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自那人說出一連串自己不曾想過的事情後,很難繼續關注在最後一位能離開自己視線、卸下該有責任的手術病人身上,焦急無法掩飾,就連剛好在走廊岔路打算去請教她事情的實習麻醉醫生,也在看見城之內和昨天離去前同樣匆忙的步伐後識相地不打招呼、放棄叨擾。
「城之內醫生?」不同於實習醫生在走廊遠方巧遇,帶著低壓氣場走進辦公室內的城之內,不免引起早幾步進辦公室休息的加地和原的注意,「發生了什麼事嗎?怎麼匆匆忙忙的?」好不容能有的放鬆表情,再度跟著原的這句話而繃緊起來。
「是不是……」
「原醫生。」擋住最後可能出口的錯誤,不慍不火的聲調聽得出沒了一貫溫柔的城之內反應在臉上的那些情緒,只是比起其他辦公室醫生臆測如此情緒的她遇到什麼事,城之內倒看了眼牆上時鐘後一句“時間到,我先下班”讓自己迅速從一堆視線中脫身。
「喀嚓喀。」開啟置物櫃鐵門、迅速脫下責任沉重的名牌和白袍,焦躁的情緒在好不容易拿起資料夾查看的那刻些許緩和,卻聽見下一秒靠近的腳步聲後和收進包包的速度一樣重回眉梢。
「大門醫生怎麼了嗎?」比起原不經大腦的詢問音量,跟著走進置物室的加地倒刻意壓低聲量問著,而在加地右肩探出頭的原像是明白自己剛剛差點釀出的禍、乖乖摀著嘴點點頭等待答案,「難道薩巴先生他們又…」
「沒有,大門醫生她們沒事…應該沒事…我不知道…」最後的失落即便可以隱瞞、可以不要說出,卻在想起兩小時前的對話時不自覺脫口,好似那些遇上大門後跟著莫名增加的堅毅和自信,都在對方一句句的質問裡一次次抹滅存在,「不好意思,我剛結束最後一個手術,現在有點疲倦,可以讓一讓嗎?」
「哦,嗯,好,抱歉。」再次看見情緒化的城之內,加地也明白此刻不宜多問地退到一旁,原以為這樣的城之內醫生,只短暫出現在四年前與大門爭執第四期癌症治療與否的那段時光,如今醫病角色對換,城之內的心情依舊明顯被大門影響,「我們只是看見城之內醫生有些…情緒,所以有點擔心。」
「我知道,謝謝你們。」勉強給了個微笑頷首,卻不打算解開他們擔心的事情,因為對城之內而言她並不清楚和眼前兩位男同事之間需要做什麼解釋,她和大門在很多事情上都沒特地解釋了,她又為何要和沒有熟到會一起出門的他們說清楚什麼呢?
因為關心嗎?
可是關心不是所有人都擁有的一項選擇行為嗎?
如果因為別人關心就可以交心,那麼為何人與人之間還是如此疏離冷漠呢?
或許是現實所致,畢竟這世界上還是有很多的壞人。
或許是自己導致,畢竟自己也相信世界無法隨意遇到可以交心的好人。
就連自己曾有過的短暫婚姻,不就是因為某人懂得釋出自己想要的關心所以才曾有彼此交心,直到婚後發現那些關心其實是一種選擇行為、不是自己能夠獨享的特定行為,所以才放棄沉浸在這樣的欺騙裡不是嗎?
可是也因為遇過一個壞人,所以在不小心遇上一個名為大門未知子的傻醫生後,才又漸漸讓自己的關心不和那些人一樣只是選擇行為,而是不用特地思考就能給予的自然行為。
縱使,在她消失前,學會過多冷漠和距離的城之內仍在學習醫生執照外對他人關心,卻還沒學到能像她一樣站在他人角度、為他人的生命共同感受喜怒哀樂時,一張沒有履行約定、還擱在家裡的飛機機票,就這麼把這個笨蛋外科醫生給帶離她身邊四年,讓她學不會應對這些應是真心相待的關心。
但,誰知道會不會面對這樣的關切,大門未知子也和她一樣用一句“沒事"來閃避其他人的憂心呢?
沒有人和誰是同一個體,就算是雙胞胎也沒有共享一個靈魂、沒有同樣的思考方式,唯一能更接近那些想接近的人的方法,或許就是學習溝通、學習自然而然走進對方的生活世界,然後在學習可能有的下一步吧?
城之內不知道,因為就連她自己也無法清楚那些對大門的關心算些什麼,會不會和自己對加地和原一樣其實是給予冷漠的隔絕呢?
「碰。」
「痛…」
「你沒事吧?」才剛拿好包包、要從他們中間離開置物室,卻意外聽見有人撞置物櫃的聲音,回頭一看,已經是原摀著臉跪在地上、加地在旁彎身查看的畫面,「血?你流鼻血了?」不知怎麼地,這話從加地嘴裡說出有種幸災樂禍的喜感,更不用說原難得對加地怒目橫眉的瞪過來。
『啊啊!媽媽不好了!大門阿姨流鼻血了!』
『咦?咦?!騙人?啊,真的流鼻血了啊,小舞!面紙、面紙沒…城之內醫生?』
『你別亂動,要是滴到沙發或地毯就難洗了,小舞,去櫃子拿新的面紙來。』
『可、可是你的袖子…』
『記得賠我一件就是,還有捏著鼻翼、頭抬高,別亂動。』
『喔,好。』
忽地想起某次大門在自家發生的鼻血命案,直接用衣袖幫對方止血是那時自己怎麼樣也無法解釋的行為,就算當下欺騙容易上當的大門是怕沙發和地毯髒掉,卻怎麼樣也騙不了做出此行為後的自己,觸碰到大門體溫那刻的心跳。
「…衣服?」想起那件明明自己最愛,袖口卻因此染上大半鮮血、放棄清洗的棉質長袖,可能還等她有空裁成抹布或其他手工袋子的擱在某個角落,原先還煩惱要如何請晶叔從大門房間拿出有力的特殊檢體,自己卻忽然慶幸那次還是倒了杯薑茶給對方而釀出的命案。
「捏著鼻翼、頭抬高,別亂動,止血後記得幫忙把地板擦一擦,我有事先離開了。」臨走前不忘對兩個可能也是醫術天才但生活白癡一些簡單且實用的生活技巧,忽然發自內心的久違笑容也頓時看得加地和原一臉莫名其妙。
「叮。」依舊帶有淡淡消毒水味的電梯、再次於樓層面板顯示七樓時開門,白瓷長廊沒有他人行走,夕陽照射的光影也和昨日相似、帶著說不上的沉悶印入心底,尤其經過某個關上的病房門口時,若不是理智提醒她說不定他們可能無關、城之內當下或許會先進去那間病房詢問一切事情。
只是當她敲了敲門、走進掛牌為“神原 央"奇怪假名的病房時,第一個見到的不是晶叔和護理長,而是一名穿著黑色套裝、盤著咖啡色長髮的女性,正不知意圖地悄然接近病床正處於熟睡的大門,內心再次被昨夜不安的冷刀瞬間劃過。
「你是誰?」還未意識到身體行動,這聲近乎守護什麼的警告便不自覺脫口,下一秒,則是思緒和身體同步的那刻,注意到自己正失禮抓住那名女子準備觸碰大門的左手。
說不上是劍拔弩張的氣氛,只知道眼鏡下那雙黑色雙眼同樣不能理解且警戒地看著另一雙眼眸。
生命特徵在各種不確定因子下漸進式加快,直到衝過安全線那刻發出第一聲警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