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話　黑與白的回憶

１

轟隆隆的巨響不斷。

周圍盡是噁心得令人窒息的焦臭味。

警報聲、人的嘶吼聲、叫聲、建築坍方的聲音、陣陣駭人聲響接踵而來。

各種吵雜的音訊，讓她比常人敏銳的耳朵難受，但她並沒摀著讓自己的耳朵好受些，因為她必須守護身旁的妹妹。

「快…黎音！帶妹妹離開這裡！」

女人的叫喚聲，清晰地迴盪她耳內。

緊接，又一聲巨響。這次剝奪走她的視線和聽力。

嗡嗡作響的耳鳴使她不安，從暈眩中醒來後，眼前的黑髮女人不見了，只剩一片瓦礫。

黎音：「…媽媽、媽媽！」

稚嫩幼小的聲音嘶聲力竭的喊著。

隨喊聲逐漸變小，眼前的東西慢慢消失不見，只剩一片漆黑。

黑暗中有個東西蠢蠢欲動。

那道黑影漸漸清晰於她眼前──

一頭巨大、形似狼，卻長著歪角的漆黑魔獸，正張大雙眼瞪著她看。

雜亂的黑毛下，青藍色的虹膜映照出自己幼時的身影。

當魔獸要張嘴咆嘯剎那，意識也喚醒了她。

黎音：「─────！！」

宛如受到莫大驚嚇似，黎音猛然地從床舖彈起身。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抖，冒著冷汗。

她緊咬著牙，蜷伏身子緊抓雙臂，調整自己紊亂的呼吸。

冰冷的臉頰傳來股暖流，身旁的白髮女孩正溫柔地替她拭去汗珠。

星斗：「還好嗎？」

溫柔嗓聲使黎音緊繃的心和身軀放鬆下來。

她輕握那柔軟的手，貼合自己臉龐。

黎音：「嗯，還好…」

許久沒夢見的噩夢，內容又有些微改變。

雖然每次都大同小異，但結局卻會不同。

有時候是眼前巨獸突變成更龐大的怪物，之後用長長的爪子撕裂她，張開血盆大口吞噬自己與妹妹。

或是自己被詭異黑霧纏繞，眼睜睜望著身體被黑霧侵蝕後消失。

也有時候是看見妹妹在身旁死去，這是她最不想夢見的版本。

揉了揉眼，被驚嚇的淚水所模糊的視線，逐漸變回清晰。

黎音轉過頭望向星斗，僅撇了一眼又馬上別開。

黎音：「…星斗，可以先把衣服穿起來嗎？」

察覺星斗白皙肩頸下一絲不掛，黎音臉微紅著。

星斗：「都這麼久了，還是不習慣嗎？」

她說著邊掀開被子，隨意拿件掛在衣架的衣服。

星斗：「我還是比較習慣裸睡，」她披起黎音襯衫，邊露出絲邪魅笑容。「如果被妳撲倒也沒關係，因為是黎音。」

黎音沒回答她任何一句，只是傷腦筋地一笑。

星斗：「好了！」

星斗舉高手說著，黎音順勢將她擁入懷中。

像是給予獎勵般，她在星斗臉頰留下一個親吻。

黎音：「剛剛，妳也夢見了嗎？」

雖然曉得星斗同樣在半夜醒來，一定是夢境又彼此相連，但她還是慰問著。

星斗：「嗯。」她點頭道，「但是沒關係，這也是我所希望的。」

星斗微笑說著，黎音心情卻很複雜。想到又因為她的緣故而讓星斗沒睡好，不禁輕嘆了口氣。

星斗：「又做了那個夢，是因為前幾天遇見黑色 魔獸的關係嗎？」

黎音：「大概…」她停頓會兒後又問，「…妳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嗎？」

星斗：「知道一點。」她平淡說，「那是種詛咒，族裡的人說那是只會帶來滅亡的不祥之力，卻也有人認為那是祂所贈予的＂慈悲＂。」

黎音：「詛咒與慈悲？那個＂祂＂指的是…？」

星斗：「……」

黎音一臉吶悶地看著她，星斗仍無表情，清澈紫眸只映照出她疑惑的臉孔。

（看樣子，她大概不想和我談太多這類事情，是怕我又會想起以前的事吧。）

星斗是獸靈，透過目光對視，能粗略探查對方所懷抱的情緒、想法。

和人共通夢境是她特有的天賦，透過夢境她能探知他人的潛意識。

當雙方越是信賴，彼此連結也越強烈，她在夢境之中所能辦到的事情也越多。

初次發現彼此夢境共通時，也作了同樣的惡夢。

黎音驚醒過來後，就見到星斗已醒著並輕撫她額頭。

不知為何，那令她無比安心。

＊ 　　　　＊　　 　　＊

星斗：「我夢見了，妳的夢。」她忽然說。

黎音：「……妳…妳說什麼？」

長久以來從沒人知道她的恐懼，以及戰爭時所見到的一切。

連妹妹、娜希瑟絲、丹尼爾、菲肯也不曉得。

黎音一直害怕提起這件事，深怕與人提起的話，又會再想起克洛斯島上的每一幕，深怕年幼時所承擔的恐懼與愧疚重新糾纏她，使自己無法入眠。

她利用怨恨、不甘心、懊悔等等的情緒，變為忘掉心理陰影的助力。那些意念也幫助自己變強，讓她克服嚴苛的訓練與來自各方的壓力。

但牢記於心靈深層的恐懼卻從未消散，它們只是潛伏著，彷彿是某種會反覆發作的舊疾，每隔段時間就會夢見一次。

當星斗口中所述的夢境與自己如出一轍時，黎音才覺悟了。

她多年來努力隱藏的事，赤裸裸地被人看透。

坦白說，剛知道的時候她完全接受不了，甚至震驚到覺得自己無法面對這個衝擊。

令黎音訝異的是，星斗從沒與她問做噩夢的原因，也未提及過內容，就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

只是靜靜等著，等待自己願意主動告訴她關於夢裡的一切。

十九歲那年的某日。在那清澈紫瞳凝視下，黎音與星斗說了年幼時所遭遇的全部。

她靜靜聽完，面帶微笑地抱住她。

星斗：「今後不需再獨自面對了，因為我會陪著妳。」說完，她在黎音額上輕輕一吻。

當夜，黎音再次夢見同樣的噩夢，內容與以往大同小異，直到最後有個極大轉變。

黑暗中，九歲的她蜷伏膝蓋啜泣。

忽然有道細小光芒由她身後照來，逐漸在前方形成一條路。

她抬起頭回望著。

一頭銀白色大狼緩緩走來。

狼靠近霎那，便在光中化成與她同樣年齡的女孩。

女孩雙手環過她肩膀，溫柔地摟著她。

心臟的跳動、溫度、平穩的氣息，全透過那環抱傳遞。

從那時候起，作惡夢的次數並不再頻繁。

即使由夢中驚醒過來，情緒也很快就能平復。

（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她想著想，邊望著星斗發楞。

星斗：「怎麼了？」

黎音：「沒有，只是再想後天的休假要怎麼安排。」她微微一笑說，「有想去哪裡走走嗎？」

星斗低下頭思考了一會兒，接著說道：

星斗：「想去的各大城市已經去過了，暫時沒對什麼地方好奇。這次換黎音來決定吧。」

黎音「這樣啊，那麼我想想…」

2

＂派恩柯恩雪原＂──佛洛克境內的雪原之一，與大陸中最廣大的平原相較下小很多。但列為保育區域的派恩柯恩雪原有著未經開發破壞與人煙稀少等得天獨厚條件，變成保有良好生態的世外桃源。

（距離上次來有段時間了吧。這兒還是一樣，靜謐得令人感到平靜…）

黎音闔起雙眼，放鬆精神靜靜聆聽周遭的自然之聲。

「嗚－咕嗚──」貓頭鷹的叫聲由森林傳近耳中。

不僅是生物鳴叫的聲音，兔子跑竄樹叢而發出的「沙沙」聲、小體型的鳥拍動翅膀的聲音，這些細微聲響均清晰地傳遞給她。

靈敏聽覺伴隨著＂聲律＂術能一同化為她的天賦。

她還記得小時候剛獲得能力時，突然變敏銳的聽覺曾讓自己困擾一小段時間。

外界各式各樣的聲音總未經過同意就闖進腦袋裡，包含她並不感興趣的大人話語與街訪八卦。

相較於小孩的困擾，周圍大人們可是高興到為＂聲律術者出現＂而舉辦慶祝儀式。

據說聲律術者出現的機率是千萬分之一，也有一個世紀才可能出現一位的說法。

也因為如此黎音常被旁人賦予極高的期望，同時也令她感到孤獨。

直到碰見尚與娜希瑟絲這些同樣屬於稀少類型的人們才化解那份孤單感。

臉上忽然傳來了冰涼觸感。

她緩緩睜開眼，潔白細雪如羽毛般由夜空輕輕飄落。

黎音：「下雪了？怪不得覺得有些冷。」

相較圍起圍巾的她，星斗倒十分開心地望著雪花轉圈子，絲毫不感覺冷。

看她高興模樣，黎音也浮現笑容。

黎音：「相遇的那天也是呢，下著這樣的雪…」她呢喃說道。

３

那時候是冬季。

幽暗的天空，不斷降下蒼白雪花，但並沒有大到令視線變差的程度。

原本休假的黎音臨時接下追捕私闖國境的盜獵者任務。據說那批人馬是由另個大陸－『法弗納』返回的莫坎諾人。由於貨船故障受損，導致他們無法撐到莫坎諾境內，只好挺而走險選擇停靠波勒，再將貨物送回莫坎諾。不料運送途中卻被佛洛克軍方發現。

負責護衛的盜獵者在另一區已經先被另組小隊給逮捕，而載著貨物的幾人則趁亂逃離。

十七歲的她實戰經驗還尚未充足，因此隨同較年長的潔思在盜獵者行徑路途中埋伏。

卻在發動突襲時候不小心讓連結車翻覆，受傷的駕駛與同夥丟下貨櫃倉皇逃走。

黎音：「…『獸靈』？潔思，妳確定嗎？」她盯著貨櫃中的鐵籠打量道。

潔思：「嗯。雖然不是百分之百，但有八成的把握能肯定。再怎麼說，這情報是從後街打探回來的，應該錯不了。」

潔思滿臉自信地說著。但黎音還是抱持半信半疑的態度進到翻覆的貨櫃裡查看。

當手電筒的光照到籠中時，黎音完完全全地呆愣了住。

在這之前，她一直以為流星雨和水晶洞窟，是她這生見過最美的景象。

但現在眼前活生生的物種，遠遠超越那兩個景緻。

籠中生物並未瘋狂掙扎，而是靜靜趴伏在裏頭。

那是一頭銀白色的大狼。

和馬差不多大的身形，細瘦又結實。瘦長臉龐上，尖銳三角耳直直豎立。

牠的雙眸如人般，有著修長睫毛，眼瞳則宛如紫水晶，純淨透徹。

銀白毛皮外覆蓋層細柔長毛，上頭沾附許多結冰的露珠。在燈光照耀下，那些露珠彷彿星星般閃爍著。

（好美…美到令人不敢相信是存在這世界的生物…）

黎音暗自感嘆邊靠上前，試著將鐵籠推出傾斜的車外。看見這景象的潔則立即攔住她。

潔思：「黎音！剛才不是說過了嗎？最好別靠近牠。就算現在因為藥物關係看起來很平靜，可是也沒辦法保證安全。」

黎音：「……」

潔思：「只憑摩托車沒辦法帶這麼大的籠子回去，先將牠放在這裡，等雪下小點再跟其他人過來…」

她並未將潔思的忠告聽進去，仍執意要將籠子推出去。

看不下去的潔思嘴裡碎念句＂真拿妳沒辦法。＂，只好和她一塊推著。

費盡一番力氣後，四角籠子如圓球般滾了圈翻落貨櫃外。

狼似乎因為這個撞擊醒了過來。

察覺到的潔思立即離得遠遠的，黎音卻拔出長劍。

潔思：「慢著，黎音！妳想幹麻？！」

黎音：「砍壞鎖，讓牠出來。」

潔思：「天啊…我剛剛說的話妳到底有沒有聽進去啊！」

籠中白狼還是沒反應，靜謐的凝視她們。

就在黎音拿著劍靠近籠邊時，周圍地面突然現出許多棘刺般冰柱，困住她們。

尖銳冰錐劃傷黎音右臂，滴落的鮮血染紅了白雪，但她沒鬆開持劍的手。

潔思：「天、天…天啊…都說了，獸靈很危險的嘛！」

黎音：「先別亂動。」

相較慌張的潔思，黎音還是保持著冷靜。

她與白狼直視著，當她見到紫瞳映出她身影時，有這麼一剎那，感覺自己好像什麼事都瞞不過那雙眼睛。

黎音：「我並不想傷害你，只是想放你自由。」

白狼沒有反應。

黎音感覺冰柱透過來的寒氣，正慢慢凝結她們。

判斷持續僵持現狀會對她們不妙，黎音便決定動用自己能力。

空氣中，無形的鳴聲奏起，波動眨眼間震碎了四周的冰柱。

潔思一脫困便快速迴避，留下黎音單獨與白狼對峙。

那陣聲波似乎也刺激到白狼，牠壓低身子甩著頭，直立的耳朵縮向後方。

趁牠分神的空檔，黎音迅速靠往鐵籠斬斷鐵鍊。

一見到鎖被破壞，白狼立刻撞開籠門奔出陰暗的貨櫃。但牠沒往森林或雪原離去，反而回過身朝黎音低聲嘶吼。

黎音：「等等、我們沒有要傷害你的意思！」

白狼毫無不睬會她，「嗷嗚───」一聲仰天長嘯。

平坦的雪地彷彿隨那聲狼嚎被賦予生命，竄出許多棘般冰刺襲向黎音。

她反射性舉起劍朝前方揮砍，夾帶波動的劍峰瞬間斬碎全部冰刺。

當目光拉回前方時，白狼已飛快朝自己撲來，她卻扔下劍佇立著。

而牠也察覺這舉動。

銀白身軀凌空越過她頭頂，落地後白狼別過頭盯著身後的黑髮女子。

黎音：「已經說過了，不會傷你。請趕快走吧。」她話說完，就這麼扔著劍離開。

還未走遠時，白狼突然奔到她前方擋住去路。

黎音困惑地瞧了一眼，繞過白狼逕自走著。

一會兒後，白狼又繞上前擋著。這次牠咬著黎音的劍，低下頭嗅著黎音受傷的右手。

黎音：「…別在意，不會怪你的。剛才如果換作是我，也會攻擊人。」

她微微笑著，試著伸手拿回自己武器，白狼一個扭頭讓她撲空。

躲得老遠的潔思看著眼前光景，不禁大笑了幾聲。

潔思：「看來牠似乎把黎音當朋友看了。」她調侃說著，「傳說獸靈另一半的真身是＂人＂，似乎挺有根據的嘛。瞧牠聰明的樣子，既知道妳不會傷害牠、也知道妳還要這把武器，只是故意先丟著。」

黎音：「不這麼做就無法消除牠的警戒，我原本是想等牠離開後再撿回來…」她苦惱說道。

潔思：「那這下妳要怎麼辦呢？」

黎音：「順其自然了。」

黎音抬頭望向白狼時，狼正注視她，彷彿在等她對上自己視線。

被神秘的獸靈盯著瞧，黎音覺得有些緊張。但不是恐懼，而是因為她覺得自己總會受吸引般注視牠瞳孔，同時也感到思緒似乎被那對紫眼眸看透。這令她不大舒服。

黎音：「你到底想做什麼？」她與狼問道。

白狼往前走時，黎音也跟上前去。

她一直試著要拿回長劍，但每次都落空。和白狼併行小段路，黎音察覺到了牠想法。

黎音：「…不會打算要跟我回去吧？」

白狼沒理睬她。

黎音一停下腳步，牠便端正坐著，一走牠便起身跟著走。

黎音：「不管你究竟是不是獸靈或能聽懂我的話，我都沒辦法帶你回去。你屬於大自然，不該被綁在人類環境裡。」

她皺著眉頭說，白狼聽完後止下了腳步。

（沒跟過來…大概聽懂我意思了。）

黎音沒停下來，也沒回頭看。直到她聽見金屬落下的聲音才轉過身子。

當她回頭的一刻，那印入眼簾的景象，吃驚到令她這生難以忘懷。

剛才在那裡的白狼已經消失，現在站在原地的，是一個全身蒼白的少女。

少女全身赤裸，蹣跚走著，連站穩都有些困難。

黎音：「…怎、怎麼會…？！」

在她思索過去在書上所閱覽的獸靈文獻前，身體卻更直覺地往＂白狼＂的位置移動。

立刻奔回去的黎音，趕在少女跌倒前將她接在懷裡，脫下大衣蓋在她身上。

黎音滿臉錯愕地看著懷中少女。

和剛才的白狼一樣，她有著銀白髮色，紫晶般眼瞳，如雪一樣蒼白的肌膚卻出乎意料溫暖。更特殊的是，她和狼一樣的毛茸茸耳朵正垂在髮絲內。

少女望著黎音，似乎想說些什麼。但雙眼隨即闔上，昏睡過去。

黎音：「振作點！」

原本在遠方目瞪口呆的潔思也趕緊跑了回來，察看白髮少女狀況。

潔思：「看樣子只是有點虛弱，可能體力耗盡的關係。先給她喝點東西保持體溫。」她說著，從腰包裡拿出熱飲遞給黎音。

黎音：「嗯…」

儘管心裡頭充滿疑問，可是現下狀況即使黎音想多問什麼也沒辦法。

潔思：「在這裡待著也不是辦法，先返回要塞吧。」

＊ 　　　　＊　　 　　＊

一回到波勒要塞內，黎音馬上將神祕少女帶去宿舍安置。目前只有潔思知道這件事。

她深思熟慮後，還是決定先跟娜希瑟絲和阿蕾嘉說清楚來龍去脈。

由於全部人都是第一次見到獸靈，所以對黎音與潔思帶回的少女十分好奇。

娜希瑟絲：「確定是獸靈嗎？」她拉張椅子，坐在床邊問道。

潔思：「當然，我可以保證！」她拍胸鋪說道。「在狼形她對我們使出了冰術能。」

娜希瑟絲：「使用術能沒辦法作為依據，有些特異種的魔物也能。」

潔絲：「但她就這樣變成女孩子了啊！」

娜希瑟絲：「是嗎？那黎音或妳有直接看見她變換的過程嗎？」

潔絲：「唔……」

黎音：「雖沒有直接目睹，但她確實在我轉身之後就從狼變成現在模樣。」

娜希瑟絲：「這樣嗎…」

她說著邊細瞧睡著中的少女，找尋她身上不同於人的特別之處。

娜希瑟絲：「…不過看這個耳朵，完全不是人類的樣子。」

娜希瑟絲忍不住動手戳了毛茸茸的耳朵，少女下垂的耳朵晃動了下。

娜希瑟絲：「居然是真的！？」

潔絲：「喂喂，妳在幹麻啦…」

過了一會兒後，阿蕾嘉也來到黎音宿舍。她手中拿著一些學者的文獻，臉上帶著苦惱表情。

阿蕾嘉：「關於獸靈的資料並不多，畢竟聽說他們只出現在法弗納大陸上。說不定我們會是頭次見到獸靈在這裡出現的人。」

娜希瑟絲：「嗯─聽起來還不錯。」她開玩笑說，「還有查到什麼資訊嗎？」

阿蕾嘉：「據說他們在動物樣貌時有的特徵，變換人形後也會保留部分。而且有些獸靈具備種獨特天賦，以利自己在險峻環境生存。」

娜希瑟絲：「黎音，在和她接觸時有無察覺到什麼不同之處？」

黎音：「嗯……」

黎音回憶當時情況，思索自己感到異樣的部分。一會兒後，她開口說道：

黎音：「不知道為什麼，我很不喜歡盯著她眼睛看。」

娜希瑟絲：「喔？」她一臉興致盎然說。

黎音：「她還是狼形時，和狗一樣會注視著人。但是，她的眼睛好像有種魅力似，總會讓人不自覺盯著，而且那種感覺不太舒服。我感到自己好像會被她看透心思…」

這時，阿蕾嘉照著資料上唸道：

阿蕾嘉：「──＂肉食目獸靈，和其他類型同樣，獸形時具備人類智商，並擅長以自己天賦來迷惑獵物以利於捕食＂…」

她一照著文字複訟完畢，周圍頓時陷入沉默。

米洛：「哇喔─真是神秘。還好當時有黎音在，不然潔思應該早就被吃掉了。」

打破這陣微妙沉默的米洛正悠哉地倚著門邊，他大概稍早前就來到門外，靜靜聽完阿蕾嘉所唸的話才出聲。

潔絲：「閉嘴啦！你跑來這裡幹麻？！」

米洛：「大姐剛剛叫我帶一條狗過來。喏，狗狗在這裡。」

他指了指腳邊說道。黑白毛色的牧羊犬站在他身旁，神采奕奕地搖著尾巴。

阿蕾嘉　：「娜希瑟絲，妳帶狗來做什麼？」

娜希瑟絲：「因為聽說她是狼嘛，所以找條狗來試試。我想狗搞不好能和她溝通。」

＂反正是近親＂娜希瑟絲在最後補了句，就把狗叫過去。

牧羊犬「汪汪！」地吠兩聲，就像在回應娜希瑟絲的呼喚。

這聲吠叫也吵醒了少女。她坐起身子，揉了揉眼，一臉茫然地望著周圍景物與人們。

似乎是陌生環境和太多人盯著她的緣故，少女擺出副警戒的架式。當她注意到黎音也在人群中，便很快地鬆下戒心。

娜希瑟絲：「嗯…妳會說人話嗎？」

少女沒回話，也沒顯示出自己聽不懂的樣子。

黎音：「妳應該聽得懂人的語言，對吧？」

她朝黎音點了點頭，依然沒開口說話。

眾人們紛紛＂嗯──＂了聲，接著又沉默下來，繼續觀察白髮少女。

阿蕾嘉：「根據學者的紀載，獸靈在人形時會說普通語言，他們族群也有自己文化與方言。看這情形，她搞不好是暫時忘記，多對話應該很快就能想起來。」

娜希瑟絲：「那現在暫時讓狗接近試試。」

就在娜希瑟絲把牧羊犬牽過去時，門外衝來個人影，氣喘呼呼朝他們大喊：

「等…等一下──！！妳們想對我的安潔莉卡做什麼？！」

阿霄粗魯地擠開擋在門口的米洛，神情慌張地看著牧羊犬與白髮少女。

娜希瑟絲：「沒做什麼，只是讓牠接觸看看獸靈而已。」她聳肩說。

阿霄：「她真的是獸靈！？我聽奶奶說獸靈會吃人，很危險的！」

娜希瑟絲：「阿霄，你看這漂亮的孩子像會吃人嗎？」

阿霄：「我看是越漂亮的越毒吧！」

娜希瑟絲：「少囉嗦，這裡人這麼多才不會發生那種事。」她撇了阿霄一眼，之後又敷衍說道，「這樣好了，萬一有個不幸，我將牠風光大葬，順便在墓上標著＂為國捐軀的忠犬＂紀念牠。」

阿霄：「不要啊！牠是人家的愛犬啊！」

潔思：「你的愛犬和山一樣多，宿舍那一、二十條的狗根本全部都是。」她擺擺手，吐槽他。

娜希瑟絲：「米洛，把這傢伙轟出去。」

米洛：「遵命～」

接收大姐命令的米洛一把架起阿霄，將他拖拉出去。

阿霄：「米洛！你要背叛搭檔嗎！？」

米洛：「不會有事的啦。再說你也差不多一點，愛狗成痴到這副德性，難怪毫無女人緣。」

阿霄：「要是全世界女人都不愛狗又跟她們一樣沒人性，那我不會找男人啊！男人也不愛狗的話我乾脆光棍一生！」

阿蕾嘉：「坦白說，我真的比較喜歡貓。」

娜希瑟絲：「我也是。」她附和道。

潔思：「算我一票喔。」她舉起手說。「不過也無所謂，米洛可以陪他做伴吧？」

米洛：「這個嘛…等阿霄把欠我的錢都還清的話再考慮吧。」他皺著眉頭說。

無視拼命掙扎的阿霄，娜希瑟絲把安潔莉卡帶到少女身旁。牠馬上湊近床邊聞著氣味。

阿霄：「不可以、安潔莉卡───！」

安潔莉卡的黑鼻子接近星斗時，她像是被冒犯般，「吼嘶」聲露出虎牙，撲上前威嚇。

遭受驚嚇的安潔莉卡發出淒厲「嗷嗚嗚、嗚嗚！」慘叫，夾起尾巴往反方向的門口狂奔。

阿霄：「安潔莉卡、安潔莉卡───！」

而牠的主人也跟著追了出去。

「噗、哈哈哈哈哈啊！」

房內的眾人皆不顧形象地大爆笑。

除了星斗，她微歪著頭望向露出笑容的黎音，黎音也回望著她。

（看來這幾天宿舍裡會很熱鬧了。）

之後，受驚嚇的安潔莉卡有好幾天都食慾不振。在阿霄細心體貼的照顧下，終於回復了精神。

而收留獸靈這件事，為了避免招惹風聲，娜希瑟絲禁止張揚此事，只有軍團裡極少數人知道。黎音則負起照顧少女的責任。

過了幾天後──

黎音：「怎麼了，妳有什麼話想說得嗎？」她柔聲問道。

獸靈少女抓著剛要離開的她，嘴微微開合著，努力想用喉嚨發出正確的發音。

少女：「哩…黎…」

黎音：「沒關係的，慢慢來，我等妳。」

少女：「…黎…音…」

＂黎音＂，這是她說出的第一句話語。

而第二句，則是她的名字＂星斗＂。

4

星斗：「黎音、黎音！」

她雀躍的叫喚聲拉回了黎音注意力，她微微一笑回應星斗。

黎音：「怎麼了？」

星斗：「現在可以了嗎？」

黎音：「我看看…」

她拔起長劍與劍鞘輕敲，確認四下無人後與星斗說道：

黎音：「沒半個人在，那就能放心了。」

星斗：「嗯！」

她一臉開心地點頭回答，接著就像個孩子一樣邊脫下衣服、邊隨興丟往雪地。

黎音：「星斗，這樣衣服會濕掉的。」她說著，替星斗撿起衣服。

星斗：「直接把衣服脫給妳的話，妳又會不好意思嘛。」她鼓著臉回答道。

黎音頓了頓，白皙臉龐微微泛紅。等星斗轉過身後才將視線移去她身上。

彷彿由束縛中得到解放般，星斗露出心滿意足的神情朝銀白世界敞開雙手，享受風的氣息、享受雪純淨的氣味。

全身赤裸地的她絲毫不畏懼嚴寒，任憑柳絮般的細雪落於肌膚。

黎音看著蹲下身姿的星斗，蒼白背脊上的黑色印痕於垂落髮絲中若隱若現。她的印痕與自己身後的相似，卻又有些許不同。

接著，星斗腳底下開始出現變化。

無數光點逐漸由周圍湧現，不停圍繞著她，直至蒼白身影完全融入白光之中。

炫目閃光消失後，原本銀白髮女孩所在的位置已變成了頭美麗白狼。

白狼甩了甩身體，愜意地伸了個懶腰，一下就躍進雪堆中，時而濺起雪花，時而躺進在積雪打滾。玩耍片刻後她跑向黎音身旁。

黎音：「不必在意我，像之前一樣盡情去跑步吧。」她勾著星斗頸子，輕輕撫著那細柔毛皮說道。

星斗靠攏她，用毛茸茸的額際蹭了蹭黎音頸窩。隨後就往一望無際的雪原奔馳。

過了一會兒，跑夠了的她又從遠方以全速朝黎音所在的位置衝刺。

黎音：「慢著，等等…星斗！」

大白狼興奮地朝她撲來。在粉紅色肉球碰到自己前，白狼已在耀眼地閃光中消失，變為女子模樣將她撲進雪裡。

星斗：「黎音，最喜歡、最喜歡妳了！」

黎音：「好好，我知道。真是的，妳每次一變狼就像個小孩一樣。」她苦惱說著，臉上卻帶著寵溺的笑容。

黎音望著在她懷中撒嬌的星斗。

與她生活的這幾年，雖然對星斗謎一般的背景感到好奇，不過黎音從未過問。

黎音：「星斗。」

星斗：「嗯？」

黎音：「那時候是由妳耐心地等著我，現在則輪到我了。」

星斗歪著頭，一臉疑惑模樣。

黎音笑而不語，捧著她臉龐在潔白額頭留下一個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