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她并不是很明白自己的存在是为了什么。
悬吊在一个低温的箱子里,被夹住的肌肤有点儿疼,面前是一扇透明的门。
偶尔会有一个穿着防护服、戴着手套的人打开这扇门,将外形相似的同伴送进来。
或者取走一个,或多个同伴。
她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问过身旁的同伴得到的也是不解,只是知道他们离开后就不会回来了。
她感觉内心空空的,因为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是为了什么。
后来有一天,一个原本已经离开了的同伴回来了,只是本体少了一半。
我实现价值去了!——那个同伴自豪地说。
原来他们是血袋,身体里装着由人类捐献的血液,将来要为了他人的生命需要贡献自己。
知晓自己天职的她内心充满了使命感,她乐呵呵地期待着,期待看到被她帮助的人露出笑容的时刻。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焦急起来。
不单单是因为她的身型偏小,似乎说明她能派上用场的几率比其他同伴更小,而且他们不可能一直呆在这里,他们会有变质的一天,等到那个时候在实现自己的价值之前就不得不被处理掉。
她焦急,想到那样的未来又觉得伤心,但是看着身旁的同伴一个个被取走,她除了羡慕,无能为力。
她只能等待着。
直到有一天,外面传来一段不同寻常的对话。
「哈哈哈哈!没想到真的会有吸血鬼来这里!你们的口味通常都刁得很,就挑你喜欢的吧!」
「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年轻人!看样子你是个可怜的人啊哈哈哈哈!」
「……」
吸血鬼,她咀嚼这个陌生的名词。
——听起来就是十分需要血液的人!
她费劲地让身体摆动起来,幅度不大但足以挣脱顶上的夹子,引起旁边的同伴惊呼,她掉落至低温箱的底部发出声响。
门开了,四周寒气涌动,她看到她深邃的翠绿眼睛。
对方也注视着她。
「居然会发生这样的情况!来看我得时常检查下夹子的牢固程度才行。」
「……不用放回去了,我就要这包。」
「嘛,匹配这种血型的人在这个城市里很少见,可能很快就要被运走了,年轻人算你好运!。」
「只要这包,别的不需要了。」
「……真的假的?!」
只来得及匆匆道别,她离开了她的同伴,离开了那个低温的箱子。
外面的空气热得有点不适,她躺在那个人的手心里,冲着她灿烂地笑
这个人需要她。
她被她带到一所大房子。
躺在一个新的低温的环境,身旁不再有别的同伴,一时间感觉到了孤独。
而且一路上也没见过别的人了,那么有了自己陪伴之后,这个人就不再那么孤独了吧——这么想着,她便又欢欣起来。
那个刚把她放下的人犹豫了下,从旁拿起一个高脚玻璃杯。
三分之一的她被倒进杯子里。
她心生奇怪,以前听那个出去过又回来的同伴说他们会顺着一根细长的管子输入人类的血管中,从没说过会有人直接饮用。
不过无论怎样都没关系,能帮到她就是最好的。
一饮而下,那张苍白的脸恢复了一点血色,她欣慰地笑了。
但是那个人并没有露出笑容。
剩下三分之二的她能感觉到,那个人并不开心。
她低落且疑惑,忽地有了一个猜想。
——难道是因为味道不好吗?!
实现了愿望的她受到了打击,同时有些难为情。
她是她见过的同伴中体积最小的,但那个人喝过一次后就很久都没出现了。
自卑和担忧在她内心持续地发酵,可她依旧只能等待。
她不能动,不能言语,更加不知道如何能让自己变得美味。
她真的很担心,明明那个人应该是比普通人更需要血液的。
然后总算,那个人来了。
跟上次一样,将相同分量的她倒进玻璃杯。
和上次不一样,那个人举起杯子,平视杯内的她。
那双眼睛里蕴含着复杂的情绪,但她无从分辨。
「为什么,我非得这样活着呢。」
像是疑问,又像是质问,更像是陈诉某些曾经企图反抗的事实。
令人心疼的语气,她很想传达几句安慰的话。
她想说,没关系的,我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你活着。
但其实她一点也不了解她。
不了解是个怎样的人。
不了解为什么高兴不起来。
——自己真的有被这个人需要吗?
经过对方唇舌之间时她想答案是肯定的。
但如果只有这样,只有她的话。
是没有办法让这个人露出笑容的。
最后剩下的三分之一的她想起来了。
她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他人的生命奉献自己。
他人的生命能够因此得以延续就是她最大的幸福。
所以当她最后一次被她倒进杯子,她是幸福的。
即使感受不到这个人丝毫的喜悦,她也是幸福的。
这份幸福独独属于她,一包不应该多愁善感的血袋。
然而看着眼前人从见面开始就得不到舒展的眉间,果然还是有点遗憾。
她未能告诉她,她曾经有多么希望看到她的笑容。
但所有想说的话如今也只能化作一句简单的愿望了。
——希望有机会再见面的话,能让你露出微笑。
她释然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