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日的早晨，一如往常邊喝咖啡邊讀早報的我心思無法集中在眼前的內容而是回想起過去一週的真希。

在她爬梯換燈管時守在下方護衛裙底、要她去茶水間換耗材時還要記得把人自搭訕的男社員堆中救出來...無法放心讓她獨立作業的不得閒，卻也蠻開心的。

話說這個假日要怎麼過呢？我思索著一人去游泳、去看電影、去吃燒肉...我的朋友不多，也習慣著獨來獨往，孤獨不是悲劇，會與悲劇劃上等號是主流價值觀商業考量的陰謀，孤獨應是極致的自由。

然而孤獨的自由必須以充足的糧食為後盾，我確認過空空如也的冰箱後出發去採買。來到市內最大的購物中心時，可愛又可恨的命運就連假日也不放過我—

「主任！好巧喔妳也來買東西！」

穿得一身白的她不顧旁人側目飛奔跑向我認親。

「天川小聲點...低調二字是不知道怎麼寫嗎？」

「嗚...對不起」

沒想到在公司聽慣的道歉在假日還得聽，我說了一句算了後她又立刻復活。

「如果主任接下來沒事的話我可以邀您來宿舍我房間坐坐嗎？」

「我可以期待妳的招待囉？」

語畢我瞧了她手上購物籃一眼—速食杯麵、零食、名為百合姬的漫畫雜誌。是真的有在做菜？想起之前的咖哩飯不禁毛骨悚然。

她注意到我的視線啊！的一聲驚叫把雜誌急忙藏在身後。低下頭去那腦袋瓜中各種負面想法與困窘的表情讓我本能性的憐惜，淡淡說道。

「我無意干涉妳私生活的興趣，只要工作做好就好」

她咦一聲訝異的回我，依舊有些不安似的點了點頭。我與她各自在賣場物色商品時，我在附設書店的繪本區停下腳步。

『想成為蠶寶寶的毛毛蟲』

這是操最喜歡的繪本，兒時還不停要我念給她當床邊故事因而對內容滾瓜爛熟—

黑色毛毛蟲不知怎地出生在全是蠶寶寶的家，蠶寶寶嘲笑毛毛蟲的奇怪不跟牠玩，傷心的毛毛蟲找到神秘的花仙子希望祂能幫自己漂白...花仙子告訴毛毛蟲真相毛毛蟲不相信，花仙子勉為其難地幫忙漂白，與蠶寶寶一起吃桑葉的毛毛蟲自在多了...直到真相讓毛毛蟲變蝴蝶。

我簡單翻閱後又放回架上，想起操曾追問過我蝴蝶飛去哪兒了？蝴蝶真的會幸福嗎？這類作者也沒給答案的問題...那時的我只覺得操很煩，只說了不知道就不再理會。

之後我隨著真希回到久違的員工宿舍—老鳥住滿一定年限就必須搬走是規定，我與瑞穗菜鳥時期並肩作戰的甘苦時光都像昨日發生般的深刻難忘。

「還是有點亂就是了...請進！」

「打擾了...呃...有點亂？」

我的視覺與理智告訴我這不是有點的程度，而是接近垃圾屋等級的凌亂。喝完的飲料空瓶罐沒整理，書籍與衣物各自成山...勉強在床前的小茶几前有位子坐已是難得。

「可以告訴我才搬進來一個多禮拜為何會這麼亂？」

雖然我沒有潔癖之類的強迫症但凌亂至此絕對會睡不安寧。我一不笑就看起來兇的臉為我身為上司的威嚴加分不少，她立刻緊張起來繃緊神經回答。

「因、因為我有試著丟東西都丟不掉嘛...像這隻寫到極短的鉛筆是我大學時很疼我的鄰居爺爺送我的，這個斷了把柄的舊馬克杯是與女友一起遊橫濱時她送的，還有...」

她如數家珍似的以慈愛的眼神向我介紹一件件意義非凡的回憶—縱使這些在一般人看來只像是垃圾的集合。看待事物以「心」出發就是這類人可愛的地方。

雜誌與馬克杯...這孩子有意識到自己在向我出櫃？是天然本性還是對命運之人的信賴？我有了想試探她的壞念頭。

「夠了...話說難得的假日沒想與女友一起過？」

我對她的私生活也感興趣？話一出口我自己也感到困惑。

「！？......也許要說是前女友。在我們要談分手的前夕她瘋了，被家人送進療養院去探望時連我是誰都認不得了」

對於認真沮喪的她我感覺糟透了，再追問細節我會不原諒自己。想道歉話卻哽在喉頭出不來。

這時我放在地板上的左手有陣不愉快的觸感，直覺告訴我是腳很多的史前生物...造物主對人類開的大玩笑、最恐怖的夢靨。

「蟑螂！有蟑螂天川快去打！」

顧不了什麼上司顏面我放聲大叫，跳起來貼近真希她也愣了一下，有趣的笑了出來。

「呵呵...沒想到酷酷的主任居然會怕蟑螂，那請您閉上眼」

她迅速解決掉了大膽爬過我手背的蟑螂，這讓我下定決心以鬼一樣的威嚴下令。

「給我打掃！我不能容許部下的房間成為蟑螂屋！」

話說看見一隻暗處必潛藏一百，我以寧可錯殺一千也不可放過一隻的氣勢鞭策她將房間打掃成「人」住的樣子。

「主任...我好餓，吃泡麵如何？」

一不注意整理到天都黑了，垮著張臉看我的她就像洩了氣的氣球，手上明明有材料為何不做菜？難得的機會也想獎勵一下努力的她。

我借用她的廚房簡單做了泡菜豬肉與竹輪炒烏龍麵，雖說過程中她熱切的視線給了我不小壓力，但看著她讚不絕口的吃個精光我也很開心。

回到家後想以APP與操對話手機卻不見了，心涼了半截的我瘋狂地尋找，像是要世界末日般的絕望感壟罩著我，高橋家告別式那天的情景—線香味與誦經聲如海嘯逼近我的惶恐，急忙以公眾電話連絡到今天唯一見過的真希。

我不知道我在說什麼，我無法理性組織字句。

「主任不用過來！我會負責將手機送過去」

她也許聽出我聲音中的反常與急切，堅持不要我過去而是自己過來找我。我能做的就只有相信她，回到家中禁不住焦急不停來回踱步。

不久後外頭下起雨來，接近12點的深夜中她信守承諾來按我電鈴，恭敬的將用塑膠袋套好的手機還給我，滿腦子只有操的我不客氣地奪了過來。

『告訴我妳沒事！我不能失去妳！』

『我一直都在啊，在妳的心中』

「天川...？」

等我回過神要向她道謝時她離開了，一聲不響。關上家門後的我無力地蹲坐下來，就連咒罵自己的力氣也沒有。

上班日來到公司的我，在大廳被久等的瑞穗給堵到，不給我發問的機會就把我拖進廁所。

「妳究竟幹了啥啊未緒？妳所寶貝的小真希居然會拜託我這種事...」

不滿寫在臉上看來很困擾的瑞穗，我只有不好的預感。

「入間前輩拜託妳了！為了不讓主任成為孤單老人可以常去探望她嗎？不用到包尿布但可以偶爾幫她推輪椅嗎？我只能拜託妳了！」

瑞穗唱作俱佳的模仿著真希認真說話時的直率與熱忱，無從懷疑真假。尿布與輪椅？我差點沒昏倒，但白眼還是免不了翻到後腦勺去。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