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自由Joyce 于 2017-2-12 16:33 编辑
「砰!」
“园田海未!”
加护病房的门被粗鲁的打开,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其他两人不由得震了一下,气氛一下子改变,绘里还能感觉到开门的那人沉重的步伐夹带着怨气。
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才想起这个声线多么久违。
她倾身看着门口,那名少女在看到她的脸后突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眼里的震惊一览无遗。
她穿着漆黑的西装外套,里面纯白衬衫,完全就是上班时的装扮。她脸色微红,呼吸显得有些紊乱,估计是跑着过来的。
“你、你……”
她并不能完整的说出一句话,抬起一只手直直指着绘里,许久都无法平静下心情。绘里示意亚里沙从自己身上起来,她自己则是缓慢的移动到能清楚看见妮可的床尾坐下,她还不能做到站起来迎接她。
妮可看着她移动,看着她如此笨拙的移动着自己的身躯才回过神来,急忙搁下自己的皮包,走上前去搀扶她的身躯。
触摸到她瘦弱的肌肤时,她差点都忘了这个人可是沉睡了半年。
“你醒了?什么时候的事!”
她一手还放在绘里肩上,放在衬不上她那张虽然虚弱可是依旧动人面容的病人服上。
绘里则像早有预测她的反应一样,直想拉着妮可坐在她身边,但是那人固执的偏要等到她回答自己一样站着。
“刚刚才醒来而已。”
“你这家伙,睡了这么久,真会给人添麻烦。”妮可摆出一副不耐烦的神情,但仍然掩不住情绪的问着“身体怎么样?哪里会不舒服吗?”
“除了行动不便还有声音不怎么发的出来以外,其他的还可以。”
毕竟睡了这么久,她补充道。
妮可移开自己放在绘里肩上的手,交叉在胸前,眼睛略显关怀的打量着坐在床边冲着自己笑的绘里。
确认了眼前的人没有欺瞒自己,她才转移视线到亚里沙身上。
“亚里沙怎么在这里?”
“本来今天姐姐没醒的话,家人决定把姐姐带回到俄罗斯的……”她稍微停顿一下,引来另外两人的注意,“我还没跟妈妈说姐姐醒来了!”
她急忙起身,从被妮可大力对待的门跑了出去。
房里只剩下妮可跟绘里两人,妮可移动脚步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手依旧交叉在胸前,但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看着窗外。
明明是跟往常没有两样的天空,却在这时看来可爱。仿佛自然也在为绘里的苏醒而高兴一般,露出了毫无白云遮蔽的、晴空万里的蓝色天幕。
绘里则是背对着那样的天空,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的地板。
久违的没有与身旁的人独处了,至少也有半年以上。
妮可她是什么样的心情呢?绘里独自思考着。
对她而言,一切都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情,她只不过闭上了眼,再次睁开却已经物是人非,这半年她就在虚无缥缈毫无实感的梦境里度过,在里头没有所谓的时间,她只记得她在里面感受到的一切都如此冰冷,没有温度。
但是身边的人却是一直朝着未来迈进,她就像是被搁在了原地,走不了。
这半年来的花草树木如何变化、这半年来社会如何变迁、这半年来多少夜晚伴着喧嚣的雨、这半年来,又有多少人已经成长到了自己无法想象的地步──她全然不知道。
一切都在改变。那她爱着的她是不是也变了呢?
“妮可,海未呢?”
虚弱的喉咙总算是吐出了那寄托了许多感情的名字,她不安的想着,她是不是忘了自己呢?
身旁的人却是没有回复,绘里不禁疑惑的转过头去,却对上的是她复杂的眼神,和她惊讶的神情。
“她……不是因为看见你太高兴去通知真姬之类的吗?”
说出自己从踏进来到现在深信的臆想,妮可才意识到事情的发展不同她的预期。
她倏地站起来,椅子和地板传出撞击声。
“没有嘛?!你没看见她吗?!”
看着妮可摇了摇头,绘里似乎也感染到了妮可的情绪,着急的问着:“怎么了嘛?”
“她今早跟公司请辞了,我以为她是要专心来这里照顾你,结果我回到了办公室却发现她给我寄了一封电邮,里面写着一些感谢我的事情,那看起来就像在跟妮可道别一样,我觉得奇怪才追着过来的!”
妮可揉乱了自己的头发,咬着牙说着。
“那个笨蛋,又想做什么……!”
“海未!”
没等妮可说完,真姬也跟着进来,脸上挂着同样着急的神情,一身白袍随着她的动作晃动。
她看着坐起身子的绘里和一旁的妮可,也就这么僵在了原地。但妮可可没办法等到她回过神来。
她走上前去,盯着真姬的眼睛。
“我知道你很震惊,但是你先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也急着找海未?”
被这么一说唤回了思考,真姬急忙翻找着口袋,从里面掏出了一张折叠好的白纸。
“我一回到办公室,就看到桌上被人放了这个!”
“是海未留下来的吗?上面写了些什么?”
“她说我跟你、穗乃果甚至是亚里沙都在骗她,她说绘里其实在半年前就死了。躺在床上的绘里是我们找来相像的人来演的一场戏,其实我们没有跟她说实话──之类的”
“这不可能啊,我就在这里,为什么会……?”
真姬没有再说下去,表情复杂的看着绘里。妮可也很有默契的并没有催促她,许久,她才悠悠开口。
“海未她,出现幻想了。大概从你进了医院不到一个月,她说她看见你了。一开始只是一个礼拜偶尔会有一次,但是经过了三个月后,那个幻象几乎开始每天出现。”
“海未也有跟我说过这个问题,但是我认为她还能分辨出来不是吗?”妮可如此不在乎的说着,“就算是幻象,终究也只是幻象而已吧。”
“但是她,最近大概能听见幻象跟她说话了。”
突如其来的沉默,就算是刚刚还不在乎的的妮可,也不可置信的看着真姬。
绘里则是一下子接受太多资讯,反应不过来。
“……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她要走了。”
孤身一人,海未正在机场的洗手间。
她看着眼前的镜子,里面映出的自己实在狼狈,她都忘了要掩盖跟着自己许久也未消去的黑眼圈,但或许也没有那个必要。
她低下头,打开水龙头捧了一手水往自己脸上泼。
清沁人心的冰水在自己脸上滑过,多少唤醒了自己已经迷茫的心灵,脑袋仍然毫无反应,或者说毫无波动。或许当人舍弃了许多东西时,心里也会如此平静。
她再看向镜子,盯着没有映出其他东西的某片墙壁。
“还是看不到你呢。”
空荡的洗手间回荡着如此低语,不会太大声,也不到会让人轻易漏听的程度。
“毕竟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耳边却还是传来那人的嗓音。海未回过头去,看见了她不过就站在刚刚从镜子看着的那面墙壁,手放在口袋,脸上挂着自己熟悉的微笑。
海未勾起一抹淡笑,边拿着手巾擦拭着手,一边走向眼中的人所在的地方。
“没能见到也无所谓,你不就在我的眼里吗?”
眼前的人笑了出来,一如她记忆里那样开怀。
“我们去哪里?”
“你不是鬼魂吗?你应该知道的。”
“为什么要去俄罗斯呢?你不怕遇到她们吗?”
海未的眼暗了一瞬,随即不在意的转过身背对着墙壁,靠在她的身边,盯着那映照不出她身影的镜子。
“你也该回家的。等到你回家了,我……就去找你。”
“别太折磨自己。”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然后伸出自己的手,试着握住她看得见的那双手。
她看着自己应当是接触到的那一刻,自己的手却是穿过了她的。
不禁苦笑,她更显得凄凉。
“不能握住你的话,对我才是折磨。”
「砰」
“可惜我可能没办法带你去俄罗斯了。”她这么说着,随后走出卫生间,跟外面蒙着脸带着枪的男人眼神对上,那人马上腾出另一只手紧紧抓着海未的手臂,力道偏大到让人不禁喊疼的拉着她到外面。
应该人挤人的机场大厅,却是安静的让人害怕。
许多游客都抱着自己的头蹲在角落,行李被人丢到一边堆着,所有人的随身物品也是被全部翻出来放在一边,值钱的东西早就被人拿去。
恐攻。海未的脑里浮现这样的字词。
才刚踏进这里就遇到这样的事,她不得不感叹自己的坏运气。
或许这样也不错,她认为只要她在她身边,就算遇到恐攻也不是那么可怕。
但是她现在却是没办法冷静思考。
“长官!她报警了!”
一个成员这么对着看上去是主要领导人的人这么报告着,身边的人则是押了几个少女。
几个她印象深刻的少女。
带着黑发总是用高傲眼神看着世界,看上去娇小但是却是会在许多地方露出自己成熟一面的那个少女。
紫罗兰的瞳孔里面满满是不擅长交际的冷淡,但是熟了之后才会显现出那人特有的温柔,总是看清一切的她。
还有。
自己陪伴了半年,无时无刻躺在床上,对着自己的话明明一点反应都没有,却是与印象中的她如此相像,已经认为是虚假的、装扮来的那个被自己断定一直欺骗自己的她。
为什么,会在这里相遇?
“大概是,想继续演戏下去吧。”
她的声音在耳边,但是离自己很远。
海未一下子混乱了,她没有想过如果遇到这样的情况她会怎么做。
“别动摇,你想想,我就在这里,我一直都看着你,那个人却是一直都不看着你,你觉得哪个是真的呢?”
“只有我会跟你说话,她半年来都只是装睡一样,你认为谁才是真的爱着你的那个绘里呢?”
她的声音回荡着,但是却又有距离感。
一瞬间怀疑的海未,开始对她的话觉得疏远。
“是你。”
那人沙哑的声音听来刺耳,海未不自觉的盯着她看。
“原来是你。”
那个托着抢的领导人,眼神冷血的看着跪坐在地上被压制住的人,他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看着绘里,那个穿着病人服的绘里。
“绘里,你说什么?你认得这个人吗?”
“当然认得……这就是去家里纵火的那个人,我不可能不认得。”
她牙齿紧咬着,恶狠狠的盯着那人看,身旁的真姬和妮可也是,反应过来后也是一脸怨恨的死死看着眼前的人,但是他也是蒙着脸,除了能看到他那毫无感情的眼睛之外,什么也看不着。
海未则是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她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不管是身旁的人害怕的啜泣声,还是正在怒骂主谋的绘里喊声,一句话也传不进她的脑海里面。或者说,心里面。
“……呐。”
她轻轻叫着。
“为什么、你没有认出来?”
她转过头看着在自己身边不发一语的那个少女。
她安静的笑着。什么话也没有说。
远方传来警车的声音,越来越接近。
身边的人开始躁动起来,不外乎那些恐怖分子。
“长官!该走了!本来预计要进货的枪支在机场被拦截下来了!现在同胞们正在跟他们火拼,我们失败了!”
一名男士从入境大厅那里叫着,声音传进了每个人的耳里,但是海未却不在乎。
“你这家伙,就这样被警察抓去吧!”
门口是绘里的叫喊,身边的恐怖分子都开始撤退了,但是身边的游客没有人敢动。
“长官!”
“你先退下吧。”他这么对着剩下的最后一个成员说着,很快,整个机场就只剩下他了。
那个主谋还没有离开,她没有听到他穿着的军用鞋移动的声音。
但是海未不在乎,她只是盯着眼前的那个少女。
她什么时候,会把这种虚假的笑容跟绘里的笑容搞混了?
“她看过我的脸,我以为那场大火你活不下去的,你当初被迷昏不是也撞到了地板吗?竟然没死吗?”
他的声音冷静,夹带着一点嘲笑。
“没想到吧?你可是害得我不浅,去坐牢吧。”她的语气带着一丝笑意。
她转过头想看看绘里,她想确认她是不是脸上挂着的笑容才是真的。
然后她看见了那个主谋眼睛里面不易察觉的情绪。
双脚跑了起来。
「砰」
鲜血四溅。惊呼四起。
倒下的人影换来无数不可置信的眼光,嘴角滴落的鲜血看来感伤。
她的身躯被完好的接下了,象征死亡的红色毫不顾忌的染脏了两个人的血。
那人挣脱了紧紧绑住她的绳子,它留下的勒痕清晰可见,她的眼里噙着一瞬间就满溢的泪水,脚步一瞬间踉跄,却在她意志力的催动下变得稳定。
她往前跑去,趁着那人还来不及反应,她一手抢下他的枪,那个人回神过来,作势要抢回他的武器。一瞬间,他举起的手就被子弹贯穿。
警察从门口涌入,上面的窗户也被破坏,许多武装部队跟着垂降下来。
他被压制在地,铐上手铐。
事情结束了,主谋被抓,恐怖攻击也落幕了。
她跌坐在地,往后看向那个被好友围住、躺在地上的人。
她轻轻爬过去,耳边回荡着其他两个人下意识抑制的哭声。凄凉而哀伤。
她们哭着移动自己,让她能挤进里面。
她的腹部不断的涌出血,她的生命不断地在流逝。
“咳!”
她咳出一口血,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她。
看着绘里。
“别哭啊……”
她摇头,不断的摇着头,破碎的低吟不断地从她紧咬的唇中溢出来,她靠过来,轻轻地抱着自己,让她的头可以枕在她的腿上。
泪水不断地落下,顺着她的脸颊滑进海未的嘴里。
多么苦涩。
“抱歉……明明妳醒了我不在,我还想走……”
“别说了……别再说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转过头看着真姬,她哭的样子实在不常见。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你这个笨蛋……既然觉得抱歉就给我安静一点……”
她看着妮可,依旧是压抑着不哭的那个样子,就跟在车站时一样。
“妮可……对不起……“
“园田海未……你敢让我哭出来你就知道了……我不会放过你的、我绝对要,让你再喝上我泡的咖啡,从今以后都要!”
她没有说话,只是勾起了带着血的嘴角。
她往上看去,看着隐藏在她熟悉的金色头发中,不断溢出泪水的双眼;她吃力的伸着手,想要碰触她的脸,举到一半就被那人抓着牵到了自己的脸颊上,虚弱的之间微微传来湿润感。
我终于,又握住你的手了。
“你总是这么爱哭。”
“我为什么会忘了……你明明这么怕寂寞,还会想离开你呢?”
她自己也觉得鼻酸,一定是她在哭的关系感染了自己。她想。
“以后别再自己待在家了,危险……”
“也别再赖床了,不然你会错过很多事……”
“别再睡那么久了,我会担心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贪睡的?”
两行泪跟着流下,她说话都觉得哽咽。
“那你就好好跟我一起待在家啊!”
“早上也要叫我,你知道我没有你很难起来的!”
“你不叫我的话……我要怎么知道我该醒了,所以你以后也要叫我,不管我在哪里睡着……”
她再也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紧紧抓着海未的手。
“绘里,我送你的戒指,是你的生日礼物,记得、戴上……好吗?”
“嗯……我会的,我会戴的,就算手被绑着我也会戴的。”
海未觉得自己的意识实在是越来越远了,四周的声音都快听不见了,眼皮沉重的不知道还能睁着多久。
身体变得轻盈,腹部也不那么痛了,她觉得,她好困。
“能不能……让我帮你戴上?”
绘里从自己口袋里面拿出了戒指,上面刻着英文的「LoveForever」,小小的戒指,就好像快抓不住了。
海未颤抖的拿着,紧紧的、用着最后一丝力气拿着,另一只手抓着绘里的左手,血迹沾上了她的手。
她慢慢的,把自己迟了半年的心意、迟了半年的承诺,套上了绘里的无名指。
“你戴起来……很好看……”
语毕,她带着一抹微笑。
“欢迎……回来。”
就这么合上了眼。
眼泪一下子就从眼眶里面涌出。
“海未……?”
她轻轻叫喊着她的名字。
“海未……你醒醒……现在、不是晚上……”
她握着那个人的手,却已经感受不到一丝温度了。
“快起来啊……”
可那人,却是再也听不到了。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你醒醒、我回来了,所以,快回来吧?别睡了……”
“不要离开我……”
她哭着说着,然后在所有人面前,捂着心脏,悲伤的倒下去,昏了过去。
她倒在了海未的血上,衣物被染红。就像……
就像被海未给抱着一样。
只是再也没有温度了。
两颗心脏如此靠近,一方却擅自停了下来。
我会在这里,我会等着你。等我哪天老了,你还在吗?
妳等我,可能没有那么快。可是,如果我去你那里了。你会说欢迎回来。
我可能会颤抖、可能会哽咽,但是请你好好听着,我想说──
我回来了。
END
終於這個帖子也完結了,感謝願意看的人,不知道為什麼結尾總是會爆字數(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