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壹-5
愛紗帶著自己紛亂的思潮與女子爵坐在門廳等著女子爵的司機過來接她。這本應是社交寒暄的好時機,但兩人不知怎的就都沉浸在自己腦海裡失去了開口慾望。憊懶的像失了根被折下插在鬢上紅花隔了夜的委靡不振。整個門廳的人都在送往迎來恨不得能梁山哥英台妹的來個十八相送,只有她們像是存在不同時空靜止不動沉默的旁觀著這片熱鬧。
直至門僮報道:「威索頓女子爵座駕到!」她與她才從一片憃愚之態中脫離,雙雙起身開始互相道別。總不外乎是「謝謝您們的招待」、「招待不周望請海涵」、「下次常來玩兒,別跟萬揚客氣」、「一定一定,有空就來」……俗不可耐沒句真心的無趣套路。但是愛紗就能讓這老套路透出處處慇懃,似乎就讓人真心覺得做為主人家對這位貴客看重的不得了了。
但就算愛紗使出了渾身解數,女子爵仍是懨懨的繃著張臉,雖然行禮如儀。但立刻頭也不回逃跑似的疾步走下懷特霍爾大門前氣派的白色大理石台階,跳進了司機開好的車門上車甩上門。一疊聲的「走吧!走吧!」催著那被主人家難得的急躁掃中顯得手忙腳亂的小夥兒司機開車走人。
愛紗佇立在懷特霍爾璀璨奢華由名家設計打造的大廳門口台階的頂端形單影隻。癡癡的凝望著帶走了女子爵車尾那兩個圓圓小紅燈被上海的夜晚空寂街道給吞噬,再也見不著了。這似乎又重演著當日她送安娜上了那艘開往廣州的船,之後茫茫大海就再也沒將她唯一的親人,唯一的妹妹還給她過了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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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紗背對著她看似華貴的棲身之所,而她的未來就像清晨的上海一樣,一片灰濛的無人知曉。這片灰濛過後大概甚麼都沒有,也甚麼都不剩了吧!她的眼耳口鼻視聽味觸嗅全身上下的感官都告訴她,女子爵就是安娜,那個總不忍她辛勞總用著瘦小身軀想要保護她照顧她的安娜;在她已對未來的命運妥協絕望時,對著她吶喊著的安娜;告訴她「我們只剩下彼此了」毅然決然踏上離鄉路的安娜…她怎麼可能捨得不認我,怎麼可能就這樣頭也不回的離我而去?
愛紗站在懷特霍爾的門口任憑自己的思緒奔馳在上海的夜空上,俯視著這有東方巴黎十里洋場美譽的海港。在上海晝夜不息的大船入塢繁忙港口裡尋找著;在萬家燈火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裡尋找著;在燈紅酒綠的聲色犬馬舞廳俱樂部裡尋找著。愛紗的安娜也許早就不知道魂飛魄散埋骨他方難歸故里了。只剩下愛紗在不停的尋找,不停的祈求著她唯一的妹妹歸來。
這種絕望中帶著希望,希望裡又含著絕望的煎熬日子,已經折磨愛紗多年了。每每告訴自己應該要放棄…放棄安娜,但愛紗總是不忍就這樣離去。一日又一日的等待;一月又一月的盼望;一年又一年的冀求,也許終就只是一場空。
當年拿自己去換安娜的一線生機,愛紗從不後悔,但她悔的是讓安娜一個人踏上旅途。明明自己就很清楚,安娜說的沒錯「我們就只剩下彼此了」。不論是在故鄉還是在上海還是在世界任何的一處,愛紗跟安娜,都沒有其他的依靠了。然而愛紗深恨自己就這樣讓安娜離開,然後就再也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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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紗在深秋的上海衣衫單薄為安娜風露立中霄的舉動。直至林萬揚要送別幾個把他灌得七葷八素,自個兒也都顛三倒四的世交友人時才被打斷。林萬揚硬是要拉著愛紗陪著他送客,而幾個喝的連路在哪兒都搞不清的腦滿腸肥也根本不是懷特霍爾的門僮們與各家司機們能輕易制住的。就算愛紗有著多年送往迎來的經驗,也頗費了一番功夫才好好的把人都給送走了,各歸各家各找各媽去。還好今日林萬揚答應了家裡新納的不知道第幾房姨太太,今晚說甚麼都要回去招待她一番。要不林萬揚如宿在懷特霍爾,愛紗今晚就還有的折騰了呢!
(時年愛紗21歲,與安娜分開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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