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花阳不得不去承认，世界上比她厉害的人大有人在。
虽然这一点在上学的时候她就清楚的认识到了，所以她会无比放心的把自己交给自己的朋友们，因为她们总会找到最好的解决办法，胜过自己的慌张和担心。
她完全可以做那个站在她们身后，受其庇护，为其喝彩的小人物。就像在雪山中迷路的旅人，而她们就是可以御寒的山洞和可以取暖的篝火。
换做是以前，甚至是几分钟之前，她都会选择做那个求助者。
可现在，那种感觉不见了。
花阳看着颓然坐在地上的真姬，她双手抱着双腿，将脸埋进去，看不见表情也看不出啜泣，许久后她猛地站起来快步移动到更衣室换好了衣服，走出来嘱咐着医生将心电测试仪和呼吸机准备好，又在重症监护室安排好单间，似乎此时此刻身为医生却无事可做才是对她最大的打击。希坐在自己的对面，面色清冷看不出半点笑意，面前这个不能再熟悉的人带给她的陌生感，让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我来晚了...”
花阳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气喘吁吁的凛，她说前门已经被完全堵住，她费了些力气才挤进来。花阳点点头示意她坐到自己旁边。
“很严重啊？”
凛接到花阳的电话就赶过来，她虽然不知道妮可的情况，可看着这两个人的模样和外面记者的数量也大致可以猜得到。
“妮可她一定会没事的。”凛揉揉花阳的头，安抚着此时此刻精神紧张的花阳。
花阳在电话里意外的没有哭腔，她语速极快的简单说明妮可在Live上出了一些意外，希望自己快速赶到真姬的医院。
“谢谢你凛...妮可突然倒下去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不用谢的喵，这件事帮忙是应该的呀。”
“我已经尽量封锁了消息，但还是有几家媒体报了出去，导致事态一下子崩溃了。虽然记者们都不知道具体情况，但还是包围了这里。”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呀...倒是真姬她.....”
“...一刻都没有停下来....”
花阳看向站在走廊另一端忙碌的真姬，轻轻咬下自己的下唇又缓缓松开，真是难为了她。
花阳看着凛的脸强忍住嚎啕大哭的冲动，迟疑着抬起手抱住了凛的腰。忍耐许久的泪水就像蓄满了水的水库，裂开一个缝隙便会全盘崩溃。凛伸手抱住花阳，目光却落在坐在一侧的希的身上。似乎察觉到希的气场有些不对，但花阳目前的情绪让她没办法开口再去询问什么，只好忍耐了一下自己也同样慌张的心情，一次次的重复着 没事的妮可会没事的。
希望着面前拥抱在一起的人，刺痛了双眼一般不想再去看。“手术中”的灯光不知道还要多久才会熄灭，不知道熄灭后是什么样的结果。她不知道要怎么描述那样的心情和自己现在恨不得一同去死的那种折磨。只可惜她真的做不到在妮可生死未卜的时刻违心的展露笑颜。
病危通知单连下了几张，全部交到真姬的手里。花阳看到她在纸上流畅的写下自己的名字，那模样就好像是写在自己信用卡消费的收据上，而不是妮可的生命垂危的通知上。
花阳和凛相互依偎着，她感受到凛的手在颤抖着，于是轻声开口说了句别怕，却不知自己的音色里透露着莫大的恐惧。而坐在那边的希双手也在互相摩挲，站在走廊尽头的西木野医生连后背都能看出战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在竭尽全力的克制着自己内心的害怕。
怕一个生命的终结，怕一位好友的消失，怕再也聚不齐的9的人。
每个人都不想去提醒自己——矢泽妮可会死。
在亲眼见到生命终结之前，人永远不会明白人生究竟是有多么的短暂，或生命究竟有多么的脆弱。一个近在咫尺的人，一个每天都会见面的人，真的可以在一瞬间与你相距此生无法跨越的距离，哪怕拼尽全力也无法挽回。也许只有那时，人才会明白“再也见不到”的意义。
当手术室的灯光终于熄灭，在场的人谁都没有动，这个维持了几个小时的动作依旧维持着，只有手术室缓缓打开的大门提醒着时间依旧是流动的。
医生说妮可还活着的时候，花阳听到凛哇的一声哭出来，随后凛的泪水顺着花阳的颈部流下来，花阳全身颤抖着也哭泣起来。真姬站在远处依旧皱着眉，希的脸色也没有放松的意思。
“命暂时保住了，因为窒息严重我们选择切开气管，目前不建议撤下呼吸机。现在心脏的情况非常不好，有衰竭的表现，所以我建议...血透。”
医生走到真姬面前跟她说明了情况，一个个不能在了解的词汇现在听起来却格外刺耳。不知道妮可现在能不能承受住血透给身体的造成的伤害，但如果不做就相当于放着他去死...
“你考虑一下，要快。”
医生察觉真姬的面色似乎比手术前冷静了许多，才放心交给她做决定。在一身转身还未走回手术室的时候，便听到真姬在身后坚定地回答。
“我亲自做。”
“我就知道你会亲自来。”
“设备准备好，我去换衣服。”
真姬向花阳说明情况，想过要彻底度过危险期还要看妮可能不能撑过这一关。真姬擦着凛和花阳脸上的泪水，挤出了一个有些配备的笑容，“这里你们帮不上忙，记者那边应该还等着花阳处理，你和凛先回去吧。”
“真姬你...”
“放心吧，在这里我还算是西木野院长不是吗？”
真姬没有劝希离开，那家伙是一个麻烦的人，即使叫她离开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让她在这里等着。真姬将手里的矿泉水放到希的手边，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看。
“我要进去忙了，你可以隔着玻璃看但请别打扰我。水我拿着不方便，你留着喝吧。”
估计着希也不会回应她，真姬转身进了更衣室，换好了准备好的消毒服走进房间。看着病床上的妮可稳了稳自己的情绪。
她不太敢去看妮可的脸，气管切开，带着辅助呼吸机，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她一个个仔细确认唯独不能去确认她的脸。不敢去想这个如变异实验品一般躺在这里催死挣扎的人是那个舞台上耀眼的人，是那个厨房里贤惠的人，是那个自己多年深爱的人。
调整仪器，按下开始后血液顺着导管进入机器，房间里是各种仪器的声响，确保她还活着。
“有点疼，妮可你忍着点。”真姬握了握妮可搭在床边冰凉却柔软的手，“我在呢，别怕。”
希站在玻璃窗外，看着血液顺着导管进入机器，暗红的颜色涂满原本透明的管子，昏迷中的人随着血液流出体外而变得愈发苍白。她落在冰冷玻璃上的手指因用力关节微微发白，指尖用力到弯曲，最终紧紧握成拳。
血透的时间内，真姬片刻都不敢放松。她一刻不停的看着监测的数字，生怕发生任何意外。即便如此，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妮可依旧经历了多次的抢救。
身穿消毒服的医生围在床边，焦急的使用着早已准备好的抢救设备，真姬紧张的一次次确认着数值，耳畔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抢救场面，崩塌上也是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
希仿佛看着一场无声电影，里面充斥着医疗片中的恶俗场景和心电图检测仪发出的刺耳声响。直到那条直直的线再次恢复波动，希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那电击的电流打在了她的身上。
这样的场景重复了几次，妮可的情况渐渐平稳下来。
“早。”
48小时的监控后，真姬在其他医生的强令禁止下被迫离开了监护室，她推开外侧的门看着站在窗口的希，有些疲惫的打了个招呼。
“他们送来的早餐，在我办公室，我自己也吃不完...你饿了我可以拿给你...”
妮可的情况稳定下来，真姬的心情也平稳了许多。希看着真姬通红的双眼摇了摇头说了声不饿。相比之下48小时没有移动过的真姬才应该去休息吧，希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妮可的身上。
“去休息一下吧。”
见希依旧是板着张脸，真姬又透过玻璃看了眼妮可的数值，应该下午就可以移除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了。真姬闭了闭眼也算是松了口气。
“那我马上回来，我去办一下手续。”
房间里变得如此寂静，希看着换班的医生撤下妮可身上的部分仪器，妮可就这样任人摆布着，如此的乖巧。她仿佛只是甜甜的睡着，没有疾病的痛苦，在自己的梦里创造着属于自己的理想世界。
塔罗牌给了希就不想看到的答案，真姬才是妮可生命延续的关键，自己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她甘愿相信这是神明的旨意，若真姬真的可以就回妮可的性命，那她会自动选择放弃，只要这个人还活着，做什么都可以。
睡梦中的人那漆黑幽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眼珠滚动了一圈，慢慢地，慢慢地，她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睁开了细小的缝隙，眼神有些迷茫的望向正对面窗外的希。她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其他的位置似乎都不受她支配。
希愣了一下，她甚至不确定这是不是梦。仅仅一秒钟的思考，她对着床上的人绽放出几天来最明媚的笑容，她笑到弯起双眼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笑到泪水不受控制的滴落在阳光下折射出美妙的光彩。
她知道你可不可能听到，也知道她此刻可能视线模糊看不清楚，但依旧用她温暖神秘的声线来迎接她的苏醒。
“欢迎回来。”
回来，迎接我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