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我没想过你竟然认识有栖川树璃。”佐藤上车时还沉浸在今天的聚会中,这是他们家世交女儿的生日,算是商业聚会中少有的其乐融融,无怪他对主人的称赞,但在我以为自己要浸没在无聊的宴会细节讨论中时,他突然提到那个我并不想听到的名字。
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有栖川树璃了。
她不太适宜出现在天色朦胧的清晨,否则这一天就是个糟糕的开头,在正午的焦躁与热浪中有栖川树璃只能让我陷入更徒劳的烦闷,而到了黄昏微光亲吻大地的时候,用她作为一天的结尾也未免过于不合时宜。
而今天的一切证明,当她在晚上出现时,她毁了我的宴会。
“也算是熟人吧。”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她有和你说什么吗?”
“她说祝福我——我听人说有栖川家的大小姐是座冰山,没想过真见面了还挺友好的——说自己和你是……那个词怎么说的?”他挠了挠头,我早该想到的,树璃的措辞可能超出了他的文化范围,但他随后终于恍然大悟,“旧交!”
旧交。
这至少代表着对现在的终结。
“我们是高中同学嘛,”我仍是笑着的,促狭地用胳膊捅他,“她向你说我的坏话了?你可千万不要听哦——”
“我倒希望听听你这小坏蛋高中时干过什么事呢,”(我早就说过,凭佐藤的文化水平,让他取个稍微不那么土的昵称实在是为难他)他无知无觉地傻乐着,“她只让我好好照顾你,就是很客气的那一套啦,说你和她算是朋友,所以祝福我们之类的……嘛,要是你找她的话我们能不能和有栖川家联手做成什么生意啊?没准把老爷子哄得开心点我们能多分点股份呢。”
“你也知道她只是客气而已,”我往他怀里蹭了蹭,稍微暖和了些,“我和有栖川不熟的。”
话题就此终结,我半躺着看向车窗外的灯流,佐藤家和我高中时惯常上放学的路是反方向,这些飞速倒退的风景中并没有什么可以勾起故人故事的。
路过一家花店时我让司机停车,随后(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理由地)走进去。
我买了一捧橙黄色的蔷薇,花店老板向花束上洒了些水,那些花瓣看起来亮晶晶。
我抱着这捧颤巍巍的花回到车后座上,佐藤好奇地凑过来嗅嗅,然后抬起头无辜地看我:“枝织今天真有情调啊。”
“突然想买花了而已。”我抽出一枝递给他,“也送你一枝好了,注意点——有刺的。”
那束花没能维持太久——离了树的花都是这样,无论你用什么保鲜措施,都不能让它们永远娇艳欲滴。
我将枯萎的花束放进垃圾袋,那捧萎谢了的橙黄色被我扔进垃圾桶前,某个妄念如流星般略过空白的脑海:
我是个没有心的人。
我从未认真学习过如何去爱一个人。
但在一朵橙色的蔷薇完全凋零前,在某个夏日,或许连我自己都未曾发觉,我曾经想把它剪下来,我一瓣瓣撕开它,我将它攥在手中揉成一团。
而我的手为此流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