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懒十七 于 2017-4-20 12:55 编辑

43、

凡是人，大约都有种自觉不自觉讨好他人的倾向，比如“KY”这个词，针对的是不注意现场气氛不会看人脸色的那种家伙。某种程度上我有点羡慕这种人，虽然大部分时候得罪一下别人也没有关系，但人类的交际圈往往有出乎意料的交集，很容易在陌生人嘴里听到某人对自己的评价，一般不是什么好话，也就是说你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被其他人打上了“糟糕”的标签。人类当然明白这种预感式的判断和赌徒相信自己会赢钱的信念没有差别，预判和抛硬币一样，总归有其存在的理由，既然如此，有什么必要耗费时间和精神去做出改变呢？

嘛，怎么说呢？人类本来就是既不诚实也不坦率的物种，并且经常误会自己已经足够诚实和坦率，显然都是因为别人老在遮遮掩掩，所以我才撒谎的。这是借口，不算好用，但很常用。我很长时间里都困惑我和其他人类的区别，你们感受到的和我感受到的是同样世界吗？不扮演“我”，你们怎么区分自己和其他人？如果精神是妄想的话，那物质就是稳固坚定的事实，我只是众生，也许说的是本来就没有“我”，记忆只是记忆。因而也无从判断灵魂和身体是否应属于某种特定形象，取向和穿着只是审美。

这并不是为我现在坐在泳池边看女孩子游泳作辩护。我不喜欢水。我是被迫的。对方非常自在地要求道：“人之为人，就要克服恐惧，发现新的自我。”

我喜欢旧的自我。我跟旧的我相处愉快，不想认识陌生人。不过我并没有真的说出口，因为对方一贯强势，认定解释等于掩饰，所以我老老实实跟上就对了。

“对了，这是去哪儿？”

“游泳啊。”对方收好东西拎上车，顺便帮我系好安全带。

好吧好吧。我放空自己开始走神。反正对方会搞定一切的，无论路线、泳衣、洗浴用品，我等着被踹下水就行了。

“阿……阿……阿嚏！”

非常难得对方这次肯放任我待在池边，自己跳进水里就游了起来。大概蹲太久有点感冒，我一面哆嗦一面偷摸着想回更衣间，一连串的水花忽地疾速飞来，我被一把给拽进了水里。

正想叫救命，脚已经落到了地，“救”字卡在喉咙里非常尴尬地变成了喷嚏，“就……阿嚏！”

“来，我教你。”

我会游泳。还是你教的。

我用眼神表达不满，当然也只敢用眼神表达不满。

“你看你，都有小肚子了。”

这是中年人的标配！再说了昨天晚上你还觉得软软的很好摸呢！

“来嘛，锻炼一下，不是要白头偕老吗？至少要一起活到九十九嘛。”

哼不给利诱！饭后百步走也可以活到九十九的。

“你的眼神非常丰富，但是，乖乖跟我游。”

我戴上耳塞和泳镜，趁机瞪一眼人，立刻潜水逃走。

……某种意义上我还是蛮喜欢水的。人类普遍羡慕鸟有翅膀可以飞翔，其实在水里感觉也差不多，双臂张开划过水面，双腿微收，借着推力身体向前滑行，也很像鸟在飞，偶尔甚至会产生自己能在水里呼吸的错觉。

但是……好冷啊啊啊！

我迅速游到头抓着池壁认真打喷嚏。特别认真。数到第三十九个喷嚏的时候，有人终于受不了了，“好了回家。”

我终于如愿以偿被抓起来带进更衣间，接受热水的洗礼。

“顺便通知一下，回家你就完蛋了。”

“哼哼！怕你不是好汉！”

“呵呵，你倒是好汉个给我看看啊？衣柜钥匙还在我这儿呢，你可以特别好汉地裸奔。”

“我敢裸奔，你舍得给人看吗？”

“你舍得死，我就舍得埋。奔呐？”

“啊啊啊，果然七年之痒是吧！你好狠心！”

“……是啊，七年了。说起来你以前没这么多戏的，最近是怎样？更年期吗？”

“你比我大！要更年期也是你先！”

对方一拍坚实的小腹，“身强体壮，羡慕不来。”

“是谁之前嫌太瘦抱起来没手感，说是趁着冬天进补，一日三餐还带宵夜给我喂的！”

“哟，胆子还真大了，说一句回一句，不用小眼神瞅我啦？”

我瞅！

对方眼神一凝，啪地按灭了洗浴间的灯。

“你想干嘛！”

“省电。洗完了赶紧穿衣服回家。”

我再瞅。

“你真想裸奔？我成全你啊。”对方作势要走，我急忙过去抢衣服。

直到上车，我还是觉得不对。

“真回家？”

“当然。”

我不信，你现在眼神特别危险你知道吗？

“你想野外我也没关系啊，只是摄像头比较多，难保什么时候你就真裸奔了。”

“我……我就知道！我要离家出走！”

“你不是跟旧的自我相处愉快不想改变吗？这么快就改变立场啦？那明天还跟着来游泳吧。”

“不要！”

“你有得选吗？”

“我要去相亲！”

“我们结婚了！”对方晃晃戒指，“不要假装不知道，你挑的戒指。”

“怎么可能！建国前动物不许成精，你哪里来的户口？”

对方忽地一拐弯将车靠在路边，“啧……你再演，就地正法了！”

“回家。回家很好。”

凡是人，终有妥协。看人脸色注意气氛，是选择也是礼貌，毕竟人是社会属性，不得不受环境约束，想搞事，还是回家自个儿去折腾。一念之差也许决定很多事，也许什么也决定不了，就跟抛硬币似的，我们相爱或者不相爱，你要交给上天决定吗？任何事情都只关乎选择。说“我”和说“我们”，之间差的不仅仅只是个“们”字，透过“我”的眼睛看到了什么？什么是属于“我们”的共性，是我们身为人类无法改变的事实？爱？这个用得太泛滥没有人要相信的字？

人和人总有相遇，我喜欢这个人接受这个人想占有这个人全部的注意力，“爱”不是非得那么高尚的。心机、手段，用一点小小的勾引。粘合“我们”的，是“我”。是“我”接受我的强势，也是“我”接受我的发散，互有妥协，也接受这段关系的约束。

有人在耳旁叹气，“……有时候真想撬开你的脑袋看看你成天在想些什么？这种时候还有本事给我走神，你明天不想起床了是吧？”

“……在想你。”

对方在黑暗里抬起头来，一瞬间空气仿佛若有实质，压在身上还有点份量。

“……嗯，你明天不用起床了。”

这个问题，我想闭上眼是最好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