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当人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仿佛日子就会变得很长。似乎本觉得短暂的一天变得漫漫无期，太阳落下一日结束，太阳升起新的一天开始。虽然原本“天”，“月”，“年”这些时间的概念就是人类自己赋予的，现在这样的日子有些虚度光阴，却又感觉度日如年。
手术后有所好转的妮可只觉得身体状况每日愈下，她甚至开始无法支配双脚，后来连意识都开始模糊。她恍惚间记得真姬每日站在床边的询问，随着病情的发展她渐渐看不清她的模样了，只是觉得那个轮廓越来越消瘦了。随后她便陷入了不知多久的昏迷。
苏醒之后便再也没见过真姬的影子，自己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不知道日期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不过妮可大概猜测了目前的情况，凭借自己对这些家伙的多年了解。花阳一定在处理着公司方面的各类事宜，希已经很久没来了，应该离开了东京吧，不辞而别真是让人火大。小真姬也多日不见了，难道是自己情况不佳她也无力回天？
自以为证据确凿的推测之后竟然得出了自己时日不多的结果，并且对此深信不疑的她，在单人房阳台外的太阳椅上，妮可已经开始用怀念的目光俯视着这座城市。街头穿行的车辆、形色匆匆的路人、步履蹒跚的老人、发传单的小女孩... ...各式各样的人负责着各式各样的事，如乐高一样拼搭起这座城市，有的人出生，开始属于他们的人生，就要有人死亡，给别人让出地方。
本以为自己可以缓缓老去，尝尽生活的苦辣酸甜，目送年长的亲人故去，弟弟妹妹各自有好的发展。年轻的人不会听说多年前有一位红火一时的偶像歌手，因为她如樱花一般，在盛开的季节凋零，落叶铺满地面，被清扫干净之后便不会有任何痕迹，还会有更多的樱花季，谁还会想起她呢。
“我不是说过如果到室外的话一定要盖一条毯子的吗？”
“对不起院长.....是矢泽小姐说......”
“她是医生吗？”
妮可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在自己身后发脾气，一定是那个小鬼。她闭上眼假眠，不想再给小护士添麻烦，要是因为自己的一时任性却让年轻的姑娘受了批评就太过意不去了。
“睡觉的话，还是回屋里比较好哦。”
真姬！
妮可猛地睁开眼看着帮自己盖上毯子的人，她逆着光，看不太清楚她的表情，却依旧能从她紫色的瞳孔里看到那一抹温柔。内心涌起的暖流太过温暖，温暖到妮可的全身都开始发烫，脸颊的温度连自己都觉得炙热。
“别动，我看看你的刀口。”
她的手有些凉，不知道是不是刚结束手术消毒液浸泡的缘故。她解开妮可病号服的纽扣，与妮可的身体接触的那一刻激起妮可的一阵颤抖。
她急忙将手缩了回来，两只手摩擦着，话语间带着沉重的歉意。
“抱歉，我的手太凉了。”
妮可稳了稳情绪，自己抬手将她解开的纽扣系回去。她刻意避开真姬的眼神，不与之相对，妄图将她拒之千里。
“这是干嘛？不让我看吗？这可是我作为医生要履行的责任哦。”
“这根本不关你的事吧。”
妮可已经忘记自己多久没有大声讲话了，以至于她险些没有控制好发声的力度，显得话语里全部都是愤怒与埋怨，真是半点可爱的傲娇都没有。
不过说真的，此时此刻妮可的内心真的颇为不满。多日不见，突然出现便一副无比关心自己又恩爱的样子，虽然妮可无法拒绝那般温柔的真姬，即便嘴上说着拒绝身体也会表现出自己对她的想念。可就是因为如此的想念，这些日的不见踪影才变得格外不可原谅。
“我呀，很想念妮可的声音啊......能听到你这么有活力的声音真是太好了。”
“真姬你.......”
妮可看着蹲下身子抬眼望着自己的真姬，那迷之泪目是什么情况啊...不跟自己斗嘴的小真姬还真是不习惯。啊！难道是...联想到自己的推理，妮可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真姬你就直说吧，我都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
“你有什么事能瞒过妮可？别忘了妮可我可是前辈哟前辈！”
“是不是哪个护士告诉你了？”
“没有，她们什么都没说。是妮可我猜到的，妮可我呀，还没有迟钝到这个地步。”
“妮可... ...”
妮可抬手揉了揉真姬柔软的秀发，在阳光下那抹火红似乎变得更加温暖了，温暖到妮可不忍心将手移开。真没想到，明明自己还这么年轻，就要欣赏生命最后的景色了。遗憾什么的不说，真的有些不甘心呢....
“既然妮可都已经猜到了，我可要开口说了哦。”
“恩，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虽然这样坦然的说着，妮可还是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指尖蔓延上来的一股恶寒，她希望最后的期限能长一些，一年就好，能再活一年就好。可以好好地向家人道别，向希道歉，向各位朋友道谢，再和真姬度过平淡却幸福的短暂生活，就够了。妮可勉强维持着自己的面部表情，果然自己这一生都丢不下逞强的个性。
“那...嫁给我吧。”
“.................................................哎哎哎哎哎哎哎哎？！！！！！！！！！！”
“哎什么啦？不是早就被你知道了吗！我准备这么久就是再等这个啊，结果一点都没有惊喜的感觉....”
妮可看着真姬手里的那一枚钻戒，是很精致的款式。不，与其说精致不如说奢华。妮可愣愣地看着有些不满意的真姬，听着她的解释...
“我是想给妮可一个惊喜的啦...但是说服父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啊，软磨硬泡，用尽了所有招数。大家也轮番到家里去求情，场面也真的很难形容。可是无论如何得到了允许。订制戒指又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我是怕出现在你面前被看出什么所以才一直都避开你的。”说到这她似乎有些懊恼的叹了口气。“结果还是被看穿了，真是让人不爽啊。本来应该是惊喜的求婚的。妮可....妮可你还一副吃惊的表情做什么啦！这样只会显得我更像笨蛋啊！”
“我才不知道你是要求婚啊！”
“？！”
“我怎么会知道你要求婚这种事啊喂！”
“是你亲口说的你已经知道了吧？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妮可是以为你会说‘你大概很快就要死掉了’，才猜不到你这么突然的求婚啦！”
“什么啦！我还在想怎么会被妮可知道，还说什么很了解我。病情已经在很快的速度转好了，才不会死掉啊！妮可大笨蛋！！”
“妮可才不是笨蛋！都怪真姬这么久不来见我我才会胡思乱想啦！！我还没有吐槽这个敷衍至极的求婚啊！”
“我已经当做你同意了。”
“我才没有同意....”
“难道有其他的选择吗？可不是所有的人都会不嫌弃地将你娶回家哟~”
这突然间的骄傲是哪里来的啊！许久没有大声说话的妮可经过一番争吵弯腰咳嗽起来，反驳的话就在嘴边却没有发出声音的间隙。真姬急忙走进房间拿着妮可的水杯，抚摸着她的背，在她停止咳嗽后将吸管递到她嘴边，叮嘱着慢点喝。
妮可抬眼对上真姬的眼神，那眼神里充斥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和心疼。和方才那个不饶人的小真姬重合成一个人。那一刻妮可真的明白自己期待的是什么，那个会和自己拌嘴的后辈已经长大，却唯独对自己依旧保留一份纯真。而自己这么多年，不要命一般的拼搏不也正是为了能够配得上这样的真姬吗...
“刚才的求婚，在妮可这里可不算数哟。”
“还不是妮可太高估自己智商的原因。”
“一生只有一次的求婚啊，怎么可以就一句嫁给我啊...”
真姬歪着头似乎认可了妮可的话，或者说只要是妮可的要求，她都愿意无条件满足，只是傲娇的个性不允许她过于顺利的同意罢了。
“那这次要认真听哟矢泽妮可。”真姬将水杯放在一边，单膝跪地，她微微一笑，带着这有这个年纪的真姬才有的沉着与冷静：“这段话让你久等了，我们熬过了分离，熬过了时间的打磨，熬过了隔阂，熬过了病魔，熬过了一座又一座山，现在我就在你面前。我折断了我的幼稚，告别了我的任性。我希望如今的我配得上如此优秀的你。希望小前辈能答应后辈的请求——做我的妻子吧。”
“说的这么煽情是犯规啦....”
“你会答应我吗？”
“小真姬笨蛋....”
“是，我是大笨蛋。”
“小真姬把妮可弄哭了...”
“抱歉，我保证是最后一次。”
“小真姬不知道妮可的答案吗？”妮可的手抚上真姬的脸，看她通红的眼眶就知道眼泪已经忍耐到极限了吧。妮可的双唇缓缓靠近，温柔的落下一吻“你说什么妮可都会答应你。”
阳光下的两位少女，哪怕命运无情的摧残，哪怕冷漠鞭打着她们的天真。从她们相识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今天的结局。
只要我们住在彼此心里，就连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