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方糖白 于 2017-6-11 19:05 编辑
......與那個人相隔著六次春夏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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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善子將粉色信封放到書包最內層,動作像在對待易碎物那樣慎重。這是他人重要的情感——無關終結與否,是他人重要的情感,哪怕笨拙也總惹人憐愛。善子沒來由地有些胸悶,沒準也是因為這樣吧。
時間也差不多要期末考了,在古文完蛋之前還得力挽狂瀾,說什麼她都不想在暑假回去學校補課。何況下學期花丸就不在這所學校了。善子緩緩打開家門,指尖觸及冰冷的握把時下意識地畏縮了下。而門框輪廓畫出的那方世界大雨如注,在視覺與聽覺上刺激著感官,心緒雜如這滿視野的飛雨。手機帶了,書包帶了——鑰匙也帶了,但總感覺還是忘了什麼。下定決心不再多想,她撐開透明的傘,踏入慘慘澹澹流著淚的天空之下。
沒事的、沒事的,去往那裡吧,不會有事的。她哼起不成調的曲。雨天步行前往花丸家裡,少了差不多已經習慣的自行車的輕快感,腳步像被水窪糾纏般緩慢。
......這是怎麼回事。
自己或許需要一個藉口停下腳步。可以是件急事,或者意外。
但什麼也沒發生。只有永無休止的漫漫的大雨。所以她繼續用看上去毫無破綻的平靜神色前行著,雨花在她傘上碎成短暫的閃光,而肩上裝著情書的書包前所未有的沈重。口袋底部發出嗡鳴。善子又走了十多公尺才掏出手機來,掌心有些冷。是花丸打的電話——意識到這點時心臟漏跳了一個拍,為斬斷遲疑她迅速按下通話鍵。
「........喂。」
「........津島同學.....?」
電話那端的聲音有些微弱而沙啞,在這片大雨裡卻不可思議的清晰。
「那個,今天....可以.......先不要過來嗎。」
「......?」
先是想著為什麼不傳訊息而是選擇直接打給自己,但善子記起早些時候為了打遊戲不受干擾關了通訊軟體的通知,猜想花丸也許早就傳了訊息,卻遲遲沒有等到回覆。
「好,妳不方便的話沒關係。」
在這句話離開唇齒後的瞬間,竟然不可思議地感到「鬆了一口氣」。接著湧上的自我厭惡更甚,促使善子捏緊了傘柄。
「嗯,對不起,明明快要期末考了......」
「我沒問題的。」
「......唔嗯。」花丸含糊地答道,聽到這突然有新的情緒撓著腦袋深處。
她說話有鼻音。
為了確認不是錯覺,善子將手機更加貼近右耳,隨即聽見深重而急促的呼吸聲。
「妳感冒了嗎?」不假思索地問道。
「呃,應該是.....マル,不想傳染給妳......」
這不是傳不傳染的問題吧?她克制著不耐的質問暗忖道。濫用著一無是處的溫柔,腦海裡迅速閃過了「爛好人」這樣的詞彙。自己這是在生氣嗎---自己在對這個人生氣嗎?焦躁感翻騰著。儘管如此善子依舊盡可能地以平穩的語調向花丸探問。「......沒事吧?」
「嗯......」
對方的聲音愈發細小,透明感穿插在其間。即使是隔著電話也能知道狀況不太好。
「......那請早點休...」
——喀噠。
一個明顯不屬於收訊雜音的物品落地聲截斷了善子未出口的言語,她怔了怔,謎樣的惡寒竄上背脊。
「老師?」
「.........」
「老師?妳在聽嗎?」
手機畫面還顯示著「通話中」,等來的只有一切消聲匿跡的死寂。
「.......」
醒來時映入眼簾的是翻轉了九十度的客廳景色,地面磕痛了肩膀與肋骨。
疲軟的肢體使不上力,花丸瞥了瞥在通話中途鬆手落在地上的手機,並未產生想撿起的念頭。汗濕額角與衣襟,背部滾燙的像要燒起來,身體卻不受控制地蜷縮著。她試著坐起,至少爬回床上休息,但地面的冰涼感卻很好地緩解著灼熱,以至於她幾欲在這裡再一度睡下,無視於乾燥的喉嚨給予的折磨。
想站起來去喝點水。若是父母或以前的室友在的話,定然會攙著自己回房間去休息,並給她備好水和藥品吧。
思及此,強烈的倦怠與睡意如潮,捲走了思緒。恍惚間似乎聽見誰的低語,大概是所謂夢境吧。「不要睡在這種地方啊。」
有什麼辦法嘛,マル真的很睏。
隱約感覺到有什麼柔軟的東西覆上額來,冰冷的溫度感讓花丸想將整個臉頰都貼上去,搏取一點舒適。
「好燙.....」
「......」
不太清楚這樣的夢境意味著什麼。但夢裡的人似乎還在說著話,哪怕自己一句也沒能聽清楚。
但那大概,是帶著點無奈的溫柔的聲音吧。
踏著雨一路跑過來。
什麼也沒想,只是跑過來了。
籠罩在雨裡的世界只有自己的喘息聲和空氣中的涼意,隨步伐濺濕鞋襪內裏,自腳底湧上的濕度交織著不安,將大腦溶成無法好好思考的醬糊。
必須去見她。
聽起來有些自大,但大概,自己現在必須去見她。善子希望是自己多慮了,但剛才的情況實在太過異常。兩階併作一步飛奔上老舊的公寓三樓,連門鈴也沒按便自顧自轉開門把,和預料中一樣沒有上鎖。顧不得禮節她便匆匆甩下鞋踏進玄關,沿著整潔到令人不安的走道逕直行去,客廳裏只點了盞小燈,慵懶地灑下一片昏黃。
「老師——?」
「.....唔嗯....」
她循聲低頭一看,花丸竟在沙發旁的地板上縮成小小一團。善子手忙腳亂地蹲伏下去檢查對方的情況,實習教師沒有醒來,只是稍微蹙起眉,雙眼緊閉。臉上沁著薄汗,略濕的淡褐色髮絲黏在脖頸上。
似乎只是昏睡過去了。
「.......」安心感與脫力感一併湧上,善子顫抖著吁了一口氣,直到這時才得以好好緩和自己的呼吸。「......不要睡在這種地方啊。」
「......」
啊、體溫。善子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得先確認有沒有發燒......伸出手去碰花丸的額頭,比想像中更強烈的灼熱感迅速傳導到手心裡。
好燙。
雖說不可能把這樣的花丸獨自丟在家裡,但自己的身分似乎不太適合負責照顧她。掐緊掌心,修剪過的指甲沒有帶來所預料的痛楚。再三思索後她撿起了花丸的手機,想找找花丸家人的通訊資料。
——哪怕是這種時候,我對這個人也一無所知。看著不知道密碼的鎖定畫面時善子想道。
麻煩死了。
話是這麼說,自己卻還是跑著來見她了。
這樣不就像個笨蛋嗎。
「........區區一個ずら丸。」
部分被浸濕的鴉羽色髮絲滑落雨水,沿著下頷畫出一道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