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faith 于 2017-3-19 16:53 编辑

Trial by Fi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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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fore this day be through you will all get a worse ducking than I.”『皇天在上，今天結束前你們會受到比我更慘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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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安娜──羅馬神話的月之女神和狩獵女神，作為眾神之王與暗夜女神的女兒，她持弓司管貞節的形象與天生獨具的美麗高潔，流傳後世。但到公元10世紀，由教會頒布的《主教會規》，把黛安娜貶為女巫們崇拜的女神，開始大範圍的獵巫行動。他們說那些被魔鬼誘惑的婦女，於子夜時騎乘動物穿越村莊，受到召喚去為她服務。後來，美國民俗學家發表《女巫福音書》，則以創造萬物的月亮女神黛安娜為中心，提及被壓迫者們的膜拜，以及魔女集會和儀式等內容。

亞可無聊地闔起書本，還以為是圖畫歷史書，結果字那麼多要看到什麼時候？她在安靜的圖書館伸懶腰打了大呵欠。窗櫺斜下的午後陽光既溫暖又引人昏昏欲睡，眼角餘光捕捉到坐於不遠處、正專注研讀桌上厚厚一本字典書的同班同學，對方有著神話中被視為女神又是魔女的相同名字。太陽將金髮照出綠輝色，像南國島嶼粼粼發光的海波，但本人實際性格跟熱情奔放迥然有違，更像是飄散毒霧死氣沉沉的森林沼澤。「黛安娜，該走了哦？」「我知道了。」兩個小跟班之一湊在耳邊不知道說些什麼，使黛安娜轉頭望來，銳利如刃的眼審視著，亞可警戒自己得要提防陰險魔女的任何詭計。不過，對方並沒有走近──亞可幾乎已經習慣，驕傲自恃的黛安娜卻總會自己靠過來找她講話的日常相處──也沒有用講究發音的語調冷嘲熱諷第一次踏入圖書館的劣等生。

……走了呢。亞可對著三人組的背影嘆息，不知是安心或失望。倒不是期望什麼，反正那個臭傢伙嘴裡也吐不出好話，只會被羞辱一頓然後氣得半死。她發誓總有一天定要讓黛安娜刮目相看，要讓全世界最囂張高傲的人佩服地說，妳就是真正的魔女。沒錯，打敗黛安娜，這樣她就會承認亞可像閃亮夏莉歐一樣厲害，甚至，她也不會再說夏莉歐的壞話。可是黛安娜那麼強……。「走人走人。」碎碎唸的亞可搔著頭，打算回宿舍睡午覺，卻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她環顧四周，所有學生靜悄如昔，沒人抬頭看向臉色奇異的亞可。是聽錯了嗎？那道聲音呼喚著她，予人熟悉懷念之感，像母親那樣，又像摯友一般。

──亞可，來找我────來找尋妳的力量。

夜裡，亞可從睡夢中猛然驚醒，又聽到那道聲音了。她看向隔壁的蘇西和洛蒂，兩人都睡得很熟，兩人都沒聽到任何動靜。無半點遲疑，亞可趕緊穿上外套飛奔出門。她跑得又急又喘，畢竟仍無法妥善掌握飛行魔法，等來到戶外教學的森林後，那道聲音更是清晰響徹。──亞可，妳來了──「……怎麼可能……」楞楞走向前，在巨木大樹下，站著身穿白色閃亮衣裝、紅色短髮的女性，四周閃爍詭譎卻漂亮的綠色螢光。『好久不見，亞可。』笑著打招呼的她，正是亞可追求夢想的原形，是獨自一人飄洋過海來到異國的力量根源。那是、閃亮夏莉歐。「她們說妳是假的！」亞可又笑又哭地抱住失蹤多年的偶像。「我就知道她們是錯的！夏莉歐就是夏莉歐，是最強最厲害的魔女！」『我當然是真的。』夏莉歐大方地回抱她。『妳也是，成為傑出的魔女了呢。』「……我、我還是……我……」用手背胡亂抹去眼淚，亞可慚愧地低頭。「我看不懂那些文字，我聽不懂精靈和動物的話，我甚至還不會飛……」黛安娜她們都說我太笨了，說我是不成材的劣等生。『妳想要變強嗎，亞可？』「當然想！夏莉歐是我的偶像，所以我、我一定要變得跟妳一樣不可！」『那麼──就如妳所願吧，我的小小崇拜者。』翠燦綠光籠罩亞可周圍，使她覺得連世界萬物都變得光亮不已，一股源源不絕的熱充斥全身，最初有些疼痛，宛若雷電竄過腦髓，最後卻什麼也感覺不到，只有夏莉歐那張微笑面容，讓人無比心安。

要給黛安娜看看，夏莉歐是真的，是真正的魔女。所以我也是，我也能變成……。──從遠處眺望，一團又一團不祥的黑霧，將亞可完全吞噬。唯有清冷明月依舊，恩澤大地。

＊＊＊

「──根據羅馬詩人奧維德所著《變形記》，我們可以知道變身咒語被視為神話人物的特徵──好，有哪位同學能解釋作者的中心思想嗎？」課堂上，學生們的抄寫聲中斷，隨老師視線望向坐於右方的某人。「我、我！我來！我會！」黛安娜剛要舉手，便被亞可亢奮的聲音阻止。「Miss Kagari，」雖然老師露出“妳是認真嗎”的表情，但還是說：「好的，那麼請妳為我們解答。」「根據古希臘哲學家畢達哥拉斯的靈魂轉回理論，變形，即人被某種原因變成動物、植物、星星、石頭等等，從宇宙創立、大地形成、人類出現開始，直至羅馬的建立，凱撒遇刺變為星辰和奧古斯都順應天意建立統治為止──奧維德暗示了預知星象掌握變身的魔法將是身為魔女的精髓。」滔滔不絕的亞可，完美地講述書中真意，甚至引經據典談起另一位偉大哲學家針對神秘學的論證，別說學生們瞠目結舌喧嘩起來，就連兩位好友兼室友的蘇西和洛蒂，也不得不睜大眼面面相覷。「說、說得很正確，Miss Kagari，妳可以坐下了。」老師在驚愕過後，感慨萬分地道：「妳終於有所成長了啊，校長和我們都會感到欣慰。」「……到底是怎麼回事、吃壞肚子了嗎？」「一定是作弊偷看書！」漢娜和芭芭拉互相討論破天荒的驚奇現象，黛安娜則保持沉默，謹慎地觀察言行舉止。接下來的課程，亞可囊括了所有解答測驗和魔法實習的最高分數。

眾人原以為僅是短暫幸運，在亞可接連一個禮拜的超常表現下卻無法多所懷疑，一些趨炎附勢的學生開始聚在搖身一變成優等生的亞可周圍，想要知道是什麼學習方法讓成績落後這麼多的她竟能日進千里。

今天，亞可依舊享受著被大家崇拜環繞的午餐時間，黛安娜拿著一杯紅茶坐在靠窗餐桌，輕聲問了隔壁落單的蘇西和洛蒂。「──所以，她又給自己惹了什麼麻煩？」蘇西看了洛蒂一眼，聳聳肩。洛蒂則憂心匆匆地說：「亞可她……晚上總是不在宿舍。我們曾偷偷跟過去，可是，途中她就消失了。」「一個禮拜沒睡，眼睛都變成那種恐怖的樣子呢。」蘇西用下巴點點亞可的方向，黛安娜也早已注意到，那個東洋島國來的鄉下小孩愈見蒼白憔悴的模樣。「是中毒了嗎？但我可沒給她吃什麼不該吃的東西。」「每晚都跑出去，而且中途就不見……？」黛安娜抿了口紅茶，沉思望著暗光表面。「妳腦中的魔女百科全書有什麼線索嗎？」蘇西撐托臉頰，無趣地瞄瞄在諂媚者堆中自信滿滿卻面容慘白的室友。「現在的亞可一點也不好玩。」「……嗯，有某個傳說跟這個現象挺符合的。」放下茶杯，黛安娜皺眉看向洛蒂。「妳聽過無法跟魔女溝通的精靈嗎？」洛蒂點頭。某些生物尚未累積足夠智慧得以與魔女相通，它們雖有魔力卻如鬼魂飄盪世間，為人類世界增添困擾，也使各地都有無數人突然消失的犯行屢見不鮮。「但那些只是靈性生物，不能被當成精靈。」「魔女討厭那些東西，我們都被告誡過不可相信、不可聆聽、不可接近──人類卻不知道。」黛安娜神情凝重，沉聲說道：「相比起魔女文獻，反而是人類世界謠傳更多類似故事，包括變成夢魔以性交引誘人們──」

似乎不明白自己為何會用美夢性事當譬喻，卡文迪許家的小姐微紅起臉，在蘇西興味昂然的注視下，輕咳一聲轉移視線。「──總之，不解決亞可的狀態，她也會消失在不知道世界哪個地方吧。」「但要怎麼做呢？」洛蒂問。這就問倒黛安娜了。因為是打從最初就不會接近的事物，所以也不記得哪本書提過應對方法。「也許我們只要晚上把她綁在宿舍，過沒幾天就好了。」蘇西提議。邪靈會引誘人類只為一件事，它們需要高等智慧生物的精神、能源和生命力。「亞可一定會反抗吧？到時怎麼辦呢？」洛蒂並不覺得綁住亞可是不好的辦法，問題點在於有可能必須對抗友人。「我不想傷害她。」「可以先下藥讓她呼呼大睡。」蘇西覺得一切都不是問題。黛安娜剛要開口，卻發現亞可正看向這裡，那對琥珀紅的視線比往常暗沉，喪失曾有的透徹明光。她越過人群走來，瞪著面無表情的黛安娜，語氣不善地說：「妳又在招惹我的朋友嗎？不要以為自己還是鼻子翹得高高的優等生哦！如果妳讓我太生氣，我就──」「──妳就要做什麼？」揚起冷冷冽冽的淺笑，優雅依舊的黛安娜站起，慢條斯理撫平向來順整的裙擺。「妳以為能做到什麼？難道聽久了被推崇的謊言，便真的相信自己高人一等？」「黛安娜，妳又來了，就是看不慣我可以比妳厲害吧？」亞可雙手握拳，嗓音低啞，吐露讓人不安的威脅。「等我把妳踩扁在地上，妳就會知道誰才高人一等。」「如果這是妳的戰帖，我不會退卻。」貴族高傲的血脈讓黛安娜不喜歡認輸，更不會對一個顯然失去神智連自己在講什麼都不知道的笨蛋認輸。

「正好，拿著妳的法杖，我們到外面！」「對付妳不需要法杖。」「妳這傢伙──」劍拔弩張的氣氛一觸即發，學生們怕得離戰場中心遠遠的，深怕水火不容的兩人會立刻開戰。「亞可、厄修拉老師找妳！」此時，剛踏近學生餐廳的阿曼達，頓感地沒有發現異狀，一邊吃著薯條一邊隨口叫喚。「老師說是急事，要妳趕快去！」當亞可憤恨地咬了下唇，不得不離開餐廳時，大家都吁了一口長氣。「妳其實沒必要激怒她。」蘇西說：「妳也知道她現在不正常。」黛安娜沒有回答，默認了自己的錯誤，懊惱於好勝心和無端的衝動。我也是、還不成熟啊……。

接下來的放學時間直至深夜，黛安娜都把自己關在圖書館，埋頭檢視一本又一本的驅除魔法。「還是沒有呢。」「什麼都沒看到。」漢娜和芭芭拉在旁邊唉聲嘆息，她們也幫忙找了很久，腰酸背痛。不想麻煩別人的天性，使黛安娜開口：「妳們先回去休息吧。」「怎麼可以留妳一個人！」「對啊！多兩雙眼睛更好找資料。而且，我也不喜歡現在的亞可。」那種不祥之氣，只要是正經的魔女都感覺得到。漢娜的語氣讓芭芭拉毛骨悚然。「妳們明天一早還有考試。」黛安娜理智地說服：「放心吧，我把這裡收拾一下就會走，不會待太晚。」「可是……」「一個人的話，黛安娜不會寂寞嗎？」芭芭拉問著。寂寞？黛安娜苦笑地揚起唇瓣。她已經一個人太久，忘記這其實是一件不好的事。「我不會的，妳們先回宿舍吧。」或許是發出平常罕見的柔和音調，也或許是那雙盈滿關心的青藍目光過於溫暖，漢娜和芭芭拉彼此看了一眼，終於紅起臉接受黛安娜的慷慨好意，畢竟這是她們既羨慕又崇拜的對象，是她們仰慕至深的朋友，實在沒辦法拒絕。

待兩名室友離開之後，黛安娜持續看了一個多小時的書，忽然想起晨日蘇西等人提過夜間將有的計畫。不知道進行得如何，是否有效呢？一想到這裡，她便坐立難安，也無法再看書。──去探查狀況吧。提起魔法掃帚，黑藍的制服身影飛過星辰，冷風吹撫金色輝綠的髮，劃出海洋似的美麗波紋。一旦下定決心，高速的執行力正是黛安娜用以提昇自己的源頭。

「啊、黛安娜！」在離亞可的宿舍尚有段距離的天空，遇到了一樣騎乘掃帚飛來、穿著睡衣的蘇西和洛蒂。「妳有看到亞可嗎？」「她剛才跑出去了。」「而且她又不見了！」「跑得比飛得還快。」蘇西和洛蒂你一言我一句，黛安娜大概可以推測發生了什麼事。「妳們看到她往哪邊去嗎？」「沒有，完全沒有！」洛蒂焦急地說：「她就是消失了，憑空不見了！」黛安娜抿唇思索，幾秒後，下了指示：「我們分散找找，每一個鐘頭聯絡一次，掌握大家的位置。」「這個給妳們。」蘇西從懷中抽出如壺笛形狀的魔法道具。「吹一下就會知道彼此想說什麼。」作為聯絡是再方便不過的道具。黛安娜接過後放入口袋，不再多談，也不管另兩人是否還有要交待的事，轉頭便飛往森林方向。「……真是我行我素的大小姐啊。」蘇西下了評語。「跟亞可其實很像。」「如果跟亞可一直吵架的人都能那麼勇敢，我也沒什麼好怕的。」洛蒂拍拍自己的臉，精靈一直提醒她遠離邪靈入侵，搞得她也心神慌亂。「走吧，蘇西，現在亞可只能靠我們了！」

＊＊＊

來到森林入口，隨即察覺整座魔女之森被結界包圍，黛安娜吹了一次壺笛，然後，毫無遲疑地抬起魔杖，施予咒法，以更純粹高等的魔法打破結界。降落森林時，口袋內的壺笛不斷響著，洛蒂和蘇西各自找到被結界籠罩的奇特之地。既然如此，就更不可能等她們一起來探索了，黛安娜將法杖收回腰帶側掛，三顆金色光球漂浮身邊，照耀前方路途的未知危險。要找到亞可並不難。黛安娜隱約有著預感，一定會找到她。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孽緣，但無法想像當亞可惹出麻煩時、自己不會是首當其衝遭罪的人，這也是宿命給予黛安娜的試驗吧。

……沒多久，她果然找到她。就在百年巨木的前方草地，亞可一人出神地自言自語，無視身邊聚集陰氣側側的龐大黑霧。黛安娜深吸口氣。冷靜下來，不要害怕，只是不成材的邪靈，魔女是生來使役它們的，不要害怕。

「亞可。」聽到呼喚，亞可回頭望來，她笑得很開心。「黛安娜，快來，快來看！閃亮夏莉歐在這裡！」到底在說什麼……黛安娜忍住想冷酷反唇相譏的習慣，穩住心神，將魔力加入聲音。「那不是夏莉歐，亞可，妳被騙了。」那只是卑鄙低下的惡意。它會找上妳，是因為妳太容易相信他人。因為妳──「──因為妳不是魔女。」黛安娜淡淡地講出事實。「魔女都聽過的傳聞，妳卻不知道。」她並無意加深傷害，只是過於理性，又笨拙於安撫人心的技術。從小到大的貴族生活和傑出能力，讓她不需要練習人際關係的圓融智慧，一心一意踏上使自己更優秀的路，更看不到其他會使學習分心的雜事。「不准妳這麼說！」果然，早已喪失自我的亞可，被邪物利用的夢想轉成偏執，她不用唸咒只要抬高法杖，一道火炷炎燄便噴往黛安娜。「──亞可！」儘管千鈞一髮，黛安娜還是成功在周遭建立防禦圓壁，可是，面對超乎想像的威勢，能擋多久也是問題。「亞可、住手！聽我說！」「我不要聽妳說話！妳滿口謊言，妳說夏莉歐不是魔女，妳說我不是魔女！」亞可發狂般的持續攻擊，比滿天星斗更多的火炷燃燒大地。「我不要再聽妳說話，妳不能相信，我要讓妳不能再說！」「這是什麼意思，妳打算殺了我嗎？」防護壁被打穿，火焰掃過黛安娜的髮尾和衣袖，燙傷了緊握法杖的右手臂，但她仍語氣沉冷地痛斥：「借這種低劣的力量，變得連自己也無法控制，太難看了。」「借來的……」亞可似乎聽不懂這句話，又似乎是因為聽明才變得猶豫，她垂下法杖，語氣混亂。「這是夏莉歐教我的……是她教我的、第一個魔法……」

火焰魔法。在舞台表演結束後，小小的東洋孩子找到了那名歐洲來的魔女，哀求她教導自己，任何魔法都好，她也想變成像她一樣的魔女。於是夏莉歐傳授了這個──在黑暗時，在寒冷時，在想要哭泣覺得孤獨的時候──會於心裡發光變暖、第一個真正的魔法。“願它也能如明燈，引導妳走向該走的路，亞可。”是了，這是關於勇敢，關於夢想，關於飽受質疑依然能堅強站立的魔法。但是──。她看著模糊視線中，於明夜下凜然瞪來的黛安娜。那人燒傷的手臂和焦黑的草地只證明一件事。證明亞可做出背離魔女之道的行為。

「……不對、我不想、我不是……」『亞可，不要聽她亂說。』黑霧發出聲音，本來不可能與人交談，但在吸收亞可的能量後，變得更加進化，也更加陰險。『就是她說夏莉歐不存在，她看輕妳，所以妳只要打倒她，她就會承認自己是錯的。』「我──」『再來一次，亞可，讓她見識妳的力量。沒有什麼比火燒更適合處罰壞魔女了。』「──住口！」黛安娜的法杖一揮，形成龍捲型颶風，霸悍地穿散蠱惑人心的濃霧。「邪靈，我命令你從亞可身上離開！」嘴裡熟稔地念誦驅邪咒語，因魔力而浮起的裙擺與金髮，以及那昂然無畏的神情，英氣颯爽的姿容，讓衣衫被燒破的黛安娜看來正如她的名字根源：月亮與狩獵的女神。沒有人能捕捉她，沒有人能獵殺她。亞可不由得伸出手，想起夏莉歐說過的話。願它如明燈。這才是真正的魔法。會於心裡發光變暖的──「──亞可！」黛安娜中斷驅除咒，因為來不及了，黑霧迅速地將亞可包住，再也看不到那隻尋求幫助的手。瞬間，萬物靜溢。彷彿伴隨被奪去的生命，大自然所有流動的聲音全部止息。

……太遲了。黛安娜落敗地跪了下來，無力望著吞噬亞可的黑霧。太遲了。如果她不要多說那些討人厭的話，如果她能更溫柔一點，能真心向亞可道明，她看到了她的進步，她知道她正走往夢想的路。是不是就不會變成這樣呢？黑霧越變越大，也更加靠近放棄防禦的黛安娜。

「“Shining Arc……！”」忽然，天空劃過好幾道魔法構成的火炎巨箭，全數射穿濃濃黑霧。能聽到惡靈尖叫疼痛的嘶吼，黛安娜抬起頭，發現厄修拉老師乘坐掃帚，於天空射出魔法之箭。亞可昏睡的身影逐漸浮現，黑霧驚逃四散。「黛安娜、我引開它們！妳趁現在──！」厄修拉老師的指令一下，聽話的優等生立即自愕然回神，拋開為什麼老師的頭髮好像變成紅色之類的疑惑，跑上前將亞可從糾纏不休的黑霧中努力拉出。「亞可，清醒點！」不過，以一人之力還是擺脫不了纏繞四肢的邪靈，黛安娜只好試著喚醒她。「這可不是睡大覺的時候，自己闖的禍得自己收拾！」還記得剛才想著什麼嗎？黛安娜聽到心底傳來一道聲音。如果能更溫柔一點，如果能……向亞可說出真心的言語。「妳──」抿緊下唇，壓抑砰砰亂竄的緊張心跳，沒有恰到好處的措辭，也不再對感情壓縮節制，因施力和羞澀而漲紅臉的黛安娜，尷尬卻坦率地大聲說：「妳不是魔女，亞可，但妳才不管這些，就像妳不管魔法界對夏莉歐的評價──」妳相信妳想走的路，妳也走上了這條路。所以不要放棄。不要像那些人不斷告誡黛安娜的，他們說魔法是古老被拋棄的東西。他們都要她放棄當魔女。

「──不要在這裡、不要在這種時候放棄！」驀地，如赤色琥珀石的眼瞳睜開。「──……我不會放棄！」在黛安娜的面前，亞可抬高雙手抱住她，胸口生出魔法火炎，帶來驅散迷惘的炎風。「這是夏莉歐教我的魔法，不是借來的……！」不可思議。黛安娜望著這一切，火焰飛舞卻不感疼痛，只有溫暖包圍她們。不可思議……。剛才彷彿要將萬物燃燒摧毀的光，現在卻帶來了力量和勇氣。「妳真是、不可思議的孩子。」對著暈倒在自己懷裡的亞可，黛安娜的內心激動不已，某種堅持許久的無謂信念崩潰殆盡，使她不由得輕聲認可。「這就是妳的魔法。」

＊＊＊

亞可在做夢。因為她正騎坐掃帚，悠閒地夜空飛行。所以這一定是夢。「發生什麼事……」喃喃發問，勉強感覺得到，自己躺在某人背後，是這個人載著她飛行。「沒事了，我帶妳回宿舍。」低柔的聲音友善地令人想哭。皎潔明月下輝煌的金髮透出暗綠色澤，髮絲撫過臉龐，聞到不太熟悉的香味，有著茶香、墨水和書本的味道，以及運動後的薄汗熱氣。是狩獵女神捕獲她，打算把她帶走監禁嗎？渾渾噩噩的精神使亞可撐不住，再度閉起眼，沉沉睡了過去。

她記得夏莉歐教給她的魔法。也記得伸出了手，抓住能照耀前方的明燈。

＊＊＊

「Miss Kagari，上課時間不要睡覺！」「對不起，老師，但我真的很困。」「這不是理由！」白天，依然是千篇一律的亞可日常，她被劈頭大罵，搔搔後腦杓，等著老師轉移注意力到創校以來最優秀的學生身上，等著那個人讓老師開心起來。「妳這孩子真是……唉、算了，Miss Cavendish──能為我們解說這段話的意思嗎？」「是，老師。」亞可看到黛安娜站了起來，一貫挺直背脊的站姿，聲音朗朗清亮地回答問題，在受到理所當然的讚美和鼓掌後坐下，並順手撥開肩膀的髮。制服袖子底下，纏著繃帶的手讓人相當在意，似乎在某場夢境中見過，受傷的它將自己抱在懷裡。反正不關我的事。亞可聳聳肩，繼續倒頭大睡。

──因為那只是一場夢而已，對吧？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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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註：本篇引言來自格蕾絲·懷特·舍伍德（Grace White Sherwood，1660年－1740年）遭受淹水審判前所說的話。人稱「龐戈女巫」，是維吉尼亞殖民地已知遭巫術罪名定罪的最後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