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无标题

作者:卡迪
更新时间:2017-06-04 1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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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卡迪 于 2017-6-4 14:36 编辑


一諾(六)/奏賽


天正十年,曾經雄踞甲信之地的武家名門武田氏被織田信長逼入絕境。最後,武田家家督武田勝賴於天目山自殺,從此宣告過去叱吒風雲武田氏不復存在。就在武田家滅亡後不久,歸屬於武田家麾下的真田昌幸以驚人的速度宣佈歸順當時最為強盛的織田家。

這個決定和態度,讓所有人驚訝了。畢竟誰不知道真田昌幸是武田家的重臣,是武田勝賴的至交友人。

她正是因為知道,所以才會無法理解父親的做法。

「等一下、父親!」

十五歲的她遠遠做不到如同父親一樣的淡然平靜,當她得知父親將率領真田家臣服織田信長時,她就第一個跳出來反對,完全忘記了在真田家,父親的意志是絕對的、不許違抗的。

「…父親,您忘記了嗎!織田信長可是覆滅主家.武田氏的仇人,連勝賴大人亦是因為…」

「武田家已經不存在了。」

父親冷淡的打斷她的話,漠然的態度就仿佛他從來不曾和勝賴大人並肩作戰、從來不曾在那位她無緣得見的甲斐之虎麾下效命,說得那麼輕鬆。

她在父親的目光之中被迫低下腦袋,不甘心嘟囔:

「…就算、就算是這樣…」

「信幸,我會立刻前往織田信長所在之處,這裡暫時交給你。」

「…是,我明白了。」

兄長不會像她這樣魯莽頂撞父親,即使臉上神情是和她相同的困惑和不贊同,兄長仍然恭敬點頭應聲。

「父親大人…」

得到兄長保證之後,父親就直接轉身離開,連一點多餘眼神都沒有施捨於她。她本來想要再勸的,可是身邊的兄長卻將她一把拉住、無聲的搖頭。

她只能咬著牙沉默,目送著父親大步離去。

她不懂,父親和勝賴大人明明是至交友人,為什麼在勝賴大人亡故之後卻可以這麼乾脆俐落的決定依附於毀滅主家武田的織田信長?難道、父親一點也不想為勝賴大人報仇嗎…

之後一段時間她始終悶悶不樂的,一邊維持日常修行、一邊在莫名不安的心情之中等待父親歸來。父親回來後,他理所當然的帶回織田信長允許真田家依附的消息。不用和來勢洶洶的織田家交戰固然是好事情,然而父親接下來宣佈的另外一件事情讓她再難保持冷靜。

「………我們必須送人質去織田,懂了嗎?」

父親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情仍然非常平靜,連眼神都沒有絲毫波動,仿佛織田信長的要求在預料之中。

她的臉色瞬間刷白,因為父親說這話的對象正是坐在他面前的姐姐。父親打算將姐姐當作人質送至織田信長處。

這樣的事情她難以接受,可是她卻聽見姐姐用和父親相似的淡然語調回答說:

「是,我明白的,父親。為了真田家,我一定會完成自己的職責。」

說得是那麼平靜,沒有一絲一毫驚慌。

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在不停顫抖。父親居然當真打算將姐姐送去織田家做人質?那…那個逼死勝賴大人、膽敢縱火焚燒比睿山、被世人斥責為「第六天魔王」的織田信長所在的安土?

她真的在害怕了,如同過去自己偷得父親錢袋、結果被發現的那一刻。

於是她幾乎不做任何思考的大聲反對:

「不可以!」

她的反對自然是引來身邊兄長的側目,父親則是淡淡的望向了她,至於姐姐…卻意外沒有回頭,似是沒有聽見她的激烈反應。

她現在已經顧不得其他,一把推開意欲勸阻她的兄長,開口請求:

「…父親,怎麼可以讓姐姐去……我、請讓我代替姐姐去安土城,姐姐她…」

她有許多話想對父親說,想用這些話說服父親、讓他同意不送姐姐去安土城。就算是需要人質,也是將她送去安土。可是在話出口的那一刹那,她的思緒就亂成漿糊,根本無法好好將自己的意思說出來,只能不停向父親懇求。

這是胡鬧,她是知道的。她只是不想看見姐姐成為保全家族的犧牲品。

父親並沒有說話,那雙總是讓她敬畏非常的眼眸定定的注視著她。她很惶恐、也很不安,卻始終不願意有片刻退縮,哪怕是兄長在旁邊勸阻她。

「信繁。」

是姐姐。一直沉默的姐姐突然開口呼喚她。

她一怔,下意識望向端坐的姐姐。坐在前面的姐姐微微側頭望著她,那張臉、那雙迥異於別人的翠色眼眸首次毫無笑意。那麼嚴肅,又那麼冷淡,完全不像平時溫柔的姐姐。

話全部哽在喉間,她在姐姐的注視之下慚愧低垂腦袋,放在膝上的雙手緊握。

「那麼父親大人,我這就立刻回去準備了。」

「…嗯。」

父親的回答有微妙的遲疑,低垂腦袋、眼角含淚的她在心中猜想著,是不是在父親大人的心中、也有些許的不捨呢?

姐姐出去了,回去自己的房間中整理一些必要的東西。她在姐姐離開之際悄悄的抬眼偷看,想要看看姐姐現在究竟是什麼樣的表情。可惜姐姐的神情依然是那麼的平和,像極了父親。而且今次…在姐姐從她眼前走過的時候,姐姐居然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予她,一如之前前往織田信長處的父親。

一定是她太胡鬧、惹得父親和姐姐生氣了…

「信繁。」

「…是。」

在姐姐離開之後,父親忽然開口呼喚。

她著實嚇了一跳,立刻將視線收回來,戰戰兢兢的回應父親。

「信繁,真田氏是武家,身為武家子女的你們都應該具備這份覺悟。」

「…是,父親。」

她愧疚的點頭,瑩瑩水光在眼中轉圈。

她並不是沒有這份覺悟,只是不想看見姐姐…她始終無法接受姐姐將前往安土為人質的事實,或者說…她無法接受再也看不見姐姐的事實。

那位會在她迷茫和難過之際陪伴自己的女性。

「——源次郎。」

她忘記自己怎麼離開的,只知道在回神之後自己就已經站在姐姐的房間外面,而翌日就將要前往安土城的姐姐正站在廊下,神情關切的注視著她。

這時候的姐姐,又是那會照顧關懷她的姐姐。

她不知道應該要說什麼,只能悶悶的不說話。其實她想要請求姐姐別去安土,但是說出來又有什麼用?做決定的人是父親、是那位織田家的家督,身為孩子的她們根本就無法違抗。

或許是因為她的神情過於陰鬱,姐姐走到她的面前,放柔聲音說道:

「……源次郎,身為武家之女,這種情況其實我已經預見了,也有這份覺悟。所以不要難過,更不要責怪父親大人的決定,父親所做一切都是為了真田家。雖然說…離開你們會非常寂寞。」

「姐姐、我——」

我去懇求父親,我可以代替妳去安土做人質!

她想這麼說,然而卻說不出口。

姐姐並沒有在意她的欲言又止,只是伸手握住她由於練習槍術而佈滿層層繭印的手掌,將一串用鮮亮紅繩串起來的六枚銅錢交給她。她認識,這就是真田家的家紋.六連錢。

「…呐,源次郎,我馬上就要離開這裡,所以將這個送給你吧。未來…你要和信幸一起好好支持父親大人喔,成為最了不起的武士。」

她微抿雙唇,手掌牢牢握住那串帶有姐姐體溫的銅錢,堅定的點點頭。

「是…!信繁必定會成為讓所有人稱讚的武士!」

和姐姐道別,她準備回去自己的房間之中唸書。雖然她的武藝已經和兄長相差無幾了,可是在唸書方面仍然不及穩重的兄長。如果想要成為全日本最為厲害的武士,文武兼備就是必須的。

遺憾的是現在的她始終做不到完全靜心,心中依然牽掛著姐姐。

在明日之後,她就將再也見不到姐姐了…

這個讓人慌亂的想法很快促使她做了一個決定。

「父親大人,請您允許我隨同姐姐一起去安土!」

糾結片刻後,她終於鼓足了勇氣再去請求父親。

她固執的仰頭望著父親,發現父親的眼睛中是一閃而過的驚訝,好像沒有預料她會這麼說。

父親沉默看了她好半天,最後淡聲說道:

「信繁…」

「父親,我真的只是想護送姐姐去安土,我一定會平安將姐姐護送至安土的!而且——我想要去看看那位織田信長公。」

她想要親眼看看、那位席捲天下的第六天魔王究竟是怎麼樣一個人,是否當真值得真田家依託。

值得她將真田家的光芒交付於他的手中。

她的冒失沒有惹來父親的不滿,雙臂環胸的父親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後微微的點頭。

「明日,你率領一隊武士護送。…還有、這桿槍,送給你。」

父親說完就將一桿槍桿為深紅、槍刃泛著幽幽冷光的十文字長槍向她拋過來。她匆忙伸手接住,入手的瞬間就感覺到身體一沉,這桿槍的重量竟然重於平時在訓練所使用的制式長槍。

父親似乎看不見她的吃力,只是淡淡說:

「信繁,拿著它、用它好好保護自己和你的姐姐。」

「是…!」

於是在姐姐即將出發前往安土城的翌日,當她的頸間佩戴姐姐贈送的六連錢、肩頭扛著十文字長槍出現在大家眼前時,姐姐和兄長的表情是可想而知。他們應該都沒有想到她會翼這副模樣出現吧。

「姐姐,我護送妳去安土!請妳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保護姐姐的!」

她才十五歲罷了,個子不僅不及父親派遣的武士,連兄長和姐姐都不夠。但是她的氣勢卻是意外驚人,這也是她在成為「真田信繁」的那一天學習的第一件事情。身為武家的孩子,就需要這樣凜然氣勢,畏畏縮縮的模樣就只會讓武家的名號蒙羞。

姐姐在微詫之後笑起來,神秘的翠碧雙眸之中是慣常的溫柔和寵溺。

「那、就麻煩源次郎了。」

「是!」

從群山環繞的甲信前往近畿的安土城不算是太輕鬆的旅程,然而這對於第一次出遠門的她來說仍然顯得太短暫。雖然她時時刻刻都在護衛著姐姐、時時刻刻都在聆聽著姐姐的教誨,她還是認為時間太短。

當她進入繁華的安土城、仰望那巍峨的天守閣,她發現自己始終捨不得姐姐。遺憾的是姐姐無法因為她的眷戀而停留,只是在最後給予了她一抹微笑之後,隨同織田家的家臣慢慢走入安土城內城。

姐姐的身影,距離她越來越遠了…

「姐、姐姐!」

她知道身為武士不應該哭哭啼啼,但是酸脹鼻尖讓她控制不住自己。

姐姐聽見她的呼喊,正在前進的腳步略微停頓。她以為姐姐會回頭、會回頭再看看自己的,畢竟姐姐永遠那麼疼愛她。然而她卻猜錯了,姐姐並沒有回頭、沒有再回頭對她憐愛疼惜的微笑。

姐姐的身影最終消失於她的眼前。她揉揉鼻尖,在心中告誡自己身為武家之子不可以哭泣,然後帶領武士們慢慢離開。姐姐已經平安進入安土城,現在就是等待,等待去見那位第六天魔王的機會。

她的計畫是好的,只是趕不上變化。因為就在數天之後的一個夜晚,意外突然發生。當沖天的火光將安土城籠罩、陣陣怒吼和尖叫在耳邊迴蕩時,本來早早入睡的她在瞬間驚醒過來。

這裡可是安土城、織田信長的本城,怎麼可能發生這樣的事情?

她帶領護衛的武士們來到大街之上,看見的四處竄逃的町民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的她只好一把揪住從身邊跑過的人,厲聲嚴肅的問道:

「究竟發生什麼!」

「啊、啊…明智、明智光秀帶軍隊來攻城了!」

什麼?

震驚錯愕在她的臉上浮現。織田雙臂的名號她一早就有所耳聞,明明就是織田信長的得力部下,怎麼會在信長公即將奪得天下之際起兵謀反!再遙望安土城的天守閣,她感覺自己體內的血液都在倒流。

…天守閣,被火焰包圍了。

「找、快去將姐姐找出來!」

這裡不能再留了。

她大步的跑起來,她一定要在明智光秀攻陷安土城之前將姐姐救出來。

其實在尋找姐姐的過程之中她比想像中鎮定,只因為多年的朝夕相處讓她知道姐姐有多麼聰明。就連父親大人也曾經說過,如果姐姐生為男人,必定會是比她和兄長更為優秀的武士。

她相信姐姐一定會想辦法保護自己,然後等待她的到來。

混亂的安土城不好通行,再加上隔三差五跑出來幾名殺虐的明智軍武士,這讓她前進的腳步大大減緩。心系姐姐的她在焦躁之餘不再手下留情,手中的長槍不停揮舞。說起來這算是她第一次殺人,意外的沒有恐懼和驚慌,除了手中的十文字長槍過重不好施展之外,她感覺自己就是一名老練的武士,面對自己的敵人絲毫不留情面。

和武士們在偌大城中搜索好久,她終於才在中庭發現姐姐的身影。不過,已經有幾名明智軍的武士包圍在姐姐的身邊,他們咯咯怪笑,視線在姐姐身上放肆遊弋巡視。

武士不能隨意拋棄自己的武器,但是對方的目光讓她的理智盡失。因此當其中一名武士走上前時,她反手握住了長槍,然後直接將十文字長槍當作投槍一樣拋擲出去。

「離我姐姐遠一點!」

在血光四濺的刹那,她沖上去將腰間的肋差狠狠刺入武士的脖頸,任由溫熱的腥甜液體噴灑在自己的臉頰上。

她瞪大一雙紅眼睛,呼哧呼哧直喘粗氣。

誰都不能傷害姐姐、誰都不能。

「源次郎…」

姐姐的臉色很差勁、也很蒼白,連呼喚她的聲音都帶著些許顫抖,可是姐姐的神情居然非常鎮定。在確定明智軍的武士全數倒地之後才走上前,用手掌拂去她臉上的髒汙血蹟。

「源次郎,謝謝你,你救了我。」

姐姐在向她道謝,失去血色的臉上再次浮現她所鍾愛的淺淡微笑。

她也傻傻笑起來,掌心握緊姐姐微涼的手。

「姐姐,我來接妳回家。」

「好的。」

安土城之中的混亂越演越烈,光靠跑的恐怕很難逃離陷入火海的安土城。於是她在姐姐的指引之下沖入安土城的馬廄中,只要騎馬,她們就能大大提升逃離的機會。

關在馬廄裡的馬匹無處可逃,只能躁動的不斷轉圈和淒厲的嘶叫。看見馬匹的她眼睛瞬間一亮,立刻吩咐武士全部上馬,同時將手伸手了姐姐,將她拉上來坐在自己的身後。

曾經金碧輝煌的安土城天守閣已經在崩塌,她舔了舔唇邊的鮮血,轉頭對姐姐輕聲說:

「姐姐、別擔心,我一定會好好的保護妳。」

「啊啦,我並不害怕喔,因為有源次郎在。」

她感覺到姐姐環繞於自己腰間的雙臂一緊,已經褪去驚慌和顫抖的聲音又恢復往日的淡然從容。她眨眨略微乾澀的雙眼,忽然間不再緊張、不再害怕,甚至有一種熱血沸騰的感覺。

她勒緊馬匹韁繩,在轉頭對姐姐一笑之後揚起手中那把父親贈予的十文字槍。

「那…真田源次郎信繁,出陣!」




一諾(七)/奏賽


「欸、疼…」


「源次郎,不要亂動喔。」

在姐姐的面前她從來不需要過多偽裝,就算從小被告誡武士不可以哭泣、就算姐姐也是這麼和她說的,但是她依然會在和姐姐相處的時候像一個哭包。鼓著臉頰、紅著眼眶的博取溫柔姐姐的心疼和憐愛。

姐姐好脾氣的給予微笑,為她換藥的動作放得更為輕柔,唯恐將她弄疼。

站在旁邊的兄長最近是越來越像父親,他面沉入水的雙臂環胸,似無奈、又似責怪的瞪了她好一會兒,最後才悠悠嘆息一聲。

「源次郎…」

「我已經道歉好幾次了,兄長…」

「你安靜,好好聽我說。」

本來不再瞪她的兄長又扔來一記眼刀,成功阻止企圖再度插科打諢的她。

「源次郎,你今次未免太大膽,竟然帶著姐姐…」

帶著姐姐,明目張膽的縱馬闖過明智軍的包圍。

她自然是知道兄長想要說什麼,無非是她當日在安土城的行為過於冒險無謀。可是她自認為沒有做錯,畢竟當時的情況已經那個樣子,難道應該和明智光秀好好說話?雖然說哀怨,不過她沒有反駁兄長,只是低垂腦袋的碎碎念,絲毫不為她當日的做法後悔。

姐姐一邊沉默聆聽、一邊為她受傷的手臂換藥,等一個漂亮的結在手臂綻放,姐姐才笑眯眯的打斷不停說教的兄長。

「源三郎,今次多虧源次郎我才沒事。雖然說他的做法魯莽,可是也不負武家之子名號。這事情就到此為止吧,呐?」

「可、可…」

「呐?」

姐姐說著歪頭一笑,偷眼看的她就發現嚴肅的兄長面色一紅,苦笑應聲:

「是,既然姐姐妳都這麼說了……」

「耶!那麼…姐姐,我們現在去城下町玩玩吧,傍晚就回來!」

終於沒有人說教了,她一下子又生龍活虎起來,開心的拉住姐姐的手準備跑去外面。誰知道這一次姐姐沒有動,連本來停止說教的兄長也再度擋在她面前,大有開口繼續教訓她的跡象。

她愣了愣,抬起不太靈活的左手拉扯毛躁頭髮,諾諾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姐姐、兄長…?」

「你現在好好休息。」

這不是姐姐亦或兄長的命令,是他們二人共同的命令。只不過兄長滿臉嚴謹,姐姐則是和藹微笑。

她的臉色瞬間一僵,艱難的做最後的垂死掙扎。

「可是、父親那邊…」

「放心,我會代替你向父親大人說明的。而且不是有那位後來父親派來營救的忍者嗎?他也肯定會向父親大人說明的。」

姐姐笑意盈盈。

她的嘴巴嘟了起來,不甘心的望向兄長。

「我的、我的修行…」

「信繁,讀書同樣是一種修行。」

兄長毫不留情的擊碎她的期望。

看看眼前絲毫不肯讓步的兄姐、再瞟一眼自己受傷的胳膊和大腿,她只好無奈選擇「屈服」,帶著手臂上漂亮的結一瘸一拐的返回自己的房間,在兄姐好笑的目光之中翻開她不怎麼感興趣的兵書。

後來的事情她知道的不多,除了姐姐和兄長經常來探望和陪伴她,連一向忙碌的父親也會偶爾過來幾次。父親過來的時候從來沒有多說過什麼,只是詢問她的傷勢和最近唸書的成果。

但是。

『武田家已經毀滅,沒有道理只有織田家會永遠存在。』

她念念不忘的是父親在某一天突然間說出來的這番話。語氣悠然而平淡,仿佛織田家的毀滅是理所當然。因此她最近才總是這麼想、難道織田家…織田信長的死早在父親的預料之中?他早就知道那位野心勃勃的魔王會不得善終?

想不通的她只好詢問兄長,豈料兄長的回答也是搖頭。

『源次郎,我也不知道。不過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我們依然需要為了真田家的未來而努力才行。』

『……是,兄長!』

雖然話是這麼說沒有錯,可是她的心中始終非常的在意,正如她從來沒有釋懷父親忽然選擇依附於織田信長的決定。

她果然還是太過愚鈍了,怎麼都無法領悟父親各種決定之下的深意。

「唉…」

長長的嘆息一聲,走在人群之中的她難得一副百無聊賴的沮喪模樣。心中掛念其餘事情,結果連平時最熱衷的事情——玩耍——都沒有多少興致。垂頭喪氣的她拖著腳步慢悠悠走,完全沒有留意身邊女性的眼神。

「源次郎,這是怎麼了?唉聲嘆氣不符合武士的形象喔,還是說你已經厭倦和我一起來城下町?」

身邊的姐姐輕聲笑起來,終於將她飛走的魂兒又喚回來。

「等等等…不是!姐姐、妳不要誤會!我沒有厭倦…我怎麼可能厭倦和妳一起出來玩呢!嗚嗚、姐姐請妳聽我解釋!」

反應過來的她立刻掃去了臉上的煩惱,臉龐通紅的拼命搖著頭解釋。

這個時候的她再度開始後悔自己沒有像兄長那樣多看書,因為她的身體反應比嘴巴靈活太多了。話沒有說清楚,身體倒是手舞足蹈半天完全不似不久之前才受傷的人,臉龐更是在血氣上沖、熱燙的連她自己都無法忽視。

「啊啦啦,源次郎你冷靜一點喔,我只是在說笑。」

她的舉止讓姐姐笑得越發開心,愉悅的笑聲讓她恨不得找地洞鑽進去。

她也知道自己的行為太過於了,只得將縮著腦袋、紅著臉頰不再說話。等姐姐笑過之後,快要將腦袋縮進衣領裡面的她才小心翼翼的抬眼偷看一下,小聲的再度向姐姐道歉:

「…姐姐、抱歉。」

「源次郎,你不需要道歉,是我太壞心了。…嗯、看來你有不少煩惱,我非常樂意聽你說說看呢。」

「……是。」

於是她們一齊離開城下町,往不遠處的山丘走去。那裡的人一向不多,相較於人群擁擠的城下町更適合做為談話的地點。

「源次郎,你想不通父親大人至今所做的決定究竟是為了什麼、對嗎?」

「…是的。」

「甚至於仍然在質疑父親選擇臣服信長公的決定?」

「……是。」

她在姐姐連番的疑問之中微微點頭,同時眼神略微複雜的注視著身邊的女性。她的姐姐永遠是這麼聰明,她和兄長誰都及不上。明明就沒有將煩惱講出來,姐姐卻仿佛已經全部知道,正如好像預見織田家會毀滅的父親。

姐姐…真的不是父親的親生女兒嗎?

她偶爾會這樣懷疑。

「姐姐,妳…妳知道父親為什麼會做這樣的決定嗎?」

她有片刻躊躇,不過最後仍然問出來。

聽見她的問題,姐姐停下前進的腳步、轉頭認真的看著她,臉上的神情依然是一如既往的雲淡風輕。

「是的,我可以猜到。所以我不會質疑父親的決定……不,應該說我理解父親的做法。」

姐姐淡聲回答。

「是嗎…原來姐姐竟然都已經猜到了,姐姐總是這麼聰明。如果、如果我可以像姐姐一樣聰明厲害,一定可以更好幫助父親,而不是在這裡煩惱和質疑父親的決定。」

她拉扯著髮梢,嘴角處浮現一絲苦笑。

她一直想要幫助父親,最起碼不會讓父親煩心。可是她不及兄長沉穩和冷靜、又不如姐姐那麼聰穎,現在除了一身蠻力之外什麼都沒有,這讓她如何去幫助父親呢…

她的懊惱自然引起姐姐的關注,在她沮喪之際,一隻膚色白皙的柔嫩手掌輕輕將她低垂的頭抬起來。

「你不需要感覺難過,源次郎。你只要做好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好,父親的想法你遲早會明白。再說…我不是同樣什麼武藝都不會嗎?無法如你和信幸一樣在戰場之上支持著父親。…所以,請將頭抬起來。」

「姐姐…」

她依言將頭抬起來,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姐姐滿意的笑容。

姐姐將手放了下來,微微點頭之後繼續說道:

「源次郎、你記住,自信一點,沒有人是完美的,因此你不需要去羨慕別人。你同樣具備著讓別人望塵莫及的優點。」

「……是,是!知道了,姐姐!」

簡短開導之後,她和姐姐都無意再進行這個沉悶的話題了。她環視一下四周,最後指著山丘上面的那棵大叔、向姐姐提議去那上面看看,然後就三步並兩步的跑上去。姐姐並沒有拒絕她的提議,微笑著看她往前跑,自己則邁著悠閒的腳步慢慢前進。

她也沒有跑遠,始終在姐姐前面幾步的地方徘徊,舉高雙手揮舞、讓姐姐儘快過來這邊。

「姐姐快過來!」

「馬上來…啊!」

「姐姐…!」

走過碎石路時,不善於運動的姐姐讓腳邊的細碎石子絆倒。

一聲驚聲呼叫,嚇得正在前面等待的她臉色煞白。她完全來不及去多想,一個跨步沖上前去,總算是在姐姐摔倒在碎石之中前及時將她拉住了。為了避免再發生意外,她幾乎神經質的將姐姐緊緊摟在懷中。

這…大概是她和姐姐第一次這麼貼近。

身為南蠻人卻和日本人相差無幾的嬌小身子依偎在她懷中,服帖又柔順的杏色髮絲調皮的撫過她的臉頰和唇角,還有淡淡的幽然馨香在鼻尖環繞。她是一名女性、頂著「真田信繁」身份活下去的女性,卻第一次發現擁抱在懷中的女性是這麼美好。

噗通、噗通。

她聽見自己似是擂鼓一般的心跳、她感覺自己的臉頰又紅了起來、甚至於發現自己摟抱姐姐的手臂在輕微顫抖。在搞什麼…她在心中斥責自己的奇怪反應,可是身體違背意識的不願意鬆手。

尤其是在臉色微白的姐姐抬起頭,用那雙神秘又魅人的翠綠眼眸注視著她時…

她分明聽見自己用從未有過的低啞嗓音呼喚:

「姐、姐姐…」

姐姐極少出現溫柔微笑外的表情,至少在她的記憶之中是這樣的。像在安土城那時的蒼白臉色都已經實屬少見,可是這一次她確確實實看見了…姐姐的眼中出現了些許慌亂和掙扎…

以及、一種她無法去言明的感情。

「等…等等、源次郎…」

她聽見姐姐說等一等。

她沒有聽從,更不知道姐姐想讓她等待什麼。她的目光在姐姐的臉上遊弋著,眼睛、鼻樑、雙唇……當她的視線掃過那雙粉色唇瓣之際,她又聽見自己吞咽口水的聲音。

那麼…清晰。

「姐姐、我…」

她略微急躁,卻又不知道有什麼好著急的,心中只想接近一點、再接近一點,讓自己和姐姐之間的距離縮短。

遺憾的是她的想法讓姐姐看穿,姐姐的手掌抵在她的肩膀,明明沒有太用力,卻實實在在阻止她的貿然接近。

迫於姐姐的阻礙,她的視線從姐姐誘惑人的櫻粉唇瓣轉移至略帶驚慌的眼眸,離家出走的理智勉強迴歸些許。

「信繁、不行的…」

然後她聽見姐姐用輕顫的聲音說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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