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faith 于 2017-4-8 21:14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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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chanted Heart
剛滿25歲的黛安娜似乎來到人生最忙的巔峰期，想不出上次閒賦在家怡然讀書究竟是何時。打從拿取學位順利畢業，便立即接手父親的鋼鐵事業，進而在精密工業領域開疆闊土穩固勢力，前年繼承卡文迪許家主之名後，更為全球性的人文教育、醫學與藝術創作等組織出錢出力，竭盡貢獻，日子變得不可開交的忙碌，很難找到一天能窩在房裡看完許久沒碰的書籍。每天有無數的事尚待完成，無數的人請求謁見，每天，他們都在等候黛安娜給予一個認可或是輕輕點頭，以利接下來安排計畫和確定進程。就是在這樣繁忙地甚至沒機會眺望星辰的日子裡，一名神奇的客人來訪了。
「……魔女？」黛安娜楞楞反問，恭敬站在書桌前的管家只能揚起莞爾苦笑。是因為剛從美國領了浮誇虛名的人類貢獻獎回來，身體和精神殘留時差，才會恍惚聽到這句名詞嗎？魔女。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在耳邊響起的名號。自母親死後，延續千百年的神秘故事隨之隕落，雖有一半魔女血統的黛安娜，卻從未接觸離譜荒謬的傳說，母親也未曾期許她光耀卡文迪許的魔女之名。「是的，這位客人自稱魔女，來自新月學園。」管家遞上一封以罕見徽章圖騰封緘的信封。「這是學園理事長的慰問信。」黛安娜立即拆開來看，信裡大致介紹來訪者的身份，是學園年紀最輕卻最具潛能的優秀教師，以及根據雙方約定，新月學園在此時此刻、今日的滿月之夜，前來索討卡文迪許兩百年前的魔女家主約定返還之物。那是收藏在母親寶庫中的某份物品，雕有咒語銘文的陶壺。信裡並非以現今英文書寫，而是滿月、弦月、新月等圖案組成的符號文字，但幼年曾因好奇而向母親借來某本故事書，就是以此文字寫成，黛安娜依舊記得它們的意義和規律。「……那位客人在哪裡？」「正在會客廳。」「我知道了。」嘆口氣，黛安娜脫下沾染煙塵的大衣外套遞給管家收拾。「你下去休息吧，我一個人可以處理。」實在不想應付那群假扮魔女的迷信女人。但如果真有約定，身為現任家主就不得不挺身而出，所幸從書房走至會客廳仍有不短距離，可以好好釐清思緒，制定策略。
「──？！」忽然，在走廊途中就被嚇了一跳。有個黑色人影不知何時，無聲無息悄然站於前方，那人穿著天鵝絨的黑色斗篷，頭罩蓋住頭頂，靜靜仰望廊邊牆壁掛著的偌大油畫。黛安娜瞇起眼睛審視，卻怎樣也看不清對方真容，只有身形隱約可知是名頗為嬌小的女性。「畫得很好呢，像是自己親眼所見。」黑衣斗篷的神秘客出聲了，意外嬌嫩清脆的嗓音，一掃鬼魅駭人之感。「妳曾見過嗎，獨角獸？」黛安娜抿抿下唇，有些尷尬。那張油畫是很小的時候畫的。某天夜裡，夢到自己自天幕降落陌生林間，裸足踏入冰冷湖泊，抬手撫摸一匹美麗純白的獨角獸。母親看到這張油畫時沉吟許久，最後才說，對強大的魔女而言，召喚超越時空和世界的聖獸並非難事。在歷史長河中，這些或為使魔或為神靈的動物，聯繫著每一個人的過去與未來。“是我召喚來的嗎？”“也許只是一場夢。”對於孩子純潔無辜的疑問，身為魔女的母親微微而笑。“無論如何，獨角獸是帶來幸福的聖獸，它的鬃毛能製成許多魔法道具──至少是一場好夢，不是嗎？”
──沒有對陌生人解釋童年回憶的必要。黛安娜輕咳一聲，找回冷靜口吻。「就是妳嗎，自稱魔女的客人？希望妳知道，到處亂跑並不符合客人身份。」「抱歉，等得太久，太無聊了。」客人轉過身，斗篷遮住臉龐輪廓，只看得到笑著的唇。「差點以為……卡文迪許家的家主不履行承諾而逃跑了。」「無聊笑話就省下吧。」黛安娜冷言冷語地道：「我從未聽過卡文迪許家欠了誰什麼物品，妳要如何證明兩百年前的約定確實存在？」「妳想要我怎麼證明？」微偏頭，動作幾如少女般可愛，那始終揚笑的唇卻使黛安娜更是皺緊眉間。「首先，不如就從現出真面目開始吧。」無法看清面容，難以端詳對手神情，這在談判桌上就是最失利的情況。「啊啊、抱歉，到學校外面都習慣這樣，一時忘記了。」邊說邊拉下斗篷帽子，從客人的聲音中聽得出是誠心致歉。隨帽子落在背後，對方朝黛安娜走進，那張年幼地不可思議的臉龐展露無疑。新月學園的來訪者有著一雙琥珀赤的眼瞳，長及腰際的黑褐色直髮，嬌小身材套著天鵝絨的女巫袍看來有些突兀，卻更增添神秘莫測的氣質。她完全不像傳說裡讓人害怕的詭異魔女，反倒像是傾慕於英國的古堡與風景、紛紛從遙遠異國渡海而來的東方觀光客。
「妳們的理事長確實是說……指派一位教師前來？」「我是老師呀。」妳看起來根本沒成年。黛安娜忍住諷刺，轉口問：「妳幾歲了？」「25歲哦。前幾天剛舉辦生日Party呢。」居然是同年嗎……不知道為什麼，黛安娜覺得有些不甘心。東洋人的外表總是比實際年齡青春。「希望我這樣能令您滿意，卡文迪許小姐。」自稱為魔女的年輕教師，拉開前端長袍，洩漏腰間鑲嵌七顆紅玉的奇妙木杖，並行了個宮廷淑女的屈膝禮。怎麼看都只是調皮搗蛋的戲弄，黛安娜笑不出來，一張原本就因五官端正而不夠親切的臉，變得更是凝肅冰冷。「如果我說不滿意，妳又能如何？」「我可以變成妳喜歡的樣子。」拿起木杖輕鬆一揮，客人忽然變成一隻褐色兔子，甚至跳到驚愕的黛安娜肩上，在她耳邊低問：『妳會喜歡這樣的我嗎？』「妳──！」向來冷靜自持的貴族小姐脹紅臉，下意識反手一揮，想把肩膀的惱人兔子打掉。「哇哇哇！虐待小動物，太過分了！」荒謬不羈地讓人氣絕，卻跟兔子一樣逃得很快，噗通一聲又變回原貌，她站在黛安娜面前，手持七星木杖──那應該是所謂的魔杖吧。「妳不是說想看證據嗎？」「這種戲法能證明什麼！」冷斥一聲，黛安娜雙手環胸，試圖武裝成平日的凜然無懼。「魔女只會如此廉價的把戲嗎？」客人揚起苦笑。「聽說卡文迪許現任家主與魔法無緣，沒想到是真的。真難想像會有人不喜歡魔法……」我才想問妳呢。黛安娜咬緊牙關，阻止自己陷入無謂的口舌之快。怎麼會想把時間花在這種事情上頭呢？過去的魔女草藥促成醫學進步，但對現代文明來說，那已是不被肯認的價值，即使明白了也不具意義。
「唉……真是個麻煩的女人。」無禮的來客，口吐失禮之言已經不再讓黛安娜訝異。「聽著，我一定要在今晚的滿月把東西帶回學校，不然錯過封印時機，我們都會遭殃的。」聽不懂她在講的天方夜譚，但黛安娜也想快點結束與這個人的接觸，所以勉強自己在立場上退了一步，這麼說：「就算我想把東西還給妳，這裡離我母親位於森林的寶庫也有一段距離，至少得等飛行員把直昇機的油加滿、檢查機體、還有準備禦寒的──」一陣銀光截斷黛安娜的話，魔女客人手中那把魔杖，變成掃帚一樣的形狀。她跨騎上面，轉頭指示：「──上來吧。」上去哪裡？卡文迪許家的當主瞠目看著，腦袋無法反應現在狀況。「相信我，這比直昇機更舒服更安全。」相信就是一種魔法──很久很久以前，母親曾這麼對黛安娜說過。相信自己能離開大地，能超越自身。所以成為了魔女，所以飛往天際，碰觸明月。
雖然全身上下所有的危機意識、警戒心、敏銳的神經元系統都在提醒她不要這麼做，不要坐在掃帚上，但黛安娜還是不由自主地反抗這些警告。因為有某種東西呼喚著她。這把微微浮在空中的掃帚，這份難以理解的相遇──與、魔法的真實相遇。彷彿幼年來到夢境的獨角獸。受她所召喚，帶來幸福的象徵。
「那就出發啦──要坐穩哦，大小姐！」呦呼！活力十足的魔女毫不端莊地歡呼一聲，自卡文迪許家的走廊馳騁飛去，她右手一揮，綠光漫佈，最近的窗戶自動大開，黛安娜緊緊抱住她的腰際，狂風呼嘯間深怕掉下。「能帶魔導石在外面使用真是太好了……」黛安娜聽到對方的喃喃自語，但無法對此疑問多想，她睜開眼睛時，為自己身處夜幕下、伴隨滿天星斗的處境驚豔不已。夜風持續吹過，滿月中劃去一道飛天身影。全部都像作夢……不，好得根本不像只是一場夢。「……這就是、魔法嗎……」「要往哪裡去呢？」魔女側過頭微笑問著，使黛安娜羞澀地調整愕然心情，沉默一段時間。她不想變得如孩童為小事驚奇，但顯然，這真的不是小事。「唔、我記得是……那裡、的樣子。」指引西南邊的方向，魔女和她的掃帚帶領黛安娜迴旋飛翔。她們彷彿沐浴在星河裡，彷彿，只要抬高了手，就能碰觸到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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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安全於時間內取回陶壺的客人，離開前留給黛安娜一顆綠色石頭。“如果妳遇到麻煩，朝石頭呼喚我的名字吧，我會聽到的。當是謝謝妳今晚沒太刁難我，我才能順利完成任務。”“但妳──”──叫什麼名字？黛安娜沒有機會問出口，一陣風颯颯吹盪，來去匆匆的魔女眨眼已騎著掃帚，飛去黑夜的遙遠盡頭。那天夜裡的交錯既短暫又深刻。接下來，黛安娜回歸到日常生活，在世界各地處理只有她才能處理的事，綠色石頭被放在小小珍珠盒裡，總是隨身帶著。等她再次踏回卡文迪許家的莊園，終於能躺在自己的床上，已經過了好幾個月。這段時間曾有短短空檔分神想著，那名魔女是否把該封印的東西好好地封印？如果在夜深人靜時抬起頭，是不是會看到另一個魔女翱翔天空呢？
今晚，可以遇到她嗎？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想法成為黛安娜睡著前的最後一個念頭。一個異想天開，缺乏理性思考的產物。
然後，睡眠中的黛安娜回到了幼年夢境。
相同的森林，長大成人的自己，穿著白色的睡衣薄紗，踏入了被月光照出銀輝的湖泊，那頭獨角獸仍在這裡，垂著眼簾，等待她的撫摸。可是，忽然之間，以鼻輕觸黛安娜胸前的獨角獸，變成了一名人類的模樣。變成了、那名說話失禮的魔女。
『妳叫我嗎？』『……我沒有。』我甚至不知道妳的名字。『可是我聽到妳的聲音。』魔女摸摸自己的耳朵，像是耳際發癢，露出討人厭的調侃表情。『妳說想再見我一面。』黛安娜抿住下唇，卻阻止不了臉頰發熱。『我沒有說。我想說的是──』『──妳想要、再與魔法相逢。』年輕的魔女發出知之甚稔的語氣，與先前給人的印象迥異，成熟而富有魅力。她揮舞七星魔杖，霎時，天幕滿佈煙火，銀河繞過黛安娜的身旁，像銀色羽衣溫暖著肌膚。魔女施展魔法，世界變得五顏六色。『喜歡妳所見嗎，大小姐？』在火焰中，幻化成巨鳥和天馬，引領黛安娜飛翔的魔女，笑眸迷人，輕聲發問。那一刻，黛安娜拉住她的手腕，傾前吻了她。『我沒有呼喚妳，因為我根本不知道妳的名字。』『親一個連名字也不知道的女孩，沒聽過這是貴族禮儀呢。』被親的人嘟嘴抱怨，卻幾秒後便燦爛一笑，她將黛安娜引了過來，環抱自己的腰際。原本年幼的臉龐，如孩童的頑皮氣息，全轉變成惹人心醉的妖艷女性。『話說回來，勾引魔女的人類，我也從沒聽過。』
之後的每一夜，魔女來訪。黛安娜的房內開始增加不同的小禮物，會唱歌的盆栽，會發笑的蘑菇……而如燈的發光小精靈在屋簷飛舞那夜，魔女上了貴族的床。就像故事描述的那樣。被魔女誘惑的女人，夜夜與魔鬼共枕。
這一代的卡文迪許家，在時光長河裡結束魔女的歷史，終結魔女的傳承，走向截然不同的道路。但其繼承人與魔法的緣份依舊綿延不絕──跨越了時空和世界。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