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间1 遗落的记忆——最初的相遇

【妮可】

那年我暂时停战回了乡下疗养。

别看现在这样落魄无为，在战场上好歹我也是叫人闻风丧胆的一号人物。其他人都受了很重的伤，很多我认识的人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愿他们的灵魂都能得到安息，这次战打得太旷日持久了。人人都需要休息，无论是还活着的还是已死的。

……

从战争的屠宰场上下来，环境转换为充满惬意的田园农庄让人神经怠惰。倒在农庄里，直到午后逐渐升温，大地的温度将我炙烤，耀眼的阳光驱逐睡意，睁开眼的第一刹我看见了二十六岁人生中自己所见过最漂亮的人物。说得这么夸张起劲，眼前也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女孩子罢了。可能只是那充满生机的红发在太阳底下反射着炫目光泽，再加上我还未摆脱倦意所带来的大脑运转不良才产生的两眼昏花吧。

“这里是私人领地，擅自闯入可是很严重的。”女孩的声音里听不出明显的情绪起伏，她作为主人并没有对我这个不速之客感到生气，当然没有像一个乡下人那样有热情待客的意思。换句话说，她只是在告知我，告知一个事实，而且带着上位者独有的傲慢。此时我这个倒在干草地里，浑身沾满麦秆的“流浪汉”与站在眼前这位身穿天鹅绒衣料，脚蹬鹿皮靴的领主女儿形成的正是这样一幅“感人”画面。

“抱歉，小姐。我马上离开……”我正想适时地站起来拍拍灰，识趣地说不想却被女孩抢在了前头。

“我可以帮你瞒着我父亲，条件是你要带我出去玩。不然叫西木野公爵发现在小女儿度假的庄园里混进了陌生alpha的气息，你知道会怎么样吗？”女孩又是毫无波澜地抛下了一枚重弹，然而指尖快活绕动的红发已泄露了本人的戏谑。

在战争中靠着控制药物生产掌握全国三分之二命脉的西木野公爵一生只娶了一位妻子，一共生了九个omega女孩儿，因此他只把最小、最捧若明珠的小女儿扶植以继家业。让omega做继承人，在管理上自然会有诸多不便，听说那位小公主只是随便出行也要有十来个近卫暗中看护。如果我眼前的少女真是那个“西木野”麻烦就大了……可想想都知道带你出去的麻烦才更大吧，妮可妮可妮？！

我挠挠头，与其说是屈服于悬殊的社会地位压力，倒更像鬼使神差般的向少女伸出了手：“走吧。”

女孩仰起头，第一次向我露出了符合她年纪的天真微笑。即使明天就会成为报纸上“疗养兵士诱拐贵族omega少女”头条新闻的主角，也没人能抵抗这名少女的诱惑吧。

“要假扮姐妹的话得先知道名字吧？我叫妮可，矢泽妮可。”我半疑半惑地问她。西木野很有名，但有幸知道这位小公主闺名的人恐怕除了亲族和近卫，天下真没几个人。想来我是何其“有幸”……充作姐妹也是那女孩的主意，虽然我们怎么看都是女王大人和下仆的关系。反正街市上的人会懂的，贵族经常会和仆从这么闹着微服跑出来。

“真姬，我的名字。”人如其名，真正的公主。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和我这种劳碌命的下民就是不一样啊，天生高人一等的态度。所以我才讨厌贵族，像她这样高贵的公主一定从未临过坐在一群腌臜酒臭的alpha中间受人视奸的侮辱吧……

事实证明人永远都不要起坏心，因为最后种下的恶果往往都要自己打掉牙往肚里吞。把她带到下流酒吧后悔的人……是我自己。我给她点了杯牛奶，就是装大杯冰啤酒的豪爽杯子。她纤细的小胳膊还举不起来，只能将杯子靠在桌面上倾斜杯口，小口小口地啜饮。此时她脱去了贵族小姐的外衣，坐在我眼前的只是个动作略显稚拙、通体散发奶香的幼崽。我的那些弟弟妹妹也都曾经是这样，孩子们都无辜的。该死，我怎么能带她到这种地方？！在这满是刺鼻烟酒汗味脏污的市井下流中间，她这被母亲无意遗失、满是乳香、白瓷般的幼兽，让无数眼睛都眼红地盯着这个猎物想要好好“疼爱”，只是摄于近旁我这成年猛兽发出的警告才未能接近。该死！

“妮可酱真是温柔呢。”她此时放下杯子好笑地看着我，周身还飘着奶味儿，眼底却蕴着的女人才有的魅惑。仿佛深陷泥沼的困兽不是她而是我，事实也确是如此。我迅速付账拉过她离开了酒吧，攥着她的小手快步将那些肮脏留在身后，那小人儿则像个没事人一样发出银铃的笑声。

“你饿不饿？我知道一家的派很好吃。”

“刚才在酒吧里请我喝牛奶，这回难道要去什么更‘厉害’的店里吃派？”她带着笑容话里却满是讥讽，而我也确实该为自己未成熟的良心受到谴责。

“那个不算，这次是真的。”我嘴上这么说，却自信不起来。所谓“好吃的派”，也不过是受到弟妹们的好评，在小麦、砂糖供给有限的战时能吃到的暖烘烘刚出炉、甜美多汁外酥里嫩的甜点罢了。想真姬这样的大小姐真的会为这种穷人的“吗哪”感动吗……但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她吃得很开心。

“沾到嘴了”我轻轻揩去与她鲜红小嘴同样鲜艳的果酱，自然放进嘴里舔掉才意识自己的失态。真姬也没了先前的镇定自若，她呆呆地定格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又开始低头吃着派掩饰自己的尴尬。我太过熟练地自以为自己又在照顾妹妹了，尽管他们现在早就长大成人，我还是改不了那些照看孩子留下的习惯动作。

“哈……哈哈，你……你自己弄”我把手绢递过去打马虎眼。

“嗯……嗯。”她脸红地接过。看样子她没因为我刚才的失礼而生气，太好了。别误会，那可我不是在意她怎么想，只是不想被人看作我在欺负小孩罢了。

……

看护孩子时间可以过得很快，我本以为西木野的人很快就会发现小公主的失踪从而把她带走，那么我的使命也就结束了。然而事情好像并非那么简单，直到接近傍晚也不见公爵府下人惊慌失措打着灯笼出动找人的影子。真姬伏在我肩头睡着了，再老成她也还是个孩子，抵不过生理上的需要。好好睡吧，那样将来才会长成出色的美人，睡不饱可是长不高的。看着夕阳照着她安详的睡颜，我将她的头从我已麻痹的一边轻轻换到另一边。就再抱一会儿吧，我不能就这样放着她让下人来寻。等她醒来做最后告别吧，我亲爱的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