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监牢
坎杜拉斯历史上最著名的君王当属“疯王李奥瑞克”，他是坎杜拉斯第一任国王，名副其实的拓荒者，在位期间建造了不少城堡与庄园，取代了原住民不堪一击的木质建筑，在他还抱有理智的时期，坎杜拉斯的农业与商业得到了空前发展。
但这位一代明君为何发疯，他穷兵赎武、滥杀无辜的原因，至今仍然众说纷纭。最可靠的说法来自萨卡兰姆教会，他们声称李奥瑞克国王是被邪恶力量入侵，导致灵魂腐化，最终，这把疯狂的剑刃指向了最亲近的人与仰慕他的民众。当然，民间一些学者认为，这一切与追随“疯王”的大主教拉扎鲁斯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早已成为恶魔仆从的大主教每天都在向“疯王”灌输黑暗的思想，诱导他做一些可怕的事，对于这些萨卡兰姆只字未提。
不可否认，不论这片土地经历过多少次天灾人祸，这位君王遗留下来的建筑至今屹立不倒。最具特色的是位于北方高地中心的“李奥瑞克庄园”，围绕庄园周围所建造的数个哨所，是用来屯兵的地方，如今藤蔓长满墙壁，歪斜的木门散发着枯朽的气息，罕有人至的建筑物成了盗贼与野生动物的避难所。
最近一段时间里，躲藏在废弃哨所的盗贼和野兽们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群带着尖长三角帽的人频繁进出，他们似乎刻意隐去行踪，只在地下室活动，而哨所的地上楼层全部被闲置。曾经作为军械库的地下室还存有大量生锈的兵器与盔甲，一面绣着李奥瑞克家纹的旗帜悬挂在墙上，保留了几十年前庄严肃穆的风貌。
紧密的石砖砌成一道道厚重的墙壁，完美的阻隔地表寒气，同样，明亮的阳光也照不进来。这里一间间曾供士兵们修养的营房被改造成恐怖的囚牢，燃烧的火把勉强照亮囚犯们扭曲的半张脸，刑具架上发出阵阵惨烈的尖叫仅仅传出腐朽的木门便消失在昏暗的走廊里。
光照不到的地方一定会有黑暗滋生，杏子是这么认为的。她扛着一把镶满尖刺的狼牙棒，巡视每间牢房，透过铁窗观察囚犯们的状况。
如果她想踏入地狱，把这里比作地狱的门口再合适不过。且不论囚犯们犯了什么罪，这里的刑罚足以让他们生不如死：轻则绑在刑具架上用铁鞭抽打全身，或者吊在火坑上熏烤个“半分熟”，重则被带入更深的地牢里，从此再也不见这人回到原来的牢房里。
杏子本来是被任命为复国军的百夫长，可就在她准备宣誓上任的前一刻，一个自称“大法师”的男人突然出现，不仅打断了宣誓仪式，还狠狠地将“艾丹王子”痛骂了一顿。
“说了多少次，别带一些身份不明的人进来！你要是再这么肆意妄为，当心我把你丢进‘铁处女’！”
“可她很有本事，她是我见过力气最大的人。”“艾丹王子”辩解道。
“大法师”考虑再三，他派了两名士兵与杏子过招，从而验证“王子”的说法。那两名士兵怎可能是野蛮人的对手，杏子连武器都没用，赤手空拳便打赢了。大主教也许是发现了她身上的潜力，决定让她从一名狱卒做起，每天看管犯人，随意虐待也不会触犯任何法律，甚至还能拿赏钱，待立下功劳后，“大法师”将赐予她特别的“赏赐”。
杏子每天都要目睹一个正常人如何通过种种折磨彻底丧失理智，从审讯室里拖出来的不是疯子就是死人，有时审讯官会命令她亲自上手，用那把尖刺狼牙棒尽情拷打囚犯的身体，于此同时，她的良知也在经受另一种意义上的折磨。
有一回，她去清理一名囚犯的牢房，奄奄一息的囚犯肿着厚厚的眼皮，嘴角的血水与唾液拉在地上，她用一块干净的布子为他擦去脸上的伤，并偷偷喂他喝药。
“你到底犯了什么事，他们为什么抓你？”杏子竖起耳朵聆听房门外的动静，小声问道。
“我......我只是个樵夫，去山上砍柴.......他们，什么也没说......便抓住我。”囚犯的气息渐弱，看来活不过一天了。
据她调查，这里的囚犯很少有犯罪者，大多数都是平民，几乎每天都能送五六个来，这短短的一星期之内，送来的数量赶得上一个小型村庄了。她担心的不不止是源源不断的“囚犯”，通向底层防守严密的大门窝藏着更加可怕的秘密，从未有囚犯活着出来，即使是组织里的人，也只口不提里面发生了什么。然而，以她现在的身份似乎还没有资格进入。
封闭的空间内没有时间的概念，杏子仅凭巡逻人员的换班判断一日交替。那些戴着尖帽子的家伙们总是鬼鬼祟祟，每当杏子正视他们时，恍惚无神的眼睛仿佛在聚焦远方，只若开口说话，老远便能闻到他们嘴里的恶臭，一双双干枯的手不如用尖爪来形容更为贴切，弯曲的手指时刻保持深黑污迹，像是感染了死疽一样。
杏子听说过一些传闻，人类“中邪”之后的症状与他们极为相似，但她一直不明白“中邪”的原因是什么。
“该怎么办？”杏子时时刻刻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以她的力量，杀光这里的守卫解放囚犯不是太难的事，至少可以终结这个惨无人道的地狱，但这一切与复国军还有那个假冒王子有什么关联，她必须要查得一清二楚。
可惜“艾丹王子”从那天开始便杳无音信了，杏子断定他不过是个傀儡，这个邪恶组织才是幕后黑手。她一边思索，一边躺在房间里大口抽烟斗，以消去周身弥漫的血腥味。这时，房门被毫无预兆的推开了。
“艾丹王子”终于现身，手里还拎着一袋东西。
“抱歉，这几天有些事要处理，没能及时来看望你。”他脱下兜帽，布满褶皱的脸庞比前日更加苍老。
“您能大驾光临实属我的荣幸。”杏子文丝未动的躺在草席上，甚至不看他一眼。
“艾丹王子”轻轻关上房门，他来时已是早上，正巧赶上这群人休息的时候，无人注意他的到来。“你最近......还好吗？”他的语气略显心虚。
“哼，托您的福，我可是好的不得了啊，在这里不仅锻炼力气，还增长了不少见识，学会了如何让一个完整的人变成真正的‘死人’。”她刻意加重语气，侧过脸怒视他。“这些您不可能不知道吧？”
“艾丹王子”叹口气，垂头道：“我都知道的。”
“如果你的复国军是这种德性，我将是第一个毁灭你的人。”
不知何故，两人陷入漫长的沉默，“艾丹王子”将布袋展开铺在地上，热气腾腾的面包与红润的熏肉，两瓶陶罐盛满蜜酒，他友善的撑开手，示意杏子收下。
“这是我刚从镇子上买来的，你最好少吃他们的食物，那些......”
“我当然知道，他们送来的肉我吃一口就吐掉了，老实说，那些肉也不正常。”杏子像是饿坏了，她拿到鼻子下闻了闻，觉得没什么异样便大快朵颐，豪迈放纵的吃相也令“艾丹王子”轻松了不少。
“我其实，有个和你一般大的女儿，可惜前年病逝了......”
杏子冷嘲热讽道：“哦，坎杜拉斯的王女香消玉殒，那还真是令人遗憾呢。”
“艾丹王子”摇头叹息道：“不是什么王女，只是个普通游民的女儿罢了。实不相瞒，我不是什么‘艾丹王子’，我原来叫诺斯·瓦伦，你也许听说过坎杜拉斯的瓦伦家族。”
杏子摇摇头，大口咀嚼食物，继续听他说下去。
“哎我的父辈是李奥瑞克国王册封的爵士，而我是艾丹王子麾下的一名骑士，我和父亲一起见证了王国的衰落，国王陨落后我的父亲也在动乱中不幸遇难，我带着家当逃走，远离故乡，以为一辈子都能逃离这段噩梦。前年我为女儿治病，背负了沉重的债务，女儿离世后，我为了躲债回到故乡，投靠了一位远亲，正是这位亲戚把我推向这个组织。”
“是他让你假冒王子的？”
“勉强算是吧，毕竟熟知这段历史的人已经没几个了，他认为当今国王软弱无能，正是恢复旧朝最好时机，然而事实并非如我所见，你也看到了，坎杜拉斯持续了十几年的和平，风调雨顺，根本没人愿意回到过去。”
杏子挠挠头，笑道：“这个嘛，我不太懂，我不是本地人。”
“后来我才知道，意图推翻国王只是个幌子，他们在策划更大的事，我......不能说太多了，如果你有机会的话，请尽快逃离此地。”
“我对你们的政治斗争不感兴趣，不过你得解释一下，你身边那两个家伙是怎么回事？你应该知道很多事情，希望你能全部告诉我。”
诺斯有些害怕的站起身，眼睛里充斥着不安。
“我本想让你留在我身边，待到时机成熟能把我解救出来，看来现在是不行了。哎，你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我终究不忍心让一个无辜人卷进来。”
杏子不快地抓起狼牙棒，丢在诺斯面前，冷言道：“我不是无辜人，我的手上也沾满了平民的鲜血。”
杏子具体记不清过了几天，带来的干粮与诺斯赠送的食物所剩无几，成员向往常一样推开她的房门，把食物随手丢在地上，接一句：“吃完了赶紧干活，今天人手不够！”等那人走后，杏子拎起食物，不出所料，那肉的味道仍然勾不起食欲，她走到吊打犯人的火坑前，若无其事的丢掉。
今天走廊里吵嚷不断，看来又抓了一批新囚犯，她拿起狼牙棒，踌躇不决地走向审讯室。
“喂！野蛮人，快过来！”一个蒙面男人朝她招招手。
另外一间审讯室，是她不常去的那间，里面拥有最齐全的刑具，她记得是“审问”重犯时才会用到，待她走近门口时，五六个成员拥挤在狭窄的房间内，每个人都气喘吁吁的握着武器。
“怎么了？”她估计抹抹嘴，装作刚吃饱的样子。
男人气急败坏道：“抓来一个很难对付的人，我们连续收拾她两天两夜，都快没力气了，她竟然毫发无伤！你力气很大，给我用力打，打到她屈服为止！”
杏子撇开人群，只见一个蓝色短发的少女跪在地上，全身只穿一件单薄的衬衣，周身上下一尘不染，两只手铐在背后，整个人像是睡着了一样，完全没有丝毫痛苦。
“她是什么人？”杏子指了指少女。
“别问那么多，这些不该你知道，尽管打她就是了。”
身后五六双眼睛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杏子犹豫再三，为了不露出马脚，她两手紧握狼牙棒，卯足一口气，从空中划过一条曲线，紧接着身旁火盆中的火苗左右摆动，棍棒直对少女的侧脑狠狠地砸下去。就在铁钉快要扎入脑袋里时，一道半透明的魔法盾格挡住攻势，狼牙棒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控制住，停顿在少女的耳边，杏子下意识的加把力，在场的所有成员瞪大了双眼，那魔法盾被尖钉扎出个裂隙，不过眨眼之间便碎裂了。
“咚”一声闷响，蓝发少女应声倒地，连翻带滚，侧脑鲜血汩汩，她似乎是从睡梦中醒来，趴在地上抽搐两下，颤巍巍的扭过头，用那只染血的眼睛死盯着高高在上的杏子。
“有效了，有效了！干得好啊野蛮人。”成员们夸赞不迭，蒙面男人拍拍杏子那张颤抖的肩膀，道：“交给你了，只用打到她屈服求饶为止，我们先去休息了。”
成员们走后，杏子急忙锁上门闩，待脚步声走远，她深呼口气，将少女扶起来，掏出腰间的布巾捂在伤口上。
“抱歉，我去给你拿药......”
“滚开！离我远点！”少女口吐鲜血，直喷在她脸上。
杏子满腹无奈，她这样被人误解是正常的，毕竟众目睽睽之下，为了某个目的，她不得已演给人看。
少女放松的扭扭脖颈，嘎吱的响声像是在警告杏子，自己也是个习武之人，不容轻易冒犯。少女仰头道：“不错嘛，能把我的魔法盾打破，听你口音像是来自北方，该不会是野蛮人吧？”
“是的，我来自公牛部落。”
“在我的印象里，野蛮人虽是不开化的原始人，但也十分注重荣誉，没想到你们竟然会堕落到这种程度，甘愿成为邪恶的奴仆！”
“喂！你说谁是不开化的原始人！”
两人愤怒的眼神争锋相对，杏子可以忍受旁人称呼她为“野蛮人”，但决不允许说他们“未开化”，若回溯到几百年前，野蛮人的城邦与设施不知比内陆国家先进多少倍，包括今天大陆诸国的锻造技术，全部沿用野蛮人的工艺标准。
杏子胸中的愧疚瞬间被怒火盖过，她重新拿过狼牙棒，直指少女鼻尖，吼道：“别忘了南方佬，你现在可是个囚犯！”
蓝发少女翘起嘴角，换种轻松的姿势坐在地上，她若无其事地望着怒火中烧的杏子，得意的闭上双眼。突然，她的身下凭空出现了一个旋转的金色圆环，散发的光芒逐渐席卷全身，只一瞬间，她侧脑的伤口迅速愈合，身上的鲜血也随之变淡。
“你......你是萨卡兰姆的圣殿骑士吗？”“咣当”一声，杏子丢掉手中的棍棒。
“真是不巧，我可不是圣殿骑士那群废物，我是如假包换的圣教军成员——奥克塔维娅！”
少女款款起身，绑在双手上的铁铐应声坠地，她原本计划再伪装一阵子，但看到这个比自己稍矮一些的野蛮人如此嚣张，忍不住一股想要教训对方的冲动。
“哼，我没听说过什么圣教军，不过闲了几天正愁着没事可做，打一架也好。”杏子燃起了斗志，摩拳擦掌，“审讯”的任务被忘在一旁。
少女讥讽的笑道：“打架？不不，你误会了，我是来净化邪恶的，换言之就是——我要送你下地狱。”
话音刚落，两位少女目光一闪，飞冲向对方的正面，赤手空拳的厮打起来。比起向她耐心解释，杏子更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很长一段时间没遇到好对手，活动一下筋骨，计划也随着心中的一团火焰化为灰烬。
不出一时，审讯室内的刑具散落一地，两人随手抓起能用的木棒铁链，你来我往，越打越不尽兴，还没对对方造成有效伤害，手里的“武器”就被用坏了。杏子背靠墙面，突然停手，喘着粗气道：“你等等，我去拿武器，你的装备放在什么地方，我也一并带过来。”
蓝发少女丢下手里残破的木板，厉声道：“我哪知道！你该不会是想耍什么花样吧？”
“哼，我以先祖之名发誓，那种事情我不屑去做！”
“一个放弃荣誉甘愿投身黑暗的人，竟然还用你们的先祖起誓？”
杏子懒得解释，她放开门闩，探出脑袋左右观察一遍，确保暂无异样后，指着蓝发少女道：“你向我发誓，不许逃跑，等我拿来盔甲武器，我们再一争高下！”
“好吧，我以圣光之名发誓，不会逃跑。”
蓝发少女显然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搅得摸不清头脑，不过她能确信一点，野蛮人少女与那些奇怪的家伙截然不同，在她身上找不到任何投身黑暗的证据，尤其双明亮单纯的红色眼眸，更像是能够冲破黑暗的火光。至少，它所传递的情绪令人格外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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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一个年过得，让大家久等了！在此致歉，原先的长篇也在加紧更新中，希望新的一年里大家多多指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