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
賽蓮娜覺得沒有意外的話,家中那位年長自己將近一輪的傢伙絕對會先她一步離開這個世界。從小生活在雇傭兵的世界,賽蓮娜可不會相信有神明這存在,因此她選擇調理奏日益差勁的身體,這好過天天去教堂祈禱。
但是當她真的看見奏倒下的那一刻,心中的驚慌還是不爭氣的開始彌漫。
其實她從來沒有真正想過、想過這個自己從小跟隨和依賴的人會離開她。因此在賽蓮娜帶著外出購物的孩子回來,看見奏一個人倒在屋子的樓梯前時,心中的恐慌和不安在瞬間爆炸。
她是在害怕的,害怕失去這個人啊。
「唉,果然又燒起來了呢…」
坐在床邊的賽蓮娜將病人叼在嘴裡的溫度計拿出來,望一眼又略微升高的數字無奈嘆息一聲。
眼睛半睜半閉的病人一副倦怠模樣,整個人裹得好像發麵饅頭一樣窩在床上,偶爾還會委屈的哼哼唧唧。好在感冒發燒期間沒有力氣胡鬧,不然現在這會兒說不准又跑去哪裡玩兒了。
將溫度計放下,賽蓮娜將床邊吊瓶的速度調得更慢,省得奏更加不舒服。
「都這麼冷了,妳竟然和隔壁的孩子一起玩打雪仗。——奏,妳的腦子究竟在想什麼東西啊?」
性格一向溫柔又淡然的賽蓮娜難得這樣直接指責奏。
被責罵的奏是一臉不服氣,躺在床上橫眉豎眼的瞪視賽蓮娜。
「明明我以前都是這樣的,妳不是都知道!我這是重溫過去的美好時光,玩雪能有什麼錯啦!」
「沒有錯的話妳現在為什麼躺在床上?妳以前幾歲?現在又幾歲?奏,妳怎麼就越活越回去了。」
賽蓮娜揉揉眉心,感覺這個人真是年齡越大越幼稚。
年歲漸大的奏雖然說幼稚,但是還沒有到老年癡呆的地步,她聽得出來賽蓮娜是在諷刺她胡鬧,臉上萎靡又委屈的神情馬上變得更為理直氣壯,擺明了一副「我沒有錯、我就是不認錯」的樣子。一雙酸澀的朱紅眼眸瞪得老大,就好像這樣可以增加說服力一樣。
「這只是小感冒,賽蓮娜就是喜歡小題大做!」
「妳過去可是不會生病的。結果妳今次不止是發燒、還高燒不退在家中暈倒,最重要的就是妳現在已經連續一週反復發燒。這樣妳都不願意去醫院,奏妳是想讓我氣死才好?」
賽蓮娜難得回瞪一眼病人,看起來心中也是氣急了。
「反復發燒啥的,都是那庸醫的問題!」
「我看就是妳在無理取鬧。」
賽蓮娜好像不准備再搭理這煩人傢伙,拿上一本書坐到床邊的沙發上、就著那昏黃小燈翻看手中的書本。
沒有人陪她吵架,病人很快安靜下來,又窩在溫暖的床鋪上昏昏欲睡。但是她努力了很久,始終沒能真正放鬆精神進入睡眠狀態,只因為她的肚子又在咕咕作響、向她抗議著沒有食物填飽肚皮的委屈。
倦怠的目光投向床邊的人,奏磨磨蹭蹭半天才說話。
「呐、我說賽蓮娜…」
「嗯,什麼?」
正在認真看書的人沒有抬頭,不過也沒有刻意無視奏的呼喚。
「肚子餓了…」
聽見奏求助,心中本來打算暫時不理會她的賽蓮娜馬上抬頭,神情和目光多少有一些取笑的意味。
她的姐姐天天發愁自己家那位的吃飯問題,她當然也很憂慮,但是姐妹兩人的問題明顯完全不同。因為姐姐家那位是不願意好好吃飯,自己家這位則是太過能吃,在年初體檢之前可是餐餐都有肉食。
這不…飯點沒有到,她居然又餓了。
「妳又餓了?我記得在吊水之前有吃東西。」
「塞牙縫都不夠啦!」
奏鼓著腮幫子哀嚎。
「我真的很餓很餓!賽蓮娜做烤肉好不好?我現在是病人喔!」
順便拼命的為自己謀求福利。
聽見病人想要烤肉,賽蓮娜險些將手中書本直接扣在奏臉上。誰家的病人胃口有這麼好的?烤肉?怎麼不說要吃中國的滿漢全席?吃吃吃,就是整天只知道吃才變成現在這樣,遲早得心血管疾病啦!
對於奏的如意算盤,賽蓮娜回以一聲哼笑。
「沒有烤肉。」
「賽蓮娜妳竟然虐待病人!」
期望被駁回的病人嚎起來。
「誰家病人會像妳這樣有精神的?」
「我不管啦,我想要吃肉!」
對這樣軟硬不吃的賽蓮娜,實在想不出來什麼好辦法應付的奏開始胡攪蠻纏。雖然說已經年歲一大把了、腦子偶爾有轉不過來的時候,但是奏仍然十足瞭解賽蓮娜。至少她非常清楚,無論自己怎麼胡鬧,賽蓮娜都不會真的生氣。
於是她經常這樣吵鬧糾纏,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賽蓮娜就會妥協了。
然而奏今天的小算盤沒有能得逞,有人進來了、並且無情打斷奏的耍賴行為。
「癡心妄想。別說是烤肉,妳連肉粥都不要想。」
進來的人是賽蓮娜的姐姐,那個極其啰嗦又雞婆的女人。
奏看著她端著托盤走進來,在賽蓮娜身邊站定,無奈又恨鐵不成鋼的目光就在自己的身上來回打轉。
「肉類沒有,不過當季蔬菜管飽。我讓翼去和農場老闆溝通過了,以後會給妳家優先提供時令蔬果。奏,以後有新鮮蔬菜吃、高興嗎?」
高興個錘子!
聽聞噩耗的奏險些暈過去,整張臉頰氣得通紅,當然也有可能是發燒的緣故。不管怎麼說,奏是不準備和這個剝奪自己人生樂趣的女人善了。等著瞧,等她病好了,她要偷偷欺負翼當作報復。抱著枕頭蒙頭不理人的奏在心中暗暗下定了決心。
賽蓮娜望了一眼做鴕鳥的奏,站起來接過姐姐遞來的托盤。
「姐姐,這幾天都麻煩妳了。」
賽蓮娜將全部身心放在反復發燒的奏身上,以至於忽視了自己和家中另外一個年幼的孩子。好在姐姐一家人就住在隔壁,這幾天姐姐都會將工作擱置,過來這邊主動承擔煮飯和做家務的任務。
至於照顧那個小傢伙的工作…
「媽媽,我和翼さん能進來看看奏さん嗎?」
姐妹二人齊齊轉頭,看著扒在門邊一上一下探頭探腦的小個子孩子和翼。就在瑪麗亞和賽蓮娜忙碌的時候,經常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翼卻意外可靠的擔當著保姆的角色,這幾天都有好好陪伴小傢伙。
看見這兩個,端著托盤的賽蓮娜直接搖頭。
「不可以喔,奏さん的病還沒有好。」
「這樣…」
「是嗎…」
然後扒在門邊的一老一小只能沮喪的下樓。誰讓她們二人一個年歲太小、免疫力不夠,一個又身體不太好、一個不小心就會被病毒傳染,因此她們得到了在奏病癒之前不許進來的命令。
見乖寶寶二人組下樓去,瑪麗亞微笑起來。
「不麻煩的,我很輕鬆。畢竟…」
冷冷淡淡的望一眼還在那偽裝鴕鳥的病人。
「翼和那孩子可比這傢伙聽話,不會讓我太操心的。反倒是妳,記得多休息,別總是為這個笨蛋委屈了自己。」
「我知道的,姐姐。」
和妹妹簡單聊過幾句之後瑪麗亞就離開了房間,她還要趁著空閒處理一下自己手邊的工作,順便去看看翼有沒有好好的吃飯。唉…千好萬好的翼只有這一點讓她很頭痛。
下樓走到安靜客廳,瑪麗亞看見翼抱著一碗熱湯坐在地毯上面,蜷著身體窩在小傢伙身邊。小傢伙扒在沙發前面的茶幾上面,小手拿著畫筆在本子上面塗塗畫畫,偶爾會對身邊的翼傻笑。
瑪麗亞沒有去打擾她們,反而走到旁邊的單人沙發坐下來,神情有趣的注視著自己家的老小孩和妹妹家的小小孩熱絡的說笑。
「快看快看,小雞!」
「我也會畫。」
「可是奏さん總說翼さん的畫是四不像耶。」
「她、她在污蔑我!」
瑪麗亞看著翼漲紅臉頰,放下湯碗接過小傢伙手中的畫筆、開始在眼前的本子上面塗畫著。她笑起來,心想翼待會一定會被小傢伙取笑。
因為沒有人比她更瞭解翼的畫工,那水平大概就只有幼稚園小朋友的程度吧。說是四不像,確實不算冤枉她呢。在翼畫畫的時候,瑪麗亞調轉視線望向窗外的世界,外面又開始飄鵝毛大雪,看來今晚不必回去隔壁了,不如就在妹妹家住下來。
不過看著那麼大的雪花,瑪麗亞也是佩服奏的膽量。明明知道自己身體不好,居然還敢和隔壁的孩子玩打雪仗,這是誰給她這麼大勇氣的?再想想那日妹妹驚慌失措的聲音,瑪麗亞感覺自己沒有揪著奏臭罵她一頓已經很給她面子了,如果翼敢這麼做,她非得罵死她。
「哈啾!」
瑪麗亞正這麼想,翼的噴嚏聲突然傳入了她的耳中。
「等等,翼妳被傳染了嗎!」
「嗚欸?沒有吧,我剛剛只是鼻子很癢…」
「我馬上就打電話給醫生。妳給我把衣服全部穿好,坐壁爐旁邊去!」
「欸欸?瑪麗亞,我沒有…」
「安靜!」
被手忙腳亂的瑪麗亞訓斥的翼可憐兮兮的眨眨眼睛,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抱著湯碗做到壁爐邊。看著正在匆忙致電醫生的瑪麗亞,翼總認為她太過緊張了,但是勸說卻無效,瑪麗亞和她的妹妹永遠這麼憂慮自己與奏的身體狀況。
孩子抱著畫本和彩筆擠在翼身邊,安慰的對她微笑。
「翼さん別擔心,生病的畫我照顧妳喔。」
「我才沒有生病呢,妳少咒我了。」
翼孩子氣的嘟嘴小聲抱怨。雖然這沒有任何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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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奏開始問奇怪的問題。
「我死掉之後妳會不會哭呢?」
「我死掉之後妳會不會帶著寶寶嫁給其他人?」
「我死掉之後…」
賽蓮娜最開始根本不搭理她,但是後來被神經兮兮的奏問得心煩了。她將一碗沙拉塞到奏的懷中,沒好氣的瞪人。
「想多活幾年妳就多吃蔬菜。」
「可是…」
可是她不喜歡吃這些爽脆無味的菜葉。奏委屈,卻說不出來話。
「想讓我給妳殉葬就去姐姐家裡將她給翼做的食物全部吃乾淨。」
賽蓮娜說完真的不理奏,繼續埋首處理自己的事情。
殉葬?
奏眨眨眼睛,老化的腦子反應頗遲鈍,好一會兒之後才明白賽蓮娜說的意思。這一次她連不滿的表情都不敢有,拿著叉子將爽脆菜葉蔬果戳了半天後、終於慢悠悠的開始往嘴巴裡面。
嚼嚼…
鼓著腮幫子的奏看著身邊的女人,含糊不清的說道:
「我會讓賽蓮娜活得好久好久的。」
「我沒興趣做妖怪。」
賽蓮娜望了她一眼,在將奏嘴角的沙拉醬抹去之後淡然的迴應一句。
她又說錯話了?
抱著沙拉碗的奏扒拉半百的頭髮,絲毫沒有留意賽蓮娜眼中的柔軟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