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单色画笔 于 2017-6-1 13:27 编辑
*三角恋,通篇霍乱时期的爱情梗
新月学院的爱情故事
一如既往,戴安娜•卡文迪许受邀荣归母校,参观魔法祭的演出。新一届小魔女们的表演算不上乏味,只是年复一年,乏善可陈。她时常将这一年和上一年的节目记混,也忘了哪一届是哪些人。回家和亚可提起,老是被她嘲笑。她说戴安娜,你已经老了。她老了吗?或许没有。她们四十岁。时常在清晨洗漱看见眼角微微显露的皱纹,戴安娜清楚,岁月从未停止对她们身体的摧残。二十年前,她们站在舞台后,四目相对,错身而过——那是戴安娜唯一记得清楚的;多年以后,亚可大大咧咧挽着她的手,从魔法阵里踱步而出,沿途老友们总爱和她提起以前的事,好像那些事并未过去多久,亚可却不再是那个亚可。印着卡文迪许家徽的粉色礼服让她多了一份恬静,少了一些聒噪。她没有再绑头发,也没有再剪,温文尔雅,长发及腰。她朝周围的人招了招手,优雅中仍旧透露着活泼。空气中弥漫着烟花味的火药,冥冥之中一如既往,顺理成章。
对戴安娜来讲,一切有些漫长,对亚可而言又太过短暂。表演结束后,亚可脱掉白手套,提着长裙离开嘉宾席,执意要为魔法祭最优秀的魔女颁奖。芬纳兰老师已经老了,厄休拉不会拦她,校长半只脚都踏进了棺材,库洛娃在一旁吃杯面。能拦她的都不想拦,不能拦的也不敢拦。在新老师们不知所措的注视下,亚可•卡文迪许上台拥抱了那个女孩。小魔女受宠若惊,抱着奖杯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她被亚可搂住脖子,脸贴着脸,在相机闪烁的一瞬间举起右手摆出了V。不久后这张照片就被校方印在荣誉墙上,和过往无数的记忆一起,永远保存了下来。
祸福夕旦,天各一方。每个人都会经历,去习惯所有伤感。毕业后,亚可跟着戴安娜回到英国,学习如何成为贵族中的一员。她吃不惯英国菜,讨厌炸鱼土豆和内脏味的黑布丁,听不懂乱七八糟混杂着材料的菜名,也看不惯卡文迪许家族其他人高傲的做派,甚至在床笫间,有时也会和戴安娜产生分歧和不快……所有的一切都在挑战她的极限,但到了后来,她终究是学会了妥协。没有妥协的那个人已经走远。亚可也是时候长大了。
这是另一个人教给她的道理。
在魔法祭结束的清晨,戴安娜突然接到厄休拉老师离职的消息。电话是阿曼达打的。她那时正躺在床上,亚可从后面搂着她的腰,一只脚把她夹住,迷迷糊糊夺过电话,问电话里的人你是谁。阿曼达沉默了一阵,说亚可,厄休拉老师走了。
亚可火急火燎地赶回了学校,看到厄休拉老师正交了辞呈往外走,才意识到阿曼达口中的走了就是走了而不是死了。二十年前她们毕业,戴安娜在毕业典礼上向亚可求婚,问她愿不愿意嫁给她。亚可朝台下看了一眼,回答道,我愿意。礼堂一片沸腾,绝大多数小魔女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大脑当机,于是只能尖叫。厄休拉老师既是两人的见证人又是两人共同的偶像,理所当然地充当了婚礼的主持。她们在卡文迪许封地的庄园与城堡之中亲吻,在九月份的热风与草坪间策马扬鞭。那时许多事依然饱受着非议,但戴安娜力排众议,终究和亚可结了婚,举办了盛大的婚礼。
在戴安娜就任家主的前几年,她一面联系新月学院与家族达成魔法研究方面的合作,一面重新利用职位回归下议院的参选,维持政治上的影响力。在她的掌控中,卡文迪许家族一点一点有条不紊地运作,虽然这个过程极为漫长,但家族产业蒸蒸日上,一天一天也算回到了正轨。
在这二十年的时间,一切物是人非。但并非所有的改变都令人伤感,毕业后,最不听话的问题学生阿曼达,留在新月学院做了扫帚飞行课的老师。她的教法比其他老师更加特别,主讲一个快,次讲一个帅,培养出了一批又一批和她一样富有个性的学生;康斯坦策进了库洛娃老师的实验室,学习更深层次的魔法机械学课程;洛蒂自然是回了老家,继承了魔法店的生意,偶尔也能在《日暮》签售会上看见她瞩目的身影——想不瞩目都不行,安娜贝尔每次看见她都会跑过去把她一把抱住,记者们赶紧找好角度拍下这一幕……未来并非她们离别时想的那么可怕,只有离别才能让她们大步向前,各奔东西。许许多多过去的人都有了自己的归宿,而那些本就有了归宿的人,则开始一点一点老去——比如校长,比如库洛娃,比如厄休拉老师。
谈起从前,夏利奥已经成为了很久很久前的从前。人可以变,但回忆不会改变。无论是夏利奥还是厄休拉,无论魔法还是科学,那个时代的争端永远存留在那代人的脑海,即使它终究改变了每个人的现在。
厄休拉老师在校长办公室门外撞到了亚可。亚可用力地把她抱住,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就像很多年前发自内心地把她抱住的那个女孩儿。厄休拉拍了拍她的背。亚可抬头看着她,她依然美丽:蓝紫色的教师袍熨得平平整整,头发一丝不苟地搭在肩上,眼睛镜片擦得干干净净,一闪一闪地反射着淡黄色的阳光。她站在亚可面前,不管亚可怎么骗自己,她都将步入老年。她的眼角多了一层皱纹,皮肤更加干弛,一头漂亮的蓝发也已经不知不觉参杂了许多花白。每个人都会变老,为什么偏偏是她,亚可可以接受这个事实,却难以接受它来得如此之快。
她欲言又止:
“厄休拉老师……”
她终究还是没有问她为什么辞职,或者为什么这么快。她早已不是从前的亚可,不会再问那么幼稚的问题。知道了又怎样?她不会劝她,那些理由也与她不再有关联。厄休拉拉着亚可的手回到教职员工宿舍,打开书柜,抱出来一堆信和一本书,猝不及防地说出了那个亚可一直回避的名字:
“这是苏西二十年来断断续续给你写的信,她要我为你保管到戴安娜死去的那一天。那孩子和我开玩笑,戴安娜怎么会比我先走。她有意让这些信落到我手里,她知道我清楚该什么时候把信交给你。这个时代有电话,有通讯魔法,有网络,”厄休拉对亚可说,“写信并不是为了通讯。我不知道苏西在哪,苏西也不清楚我会离职,我只让阿曼达通知了你,是想告诉你,每隔一段时间苏西都会用魔法将信送到我的水晶球里。校长同意让我的房间一直空出来,这是我的钥匙,你什么时候想回来,都可以直接来这里。”
亚可没有打开那些信,也没有再回到厄休拉的房间。在此后的三十年间,亚可学会了沉默,她和戴安娜的生活磕磕绊绊,她们的爱情历经磨难,又趋于了平缓。在过去的五十年,她们走过争吵,走过分歧,走过冷战,走过格拉斯顿伯里的大街小巷,走过两颗始终如一的心。她们花了半个世纪才学会如何去爱对方,以及让对方爱自己,亚可知道自己不能打开那些信,五十年前模糊的初恋就如潘多拉的魔盒。她时常做梦,并在梦中惊醒,梦里是她曾经陪戴安娜去大剧院观看一部话剧,剧情模模糊糊记不清楚,某一幕的某一句台词却在她脑中久久回荡:
“如果对方是个男人,那尽可随便压榨——但对于女人,逼人太甚是大忌。因为女人有一种说真话的强烈本能。有多少丈夫蒙骗了妻子一辈子,把秘密带进坟墓,而又有多少不忠的妻子对同样不忠的丈夫坦白,从而毁了自己的一生!”
五十年来,她和戴安娜一起经历了太多太多,岁月将她们的两鬓磨得斑白,磨光她们身上所有的棱角。她们老了。戴安娜清楚,亚可清楚,时间不会和她们讲价。当亚可拿笔的手不受控制地画出一堆不规律的符号,当戴安娜的头脑再也记不清账目上的算数,当两人夜里常常因翻身而喘气,上楼时的步履蹒跚,下楼时的小心翼翼,时常突发且无法控制而抖动的小腿,当她们路过马场,看见卡文迪许家的孩子们因学习骑马而导致马匹失控,朝着亚可冲来而她却无力躲闪的一瞬间,亚可看着戴安娜,她知道,她们真的老了。
下一刻,戴安娜用尽余生的所有力气将她推开,失控的白马踢中了她的小腹,把她踢出一道弧线。
亚可声嘶力竭地吼道:
“戴安娜!!!!!!!!!!!”
她挣扎着想从地上起身,却一次次摔倒,许许多多人从她身边跑过,一些人把她扶起,一些人跑到戴安娜的身边,脚步声与嘈杂的叫喊萦绕在她们耳边,亚可推开扶着她的人手,步履蹒跚地朝着戴安娜跑去,她再一次滑倒,这一瞬,静止的世界安静了下来,她的视线穿过层层人流,穿过停滞的时间,看见戴安娜躺在地上,墨绿色的眼眸怜爱地看着她。她轻轻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
“我永远爱你。”
下一刻,她的瞳孔黯淡了下去。亚可摔倒在地,许许多多人在她耳边说话,她不知道,她听不懂,她听不清楚,当人们把她再次扶起来,泪水已经布满了她苍老的脸庞,她模模糊糊看见他们把戴安娜抬上担架,想要追上去,人们抓住她的手,把她拦住。亚可奋力推开所有人的手,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她的名字。
“戴安娜!!!!!!!!!!!!!!!!!!!!!!!!!!!”
她永远也听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当亚可浑浑僵僵地恢复意识时,她已经站在戴安娜的墓前,结束了自己爱人的葬礼。天空灰蒙蒙的,似乎下着雨。她带着黑色的面纱,四周的亲友不知何时已经走光。或许大家不愿打扰她,又或许叫了她,只是没听到。不管如何,戴安娜死了,为了救她。亚可独自站在戴安娜的墓前,站了许久,突然确确实实地意识到,戴安娜死了。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回来的,也没人知道她在墓前哭了多久。卡文迪许的仆人们默默为她脱去被雨水浸湿的衣服,什么也没有问。一连几周,亚可都默默坐在自己房间,一动不动。从葬礼回来之后,她便再没开过口,直到不久之后,新月学院给她寄来一封信,信封是黑色,亚可打开,里面写着厄休拉病逝的噩耗。
她突然惊醒了过来,大声叫人扶着她进入魔法阵。她重新回到新月学院,回到厄休拉的房间,命令所有人都在门外等着。她颤颤巍巍地打开门。房间里干干净净,风吹过窗帘,一沓沓信封整整齐齐地堆在书桌上。她拿起一封,突然记起三十年前厄休拉老师对她说过的话,苏西没有开玩笑,谁也没有想到,戴安娜的的确确先她一步走了。
她把信封撕开,一封一封地撕开,坐在桌前,花了一周时间一字一句地把它们看完。当她看到第一张第一段第一句时,五十年前的一点一滴重新浮现在她的脑海。
“亚可,好久不见。”
亚可捂住嘴,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厄休拉曾经告诉她,这么多年来,每一年苏西都会寄来一封长长的信,每封信都提及了过去和现在。全篇没有一句情话,却充满了愧疚与爱。时间回溯,信里提及的一切一切,都在五十年后,重新唤醒了亚可的记忆。
五十年前,苏西对亚可告白。那是一个午夜,苏西偷偷亲了亚可一口,被亚可发现。两人同时红着脸,不好意思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是一段甜蜜的初恋,甜蜜而不失青涩。她们一起洗澡,一同睡觉,在洛蒂睡着的夜晚偷偷爬上对方的床,轻轻抚摸对方的脸颊。在一天的大多数时间,她俩都尽量表现得和普通朋友没什么两样,而一旦有机会独处,她俩又立马便变得如胶似漆起来。在那个美好而青涩的年纪,初恋就是如此简单,不去考虑过多的事,不用考虑锅碗瓢盆,也不用考虑门当户对。她们从没想过未来会分开,她们以为她们能永远在一起。
可惜天不从人愿。
一开始只是闹了小矛盾。她们毕竟只是孩子,还不懂得爱人之间的相处模式。而后愈演愈烈。两人的性格之中都有难以调节的一环,这是在日后与戴安娜的生活之中,亚可与苏西的相处里吸取的经验。可那时她们太年轻了,谁也不愿意道歉,谁也不服谁。随后便是冷战。在此期间,她们的感情还有许许多多挽回的机会,哪一对情侣没有过争吵?哪一对夫妻不曾床头吵架床尾和?可偏偏天不从人愿,在那段时期,苏西收到了母亲寄来的信,让她回去进行蔓芭芭拉家族16岁的成人礼——一种免疫毒物的仪式。于是苏西走了,等她再次回到学校,她和亚可惊讶地发现,她们之间已经不知不觉变得无比陌生。她们都想要开口,却只能无言以对。
分手的意见是亚可先提出来。那是一个下午,苏西正在翻开药剂学的魔法书,亚可站在她旁边说完了话,苏西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便继续看书。直到凌晨三四点钟点钟,苏西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书里歪歪扭扭的魔法符号,桌上五颜六色的魔法药剂,她愣了很久,默默坐回座位,推开所有瓶瓶罐罐,喉咙发酸,伏在桌上小声啜泣了起来。
在她们毕业的那一天,戴安娜在台上向亚可求婚,苏西在台下默默看着两人,转身离开了礼堂。戴安娜问亚可,你愿不愿意嫁给我。亚可看了一眼台下看着默默离开的苏西背影,说了声,我愿意。
亚可放下信封,再次哭了出来。剩下的故事便是苏西回到东南亚的老家,独自承担起了蔓芭芭拉家的家业。从那天起,她便没有再离开那片岛屿,她每天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一刻不停地做着实验,可是哪里又有小白鼠给她试验呢?她是苏西,苏西•蔓芭芭拉,她发现自己依然爱着亚可。她不善言辞,写的信笨拙而絮絮叨叨,她知道亚可已经结婚,所以在往后的半个多世纪里,她俩没有再见面。她的信也没有寄到她的手里。
“亚可,好久不见……”
“亚可,好久不见……”
“亚可,好久不见……”
“亚可,好久不见……”
“亚可,好久不见……”
“亚可,好久不见……”
“亚可,好久不见……”
“亚可,好久不见……”
“亚可,好久不见……”
…………
亚可一封封读下去,直到最后一封,那是在两年以前,一封黑色的遗书。在那封信的末尾,苏西工整地写道:
“亚可,再见。”
这几个字是那么的简单,却一下变得歪歪扭扭,狠狠地触动着亚可的内心。这堆信旁边还有一本书,那是厄休拉老师当初交给亚可的那本书,早已破烂得看不清名字。亚可轻轻拂去封面上的灰,翻到第一页,上面写道:
“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我永远记得你。那时侯,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很美,现在,我是特意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你比年轻时还要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年轻时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貌。”
亚可关上书,泣不成声。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