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回复我真的会认真看的。
另外,只要你们觉得虐心或者胃疼,那就说明我没写歪。那算是一种称赞了。
【其五】
生存会把人打磨得沉默。
矢泽妮可看着杯里的啤酒。气泡螺旋状地在中心挣扎,你追我赶地消失在半途。
教士。一个来自德国的品牌,很香麦味儿,比朝日高了几个档——没听错的话,刚刚去上洗手间的东条是这么炫耀的。不过,矢泽最直观的感想仍然来自手边人工革包着的菜单。一打要比朝日贵一倍,和其他德国酒比倒是没有什么价格优势,总体来说性价比不错,味道好不好虽然喝不出来,但就算花钱买东条开心好了。
想到这里矢泽满意地笑了笑,拿起一个炸鸡块沾了点番茄酱丢进嘴里。
辞职之后,除了和西木野真姬一起恳求半夜饿醒的小祖宗网开一面以外,矢泽的夜生活大体只剩两种,其一是宅在家里——往往是睡觉;其二是陪朋友看着夜景借酒消愁,话题从不要脸的客户到闹脾气的伴侣,反正天南地北,想到什么说什么。成家立业的年纪里三更半夜还能出来浪的队友本来就不多,私底下矢泽愿意花时间在他们身上的也就两个人:东条希和绚濑绘里。
东条是个老师,为人师表不太方便夜不归宿,所以不是特别好约。于是,经常主动找上门的人就只有比现在的矢泽还无所事事的自由职业者绚濑。和绚濑的交往十分随意,真是无法想象这家伙背后有个不苟言笑的女朋友。矢泽非常佩服园田海未那种凌晨四点接到电话得知相好喝到烂醉摊在酒吧还能冷静自若的态度,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园田或许早就习惯了吧,不得不说绚濑虽然擅长花言巧语乱撩一通,但就算醉了也会下意识拒绝除了园田以外的人的习性确实自带安全感。
而且在乎太多也很麻烦。
尽管恋爱关系之下不在乎也说不过去。
“……”
喝着常温到快没气的教士的矢泽抬眼看了看左手边,似乎跑去逗了逗新来的服务生的东条老师一脸得逞地凑了回来。
“怎么?”
“我是该恭喜你又有新男友了呢?还是说该去提醒一下那男孩子要带眼识人?”
“两边都不用,我对年纪太小的没兴趣,而且我人很好啊。”
确实,作为朋友是不坏……矢泽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应该用什么形容词来表达,“我从以前就说了,你需要反省一下为什么你的前男友和前女友都会把你拉黑。”
“关于这个你连报告都帮我分析出来了。说到底无非就是言而无信还有自把自为咯。”
亏你还清楚得很哪。矢泽无奈地叹了口气。东条这种任性的家伙光单着就是对社会的贡献了,但是像自己这么靠谱的绝世好情人为什么都三十多了还是单身呢!
“老样子。不懂珍惜。”
“不不不,我可是很想珍惜别人的,只是每次都无补于事啊。”
“那是因为你每次都事后诸葛亮。”懒得斗嘴了,矢泽干脆翻了个白眼,“如果你懂珍惜,早就结了婚啦。”
东条和矢泽是中学同学,高中的时候矢泽一个人考上了当地最好的公立升学校,而东条则随父母移职转出了外地,后来就再也没有一起上学过。但考虑到打小的交情,这倒不妨碍两人偶尔就在社交软件上互相吐槽一下近况。不过……让东条和矢泽更加有分享基础的,始终还是矢泽的心病:安达。
以前安达和东条住得近,父母也打照面,所以在安达亲近矢泽的时候,东条或主动或被迫地目睹了整个过程。由于两边都认识,东条的立场自然就很尴尬,好死不死那段关系的发展期和巅峰期都比较短,一年不到,后面六年多都是在藕断丝连撕不破脸,也直接导致东条守到最后仍不得不在两者之间作出一个选择。
当然,有目共睹选择的结果是损友矢泽。
……损友?哈,那是玩笑话。矢泽并不觉得自己哪一个部分算得上损。她是很坦诚的人,不爱说谎,说自己靠谱那是因为自己真的,非常,极其,十分,相当,很,靠谱。饮食健康,爱好睡觉,不抽烟不酗酒,不自暴不自弃。死宅的确很懒,但凡事行之有则取之有道,成绩不会最好但是有保障,态度不太端正不过分场合,对事对人都很专一,而且温柔体贴——听起来像是在自恋,实则非也。整个B组,你随便抓个人问问,他们大概都不会对上述评价有太大异议。
矢泽非常怕麻烦,以致于连修饰自己都能免则免。
她得到的表面评价就是她的行为在他人眼里的反映。矢泽坚持认为,人类之间无法互相理解是个常态,所以也没有想让周围的空气发现自己内心的企图。不,貌似不仅如此。矢泽用食指敲了敲吧台,思索几秒决定更正这个说法。
严格来说,任何对自己抱有“我认识你这么久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吗”或者类似想法的家伙,她都会毫不犹豫判个死刑。人是会变的,只不过程度有差异。人生的魅力就在于变化的多样性,而且根本没有扭转这点的可能性。除了改变,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这是矢泽的结论,某种意义上还是她世界观的根基之一。“改变”这件事并不会因为人类妄图否认而不存在,事情看起来没有变化大多是因为观测者没打算面对这种变化而已。人类毕竟是自私的生物。一旦接纳“已经改变了”的前提,后续就免不了一个“重新再来”的流程,而这可是相当麻烦的,随便挑个印象才比较一劳永逸。
诚意?扯淡。人际关系里谈诚意的结果只有两个,一是对很多人假装有诚意,二是对很少人真的有诚意。矢泽是彻头彻尾的后者。她不喜欢对自己重视的人先入为主,所以干脆连个固定印象都不留,每次打照面都对信息全盘照收,然后清零,下次继续,做法简单粗暴。
这都是安达教的。
矢泽面相阴沉地啜着啤酒。她的表情一如既往地让人不舒服,于是东条泄愤般地抓了一把薯条往嘴里塞。
“你要吓坏酒保了,妮可。“
这可是偏高档一点的酒吧,乌烟瘴气的人一般会被环境和价钱直接挡在门外,所以整个服务水平比地下酒吧要好得多。就算轮夜班的酒吧相对于家庭餐厅那种老少咸宜的地方来说也算不上很正经,但招揽的员工还是颇有素质的,被矢泽这张仿佛下一秒就要去谋杀的脸吓坏并不奇怪。
“我想起安达仁羽了。”
“哎呀……”真是个久违的名词,东条尴尬地笑了笑,“嗯。想起什么了?”
尴尬。这是最能表达此刻氛围的形容。矢泽明白东条的心情,因为“安达仁羽”是她们之间绝佳又绝烂的话题。
其实十几年前的事情说起来是可以很云淡风轻的。矢泽的口吻里也几乎听不到一丝愤恨,当然更加没有留恋,但“安达仁羽”这四个字连在一起出现就代表了很多。用科学的角度说,就像是质变。情绪再怎么叠加也很容易消散,但当叠加起来的情绪内化成性格、脾气等等的一部分时,那就是会伴随终身的存在了。
所以安达对矢泽来说不仅仅是一个人。她已经是一个符号,一个“观念的集合”。
东条对提起安达的矢泽往往束手无策。她是贪玩的脾性,为人就如本人承认的一样自把自为,但她还不至于会不知好歹地探索矢泽的底线。不同于那些以为矢泽会伤心或者生气才避而不谈的“知情人”,作为真正的知情人,东条就是明白矢泽根本没有情绪才不知道该怎么办。
悲伤也好,愤怒也罢,还有惋惜。总之无论是什么,有情绪才能找到路子发泄。
但矢泽妮可是没有情绪的。她甚至都没有表情。
实不相瞒,这有些恐怖。
“她说她了解我。”矢泽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直接往下说,“但我真不知道她了解我什么。”
“嘛……”两人诀别的聊天记录,东条全都看过,所以这台词她是记得的。只不过,大概安达也没想到矢泽会把所有对话截图保存吧,连东条自己都想不通这家伙是想留念还是怎样,“你不是说过吗,安达仁羽就是这么一个傲慢又无知的家伙。”
“的确,还没机会问她到底怎么想的呢。”语气淡如闲话家常。矢泽歪头沉思了一下,兀然开口,“她孩子上幼儿园了吗?”
“啊?啊。啊……嗯。应该是吧,我记得是前年出生的,三岁入院吧?” 没想到话题转得这么快,东条被不小心蘸多了的番茄酱酸到了。眼角迸出的泪花宣示了主人的行为有多白痴,但东条可没心思吐槽这点小事,“怎么,你有兴趣?”
“我只对孩子有兴趣。”大方地点了点头;“安达仁羽就算了。”又澄清般地加上一句。
“你个恋童癖。”
“这可真是失礼啊。”
矢泽驾轻就熟地应对着来自东条的揶揄,自觉笑容里没有掩藏深意。她非常喜欢孩子,这是事实——女人有两种,天生喜欢孩子的,和东条这种把孩子认为是麻烦而不喜欢的人。哦,对,安达也是。至于西木野真姬……这就不太好把握了。
正因如此,她不会对安达的孩子抱有任何负面情绪。
同理,她对西木野爱也是这种态度。要讲的话,就像是去动物园看老虎的小朋友的心态。期待,好玩,一言蔽之就是毫无道理的原始兴奋,和道德还有人情没有半毛钱关系的天性喜欢。
这么想来,红毛自然就略输一筹了。这也难怪。红毛大概觉得她矢泽妮可愿意揽这种麻烦上身主要是看在自己面子上吧。这也是一种无知和傲慢啊——矢泽用眼神示意东条,顺利斩获最后一块鸡块的所有权——西木野爱是凭借自身的魅力争取到经理的青睐的,红毛的面子在这上面并没有任何作为。只要红毛没想通这点,接下来她估计都打不出翻身仗。
对战么。那,如果赢了,我想从她身上收割什么?
不,什么都不想要。
喝光了啤酒,矢泽不懂自己的思维是怎么从安达仁羽跳到西木野真姬的。只不过那也没差吧。反正空虚的感觉是不会消失的。说到底这两个女人也就这种程度的人物罢了……
想到这里,不禁有点失望。
“矢泽妮可不会被她们拯救。”
……果然只能是这个重复的结论。矢泽深呼一口气,面无表情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新的教士。
TBC
老问题:这里的矢泽妮可是个怎样的人/如何评价这里的矢泽妮可?
大概每一次更新后你们感想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