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河流里，细沙似的河水微微荡起波纹，几条亮着光的小船在长长的河水中漂流。天空与土地都是灰蒙蒙的，分不清界限。她站在队伍中，跟着人群慢慢向前挪动。说来也奇怪，这么一条前不见首后不见尾的队伍居然鸦雀无声，每个人都是安静地向前移动，停下，再移动，再停下。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明白这条队伍通向何方，只是跟随着大部队，机械式地走着。“下一个！”当排在她前面的人乘船离开有一阵子后，手持竹篙的船夫冲队伍喊了一声。她走到河边，看到一艘空船悠悠地浮出水面，船夫先她一步踏上船只，对她挥了挥手：“上来吧。”她顺从地跨上去坐好，船夫用竹篙轻轻一点河面，小船稳稳当当地离开了岸边。水下星星点点的光窜上船头，形成一盏幽暗的灯。河水依然平静如镜，小船的行驶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她好奇地伸出手去想捧起一把河水仔细端详，就在手指触碰到水面的时候，凉雾一般的水珠迅速组成了一幅画面。她看到一个女人抱着哇哇大哭的婴孩笑逐颜开，身旁的男人也是抚掌大笑，小小的病房里充满了快乐的气息。“你可认得他们？”身后传来船夫的声音，她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爸爸和妈妈。”说出口的那一刹那，她感觉身体里多了什么东西，湖面上的画面“哗啦”一声破碎掉了，很快又出现了新的画面：一个小女孩坐在床上，轻轻地为熟睡着的更小的一个女孩盖上被子。没等船夫询问，她抢先说道：“我和妹妹。”画面破碎。小船继续沿着河道行驶。她抬头看向船头，那盏突然出现的灯似乎变得亮了一些，河岸两旁也不再是光秃秃的砂石土地，开始渐渐出现了一些高高低低的树木。河中画面又一次浮现，如果之前出现的片段是动图的话，那么这次的可以称作视频了。她看到自己在富丽堂皇的舞台上随着忽明忽暗的灯光翩翩起舞。一曲毕了，却没有想象中的鲜花和掌声，画面中的她低头哭泣着，一只宽大的手掌摸了摸她的头，苍老的声音柔声说：“没有关系，不用在意结果，你很努力了。”“你可认得她？”船夫像是只会这句话，不停地问道。她呆呆地看着河中画面消失，破碎的金光久久浮在水面不曾散去。而船夫也放慢了速度等她回答。许久，她喃喃地说：“是……奶奶。”如同听到了她的召唤，碎片化作一道流光钻进了船头的灯里，小船也继续向前。转了一个弯，河岸两旁的植物越来越茂盛，画面中的她也一点一点长大，经历了搬家与转学，遇到了同学与老师。她想起来的人和事越来越多，灯也越来越亮，照得周遭的景色仿佛处在黄昏一般。但是她总觉得心里还是少点什么，空空荡荡地出现了一个缺口，怎么都填不满。穿过一座石桥后，河面变得宽敞许多，两岸开满了鲜花，蓝紫交错。新的画面出现在船底，她迫不及待地趴在船沿张望，睁大眼睛观察着。她看到自己和一位女孩相遇了，在黄昏下的神社门口，对方巧笑嫣然，深紫色长发随风轻摆。“你可认得她？”船夫那魔咒一样的问题在耳边响起，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感觉答案呼之欲出，却发不出声音。她看到自己和那位女孩一同加入了校园偶像，雪花飘落，她们奋力高歌，轻盈舞动。【她是……】她看到她们二人在学校的舞台上演话剧罗密欧与朱丽叶，重头戏过后皆是脸色绯红，心跳加速。【她是……】她又看到她们大学毕业后宣布在一起，羽织与白无垢写下爱的誓言，身边的人祝贺的话语中除了震惊之外又多了一份艳羡。“你到底是谁！”她拼命伸出手，想拉住画面中的女子好好问一问，一堵无形的墙挡在手指和河面之间，小船依旧缓缓滑行，她又看到自己与女子一同开车出门，下车后却碰到了不守规矩的司机，四轮巨兽眼看就要与那人亲密接触。“快跑啊！希——！她和水中的她一同喊出了女子的名字，她还看到自己动作迅速地扑到希的身边，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对方。一切戛然而止，这段画面也聚在一起，成为了灯光的一部分。她气喘吁吁地瘫倒在窄窄的船板上，一切都想起来了。她叫绚濑绘里，在和东条希出游时遇到醉酒司机，为了救希，她以身挡下这飞来横祸。如此说来，自己这是已经死掉了吗？“到站了。”一直一言不发的船夫停下了小船，示意绘里可以上岸了，“把灯拿着，再向前走一段路，你会看到两个洞口，记住走门口有绿萝的山洞，别走错了，不然你就回不去了。”绘里懵懵懂懂地接过灯，看了看四周说道：“不是应该让我喝一碗汤再转世吗？这直接走了合适吗？”“不是转世，是回到你原来的世界。本来你是不能回去的，但是我改主意了。”船夫兴致还挺高，和绘里攀谈起来。“你回去找她吧，反正你也忘不了。”“什么意思？”绘里一头雾水。“也许是无聊吧。”船夫耸了耸肩，“引渡这么久，我见了太多口口声声说忘不了，最后一切都想不起来的人。”他用竹篙戳了戳河岸的沙土，“也许是我太年轻了，你居然是第一个能将这盏灯完全亮起的人，也就是说，你想起了全部的记忆。”“就因为这个？”绘里犹豫了半天说道，她整理了一下措辞：“放走我你会受到处罚的吧？阴间也应该有规矩……”“果然是个温柔的人啊。”船夫笑了起来，他弯下腰撩起一捧水花，绘里手中的灯也流出丝丝缕缕的光，和水花一起组成了一个形同绘里的人形。“这就不用担心了，反正没人知道，你就放心地回去吧。”“可是……”绘里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船夫已经撑起船离开了，她只好拎着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船夫说的山洞。当绘里的身影消失在丛林间后，船夫转头望向黑暗的河岸，那里什么都没有，但他仿佛看到了生死之间做出抉择的女孩，听到了二人抱头痛哭的声音，甚至能听到她们之间的喃喃细语。【太好了……你要是就这么走了咱一定会把你忘掉！】【怎么会……我还要多一些和你在一起的记忆呢……】“人真是复杂的生物……”他自言自语地说道，然后摇了摇头，撑着桨驶向更深处。----------------------------------来除个草……应该属于摸鱼类的小短篇，灵感来自long journey 这个游戏，流程很短，就是带着小船渡过一条河，穿过一生…有兴趣的旁友可以玩一玩。最后感谢您的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