗。读心对预知。織莉子看到未来,然后在心里就直接被田中唯顺走。这种战斗恐怕只会让两边同时筋疲力尽,最后两败俱伤。


除了已经死去的那个女孩,尸体依然被绑在椅子上,灵魂变成了地板上正在消散的碎片。


接着由真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急切地想要整理好自己矛盾而荒谬的感情。就算她插手也不会造成任何改变。織莉子在由真付诸实施之前就能读出她的行动,因而唯也是一样。


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自己是个胆小鬼。当然这是很自然的事情,问题并不在这里。真正的问题是,她到底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个胆小鬼?


她希望自己能找到答案。



“女神啊,人类真是一帮畜生,”MG说。


由真眉头一皱。这里MG的感情表现有些太过直白了——由真当然不会不知道AI在背地里都聊些什么,但公开讲明终归是不太合适。就像MG也不会愿意听到由真和麻美当着她的面谈论AI的傲慢。


“有时候确实是吧,”麻美酸溜溜地说,“而我们的一大缺点就是喜欢以偏概全。”


“有些人。我是说‘有些人’,”MG有些太迟地纠正说。


麻美的脸色颇为不豫,但由真总是觉得她大部分的怒气都来自于由真故事在她心里产生的不安。这些内容对她来说都不是第一次听了——由真几个世纪前就对她讲出了真相——但不需要读心者也看得出来,麻美并不喜欢提起这事。


平时麻美对MG的态度不会这么差,毕竟她作为AI还相当年轻。况且,AI还会偶尔说漏嘴或者以偏概全在某种程度上更是她们人性本质的一种反应。也就是说,这里的反讽意味远比麻美所暗示的更加深邃。


“但所谓的灵魂窥探究竟是怎么回事?”MG问,没有太受到麻美的打击。“她们到底是在干什么呢?”


“某种要是根本做不到就好了的事,”麻美低头看着茶杯说。“我们全力保守着那个秘密。那是——”


“当然,这种事情你可不能到处乱讲。这个就不用我多说了吧,相信你也不用再多提醒,”趁着麻美还没有把话说得太大之前,由真接过了话茬。她很清楚这勾起了麻美的什么回忆,她同样清楚,那并不是麻美愿意拥有的回忆。


“但到底是什么事呢?”MG问。


“織莉子当年一直在研究的一项技术,”由真说着,嘴里咬着凭空召唤出的一块饼干。“长话短说吧。每个魔法少女都会在刚刚契约的时候获得一种天赋专长,也就是一系列不需要特殊训练就能使用的魔法能力或者战斗招数。但是在根本上,这些力量的源头都可以归结为某种知识。而大家都知道研究表明,任何魔力现象都可以通过正确的知识重现出来。”


由真意识到自己又把“长话短说”的东西讲罗嗦了,一下子有些紧张,又咬了口饼干。


“总之,織莉子就是想要从其他魔法少女身上抽取这些知识收为己用。想象一下吧,同时拥有两项专长的魔法少女会有多么强大!幸好这种事情必须得到对方同意才能进行,而事实又证明魔法少女很难用强逼迫。这好像是一项不可动摇的铁则。”


“系统中有这么多的潜规则,”麻美说着摇了摇头,“而Incubator甚至连这些规则是不是它们所制定的都不肯说明。”


“但如果只要双方同意就能进行的话,那你们为什么不把这种方法用在正道上呢?制造一些超级魔女,”MG问。“或者交换交换魔法什么的?”


由真感到震怒之下的麻美几乎就要从鼻孔里面喷出火来,就算她意识到MG的思路完全符合理性逻辑也是一样。那种用途在现在的战争中绝对有着相当的价值。


“嘛,之后进一步的研究表明,要完成最后一步必须先要杀死抽取对象,”由真说着,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这就让一切正常利用的企图成为了泡影。”


“噢,”MG说。


由真依然闭着眼睛,小心地把心中的念头隔绝了在MG的连接之外。


当然,在行会的发展进程中,对魔法展开的种种研究意味着总会有人偶尔接触到这样的可能性,不管她们如何努力把它抹去也无法完全阻止。而尽管经过正规训练的魔法少女绝不会屈服于直接的痛苦,但还是有很多其他的,更为精神层面的办法。


最后总会有一两个人禁不住诱惑,而在统一战争造成的巨大鸿沟之下,分裂的那一方会沦落到采取这种手段也是不足为奇。前者大半由麻美负责解决,而后者则成了由真的责任。两人都没能无伤度过这样的经历。


由真睁开了眼睛。


“总之,还是先继续吧。”



如果由真不是魔法少女的话,那么她离仓库跑开一两个街区恐怕就会累倒。


但现在让她停下了脚步的唯一原因就是,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辨认不出周围的景色——她以前从没来过这一带。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因为这多半也就意味着她已经离开了自己队伍的地盘。如果只是这样还好——見滝原的规矩是只要有明确的理由并且不使用魔法,谁都可以随意通过别人的地盘。毕竟这是在所难免的——严格封锁地盘边界的话,有些女孩子就连朋友家人都见不着了,而且大家都会出现去不成超市买不着水龙头之类的烦恼。正常来讲,像由真这样的小姑娘根本不用害怕什么。


可惜南方组不属于正常范围,而跟她们混在了一起只能算自己倒霉。


由真停下脚步仔细观察了一番。周围似乎都是些肉店,而她感觉小区深处的那些巨大建筑恐怕是屠宰场——毕竟近处那几幢都挂出了此类内容的巨大广告版。


只有一栋楼显得鹤立鸡群。那居然是——


“孩子,你没事吗?是不是迷路了?”


由真吓了一跳,抬头看向突然出现的高大男人。她已经没有从前那么矮小,但面前的男人依然比她高出了起码有整整一头,甚至让她眼中的阳光都变得昏暗了一些。


她一眼就看出了几个重要的细节——黑衣服,十字架——再加上刚刚看到的那栋楼。在这种地方居然有座基督教堂绝对是件稀奇事情。


“看到你一路跑过来,”男人说着,歪了歪头。“我想确认一下,是不是一切都还安好。”


由真耸了耸肩。一方面,她并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要回答“一切安好”显然是错得离谱,但她完全没有办法解释,又不愿意撒谎或者逃跑。


而另一方面,她又觉得面前的男人会怎么看她其实都无所谓。对她来说这种漠然是一种全新的感情,但又真实无比。在某种意义上,她根本无法让自己提起“在乎”的情绪。这一切又能有什么意义呢?


男人闭上眼睛,微微低头。


“算了,我不会多问。但如果你想要逃离什么,或者找个地方落脚的话,可以来我们这儿。你并不是唯一会这么做的人。毕竟是这条街嘛。”


由真困惑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这条街?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好啊,也不差不是?”最后她说。“我确实要找个地方落脚。”


远离大街避开视线或许就是最为正确的选择。至少可以待到她做好回去的准备,或者等織莉子过来找她。


她在迈过老旧木屋的门槛前顿住了脚步,四下一看。


“那里是肉店街,”她记得妈妈说过。“不准你去。”

(译注:过去日本肉店多由部落民经营,往往因此而受到歧视)


噢,原来就是‘这条街’啊,她想。


她接受这位教长提议的犹豫口气绝不是空穴来风。她在走过空空荡荡的木板凳时想。她真的是在哪里都无所谓,不过待在洋教的破庙里总还是比在大街上瞎晃稍微强上一点。她身上连钱都没带。


这里还真是阴沉。她在打量着黑了吧唧的礼拜堂时想。应该安一面彩色玻璃什么的,或者起码是能透过阳光的窗户——总得来点什么提振一下气氛。


跟着男人走过后院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应该检查一下灵魂宝石。她用手挡着,从戒指里召唤出了宝石的幻象。正如她根据自己心头挥之不去的阴霾所作出的推断,宝石已经黑得厉害,而且她一时半会显然不可能搞到悲叹之种。


但这正是其中的美妙之处,不是吗?因为灵魂宝石变黑,所以她已经不在乎了,而正是因为她已经不在乎了,所以她的灵魂才会变黑。她甚至都快要笑出声来。


“我得道个歉,”教长在一扇老旧的木门前面停下脚步。“这里不怎么舒服,也不怎么漂亮。”


“没事,”由真的回答更多是出于礼貌的习性。


“以前風見野町那座教堂比这里强多了,”他说。“自己有一片小树林,还有漂亮的窗户,说了你可能都不会信。可惜都烧了。”


“啊,嗯,”由真点了点头,不知道他说这些到底有什么意思。


“我始终对此感到有点自责,”教长说着,抬头看向低矮的天花板。“一家子人都烧死了。后来,我在大街上看到过那家人的一个女儿,按说已经死了的女儿。从那之后,我就一直在找她。现在还没有找到,但与此同时,多拯救一些迷途羔羊也不是坏事。”


由真抬头看着男人的眼睛,他攥着门把手,但并没有转动。


她躲开视线,拒绝了明显的套话企图。


“算了,进来吧,”他说着,终于打开了门。“这里算是个文娱室,可以坐会儿。我去拿点吃的来。”


他朝屋子里扫了一眼,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太自在,然后让她先挤了进去。里面是一间阴沉简陋的休息室,放了几张破沙发,一张木桌,还有几副一看就快要寿终正寝的棋牌。旁边一条小过道后面是两个厕所。


门在她身后关了起来,而她马上就扑倒在一张沙发上,无视了自己娇小体重引发的悲鸣。她什么都不想干,只想干等着。但到底是在等什么呢?


其中一间厕所响起了冲水声,然后就是水龙头拧开。她暗自闷哼了一声。现在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同伴。


厕所门吱呀一声打开,满脸疲态的青年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满不在乎地拿裤子蹭了蹭手——然后愣住了。


连由真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她就伸手掐住了他的喉咙。男人本能地挣扎起来,又喘不上气,显得很怂。


这副喉咙的熟悉触感让她想起了那天手中刚刚接起的两半肉片。她肚里顿时一阵翻涌,松开了手,弯下腰来,对掐断曾经由自己亲手治好的喉咙感到猛烈的抵触。


男人几乎坐了个屁股蹲,然后咳嗽起来。一下,两下。


“你来这种地方干什么?”由真质问着,声音里的魄力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又咳了一声,勉强做出回答。“我只是躲一躲。”


“躲一躲,”由真呆呆地重复着。她甚至差点都没有听懂。


“我在躲着我那些同行——以前的同行,”男人说着,依然有些心悸地揉着脖子。“被你——呃,之后,我重新思考了一下人生。毕竟在看过自己没头的脖子之后,是人都会有些领悟。”


由真不知道她该怎么想,也不知道面前这些应该让她产生什么样的感情。是自己的噩梦变成了现实?这简直就像一部荒诞的人偶剧,自己救下了一位原本仇人的性命,而他又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给她讲述起那段经历。


男人闭上眼睛,把脑袋紧紧地按在了脖子上。由真意识到,对方的情绪也远远称不上安定,而是和她一样困惑。她觉得这倒并不能怪他。


“在那之后我跑来了这里,”他说着,但视线刻意避开了她。“说实话,我想教长大人听到我的故事后肯定是觉得我疯了。但在彻底谈过一遍之后我大概算是想通了。我——”


这位黑道打手似乎打了个结巴,让由真朝他看了一眼。他是……害羞了?


由真已经可以认定这是一部荒诞的人偶剧了,但她并不知道,剧中的主角是谁。


过了一会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响,打了开来。


“我不小心听见了,”教长说着,拿着一盆桔子走了进来。“听着就好像你们从前就认识一样。黒澤先生,这位是不是……?”


由真交替打量着神父和打手,想要解读出事情的真相。


“没错,”最后黒澤说。


神父先是把果盆放在了一看就颇有些年月的桌子上。


“这样的话,那就只能说是上帝的引导了,”他说着,带着探询的脸色看向由真。“他跟我说了你的事情。他说你治好了他的某种伤势。我不知道该不该信,但有时候,世上真的存在奇迹。”


神父看向由真的眼神几乎要穿透她的心灵,而她猜测着他到底在寻找什么,还有自己能够如何作答。只要还有别的选择,肯定不能和盘托出。如果真的别无选择,Incubator倒是也会理解。但根据口耳相传,那些主动泄露秘密的人最后都……遭遇了不幸。


“别太逼他了,”终于还是神父先开了口,指了一下黒澤。“如果我猜得没错,那你怎么对他都没人可以指责。但是他已经在努力改过自新。他帮着他们抓住的几个女孩子逃到了警局。这就是为什么我会把他藏在这种地方。罪人当得宽恕。”


由真皱起了眉头,想要掩饰自己内心深处的不解。她不只是无言以对——她甚至连对话的主旨都已经无法理解。此时的她并不习惯这种困惑的心情——在经历了大脑改造之后,那早就成为了过去。


“你是天使吗?”黒澤的疑问似乎颇为急切。“我必须问个明白。”


看到神父向男人投去责备的眼神,一瞬间由真的困惑只是更为严重。


接着,灵光一闪,她终于理解了当下的状况。这家伙还有神父都觉得她可能是个天使。


如此荒谬的念头几乎让她大笑出来,但接着她眼前就浮现出——


父母差点就要把她卖掉的那一天,自己眼中高大无比的織莉子和海来。那真的就像是天使一样。还有眼里充满惊愕的“田中先生”,被尖锐的蓝冰钉在了地上。


还有被自己许愿拼回原状的織莉子勉力站起身来。


她浑身一抖,朝着桌子倒退两步,伸手扶了上去以免跌倒。


过了一会,她的视野重新清晰起来,发现教长和黒澤一同稳住了自己。她很清楚,刚才那一瞬间是自己的灵魂宝石几近崩溃的迹象。她不知道是什么把自己拉了回来。


“不,我不是什么天使,”她说着摇了摇头,站稳脚跟示意自己没事。“差得远了。”


“我倒是没真这么想过,”神父说着,交替打量着二人。“但为什么黒澤先生会把你当成天使呢?”


“我毫无理由地救了他的命,”她说着,半真半假的搪塞倒是颇为顺口,让她有些意外。“我想这应该不是件小事吧。”


黒澤的脸上斗争起来,但是什么都没说。他大概很清楚自己不可能执意坚持自己那个版本的故事。他本人估计都没有全信。


神父闭上眼睛,吐出了一口气。


“算了,就这样吧,”他说。“我不会追问事情的原委,不过你们要不要私下聊聊?我之前闯进来得有点突然,可能还是先别当电灯泡比较好吧。”


由真肩头一耸,示意自己并不在乎。自己意见受到尊重的感觉显得颇为奇妙,就算离开了父母虐待这么多年还是没能习惯。在南方组的经历可能也没起到什么正面作用。毕竟,队友里好像只有海来和織莉子才会在乎一下自己的感受。就算她现在已经从幼女长成了少女也是一样。


海来和織莉子……她在心中重复着。


她们到底是真的在乎,抑或只是假装?


她暗自摇了摇头,意识到自己说着说着话又出了神。她曾经强大的集中力现在已经是不复存在。


无论如何,神父往外走了出去,表示黒澤多半已经回答说有话想跟由真谈谈。


她突然想到,要是离开了徒手捏碎男人脊柱的自信,和黑道打手二人独处恐怕会是件挺可怕的事呢。就算对方有在改过自新也是一样。


男人显然还在整理思路,思考着措辞,但由真决定还是先下手为强。她心情本来就不好,这时更是突然涌上来一股……力量?怒气?


都不对——更像是她已经懒得理会表面的礼貌。


“我说,你对保住性命的事情表示感激我很高兴,”她说,“我也很高兴你付出了实际的行动。大多数人都不能指望做得更好了。但那恐怕并不足以真正补偿你先前的所作所为。如果你想要的是我的好感或者原谅,这种程度还是远远不够。要我说的话,难得把脑袋接上一次,好歹拿它派上点用场吧,别再缠着我了。”


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男人在她一通海贬之下逐渐低垂的肩膀猛地跳了回来。


“那都是真的?”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房间远处的角落。“我是说,我无法否认我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疯了——”


“没错,是真的。那又怎么了?宇宙间无奇不有的啊,何瑞修。”

(译注:后半句是哈姆雷特里的台词)


男人似乎对她的遣词用句感到无法理解,但还是摇了摇头,转过身来,不敢再看着她。她注意到,男人对她的感情似乎更多是害怕。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存在,”他说着,叹了口气。“现在仔细一想,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想和你说些什么。表示感谢?听起来你并不需要我的感谢。大概吧——我不懂。我隐约有点想法,想要对你倾诉我的人生,求得你的谅解。但你说得很对。我只是在找借口而已。”


一阵漫长的沉默,一时间让由真享受到了力关系的逆转。她完全掌控了谈话的主导权,而且这还是谈话双方公认的。这并不是由真经常能够体验到的一种感觉——然后她意识到,自己以前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


“行啊,那就倾诉吧,”她说。“想跟我谈谈你的人生的话,就谈吧。反正我闲着没事。”


这确实就是她的真实想法。不管这位黒澤先生会说出些什么内容,肯定都比一个人胡思乱想要强上一点。至少是现在,她还根本不想去面对自己人生的真相。


男人畏缩地看了她一眼,往左挪了挪,坐上了墙角的破沙发。在他的体重之下,沙发重重地响了一声,几乎就要塌掉。


由真并没有入坐。保持站姿可以给她带来心理优势,而作为魔法少女起码有一样小小的好处,那就是对于长时间站姿的超自然耐性。按織莉子的话说,魔法少女会随着资历的增长还有对新身体强化性能的日益熟悉而显得越来越不合群——经验丰富的魔法少女会成为人潮中的坚挺礁石,寒暑不侵,苦累不惧,走路都可以把人高马大的壮汉直接撞飞,让对方一脸不解,还以为撞上了砖墙。就连她们试图隐蔽行踪,全力压制着灵魂宝石的时候都往往可以通过这种办法把她们找出来。等天热一出门,織莉子说,哪个人没出汗哪个人就是魔法少女。


她意识到自己又在走神了。或许又是灵魂宝石衰竭造成的症状。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身上表现出来会是胡思乱想地走神,而不是在人生问题上钻了牛角尖想不开。前一种症状更多会出现在因为过度施法造成魔力衰竭的人身上,而对因为精神原因濒临衰竭的情况比较少见——但她十分肯定,自己的症状应该是精神原因造成的。


“——我希望能让你知道,我并不是主动走上现在的道路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借口。其实我就是不想继承家业杀猪卖肉,再去经历父母遭遇过的那些破事。或许在你这个年纪还不了解,但是在这条街上,想要换种活法,唯一的出路就是加入暴力团。所以我就那么做了。然后他们让我干什么,我都只能照办。”


由真什么都没说,只是呆呆地盯着随手拿起的一把叉子。男人所说的东西在她耳中确实很像是借口——但如果她拒绝了他的借口,那她自己又该找什么借口呢?事后看来,由真在加入南方组的时候并没有什么选择余地。而虽然她从未直接参与过组里的暴行,但在某种程度上,她早就隐约意识到了事实的真相。


然后袖手旁观。


所以,她或许比眼前这位强上一些,但也就是五十步笑百步的程度。


“相信我,当我听到他们要我做什么的时候,我想过要不要退出,”他说着,躲开了她的视线。“他们有个什么入团仪式,要你证明自己的忠诚。我——不行,我不能说出来。”


在他截断话头之前,脸上有一抹惧色一闪而过。由真现在越来越善于辨认这种细微的神色变化了。但她并未深究——她也没兴趣了解他没有说出的那些事情。


“那又怎么样呢?”她问,对自己语音中些许的嘲弄意味感到有些惊讶。“就是说,你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决定将功折罪?放走几个女孩子跑来这里?你很清楚这并不能抵过你先前的罪行,对吧?”


不言自明的是,自从由真改造过大脑之后,她就对原先暴力团想对她做的事情……有了更为深入的理解。幸亏被織莉子救了下来。但她很清楚,自己已经再也回不到原来的纯真了。


令她惊讶的是,这位前打手听到她这句话似乎反而挺直了脊梁,变得更加坚定而非瑟缩。


“当然是抵不过的,”他说。“相信我。我早就想过这些。甚至还跟这边的神父大爷商量过。这只是一个起点。我本来想在事成之后马上寻死,但最后还是选择了逃跑。我太怕死了,又不可能靠警察躲过暴力团的追杀。那太可笑了。”


他顿了一顿,整理着思路。


“这听起来或许只是为自己怯懦的某种开脱,或许的确如此。但我现在已经渐渐理解到,死亡并不是一种赎罪。那只是一种逃避。如果这一次我能活下来的话,我一定会换个活法。虽然现在还想不到该怎么做。”


由真看他停下话头,朝自己看了一眼,似乎有某种新的想法在眼中闪过。


“那个,”他说。“如果你不是天使,如果你只是普通女孩的话,那么或许——或许碰到你真的是命运的指引,对吧?我必须设法赎罪,而且——”


由真决然地摇了摇头,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我不需要你提供的任何东西,”她说。“我没事,相信我。”


她的状况显然不能说是“没事”,而且織莉子和其他人对她的失踪可能做出的反应始终在她心灵的角落里阴云不散。如果她还打算回去的话,倒是已经想了个借口:她在敌对魔法少女的追击下被迫逃跑,结果被困在了领地之外的远处,一直等到出现了合适的时机才敢回来。这是用真相的碎片编出的谎言,完全符合織莉子所教的撒谎术,但她并不知道这是否真的管用。


她心里有一个声音揣摩着是不是应该趁现在做出改变。一个黑道打手——或许身上还揣了把枪——确实没什么用,但如果这家伙能搞到点什么东西的话,那么或许她在投奔其他魔法少女队伍卑躬屈膝的时候就能献上一点贡品。如果——


她在心里暗自摇了摇头。她还没走到这一步,至少现在没有。


虽然似乎是被她的话扎了一下,但黒澤还是感觉到了她内心的挣扎。


“你确定吗?”他问。“我是说,我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对你做出点什么补偿。”


由真叹了口气,接着往沙发上一倒,坐在了黒澤旁边,感到就连自己的小小体重都让沙发哼了一声。


“或许还是有些什么的,”她说。“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很有意思,说什么死亡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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