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幕 終點 --幕七之一--
明治二十五年(1892),東京下町。
一早薰站在門外猛拍診所大門,直到惠老大不高興的拿盆水出來潑到薰身上。
「大清早的,妳有什麼毛病啊!」昨天一直忙到半夜,一早被吵醒,惠頭上烏雲密布。
雖然被潑的滿身濕,薰還是一個勁的傻笑,「我來接巴出院。」
惠撇了眼薰身後的人力車,準備得真周全,不知道是打哪弄來這玩意…
「她在診間裡面,可能還在睡,自己去叫,我要回去睡回籠覺了。」惠打了個呵欠回房間去。
薰進到診所裡,先拿毛巾把濕搭搭的自己擦乾,輕手輕腳的進到診間裡,巴還在睡,能夠聽到她平穩的呼吸聲。平時晚上都是薰來看顧,昨天惠說可以出院了,躺在診所裡面只是佔病床,口氣雖不善醫術是一流,她說可以出院大抵上就沒有問題。於是昨天跑到街上去借人力車來載巴回道場。
最初的幾天巴還很虛弱,沒有辦法進食,只能嘴唇沾點水止渴,漸漸的進步到能吃點粥,現在已經能吃一般的東西了,不過不宜一次吃太多,只能少量多餐。薰大多都待在床邊,她們有太多事情可以說了,巴跟她說了住進那個時代的神谷道場,與她相似的另一個她一同生活,頭髮是怎麼變白的,緣變成獨當一面的商人,還有遇到緋村劍心後遇到的種種事件。
薰會跟巴對照哪些跟她經歷過的相同那些地方不一樣,向巴介紹了她身邊的人。
巴緩緩睜開眼,看到薰在床邊收拾東西。
「妳何時候來的?」她睡得太沉了,完全沒注意到旁邊有人。
「醒了?」薰喜出望外,「剛來不久而已,今天妳要出院,我在家裡坐不住就跑過來了。妳不用趕,要吃點早點嗎?」
巴看到她笑忍不住跟著笑了,「我想喝點水。」
薰拿了水過來然後扶巴坐起身,巴接過水杯小口啜飲。
接觸到薰的衣服時,巴問:「妳的頭髮怎麼濕濕的,衣服也是?外面下雨嗎?」
「這個啊…」薰的眼睛翻了一圈,「嚴格來說是我自找的,回去再慢慢告訴妳。」
在別人的地盤上說地主不是未免太不長眼。
沒多久東西都打包好了,巴剛醒還不想吃東西,倒是挺想趕快出院。薰幫忙巴換上外出的衣服,由於腹部的傷尚未徹底痊癒,沒將腰帶勒緊,巴說這樣走路會鬆開,薰說不要緊,有車可坐。
正當巴想問什麼車時,惠扶著額頭走進來,揪著薰的耳朵直接把她拉出門。
「妳的人力車擋在門口,別人都進不來了。」
看著大排長龍的病患,薰不好意思的道歉,趕緊把車移到旁邊。
薰回到診間扶著巴出來,跟惠打過招呼後離開診所。
巴看著那台沉重的人力車,「我們走回去吧,小國診所離這不遠。」
在她的時代裡,同樣存在小國診所,自然知道診所的位置以及跟神谷道場的距離。
「妳才走這麼一段路就滿身大汗,要是一路走回去怕是連傷口都要裂開了。」
薰扶著巴坐上去,「放心好了,我練習過,拉的很穩。」薰轉過身準備抬起車把。
「薰,過來。」巴對薰招招手。
「嗯?」薰如實轉頭。
巴的手貼在薰方才被擰紅的耳朵上,指尖很冰涼顯得耳朵滾燙不已,巴輕輕慢慢的揉著,最後才緩緩的說,「謝謝妳。」
現在不只是耳朵發熱,薰整個人都要發熱了,臉變得比耳朵還要紅。
「坐坐坐坐坐好了,」一時間結結巴巴的,「要要要要走了。」
巴摀嘴輕笑著。
拉車回神谷道場時會經過一條櫻花道,路上落英繽紛,好幾片花瓣落在車上。
在前頭拉車的薰放慢腳步,「現在是花季,開得正漂亮。」
「花季啊…」巴望著落在手心的花瓣。
從那日起,她只要看見櫻花就會想起飛濺的鮮血跟再也見不到人。
「等妳傷好,我們來賞櫻吧,做點櫻餅什麼的。」
「嗯,來賞櫻吧。」
那份以為兌現不了的承諾,現在終於有機會實現。
回到神谷道場薰滿身大汗,勞動跟練武還是有很大的差別,彌彥等在門口,看到薰回來幫忙接手人力車。彌彥在診所看過巴,薰沒有很詳細的說明巴的來頭,只說是在她失蹤那段時間認識的人,最初由於名字跟劍心誤殺的雪代巴同名同姓引起眾人存疑。最後沒有人真的看過雪代巴的樣貌,而且年齡也對不上,就當作是巧合。
人力車由彌彥拖到中庭去放。薰帶著巴回房間。
房間昨天就整理好,薰本想直接帶巴到自己房裡住的,可是想到彌彥跟燕都還住這不太妥當,只好安排到其他房間。
雖然是沒多遠的距離,如此移動還是讓巴腹部隱隱作痛,薰安頓巴躺下後檢查傷處,並沒有滲血,可能是拉扯到縫線兩邊的肉在疼。
穿越時空的事情薰有與巴討論過,她很訝異巴居然用切腹的方式嘗試,以她的經驗,應該只要讓那把刀劃個小傷就可以了,她去到巴的時代不過就是姆指上的小傷口而已。
這反倒被巴埋怨,她唯一一次看到人消失不見就是腹部被刀穿刺,只有那種範本,除了如法炮製外還能怎麼辦?
至於那把帶她們來來回回的刀完全鏽蝕,才幾天就碎成細小的鐵屑,無論原因為何,這次是真的回不去了。
稍作歇息後巴覺得腹部好多了,沒這麼痛。
薰拿毛巾替巴擦擦臉上的汗,「從醒來到現在妳只喝水而已。要吃點東西嗎?」
巴點頭應允,薰離開到廚房端東西。
躺在榻上望著熟悉卻顯陌生的房間,這裡能夠明顯感覺到比之前的神谷道場要舊點,格局是相同的,卻有點不同的感覺。不只房子,這個時代,接觸的人,都是見過卻不同的人,看起來都比她所知的要年長點,若不是薰,她真的沒有存在於這個地方的實感。
「打擾了。」有個清脆的女聲從門外傳來。
拉開門是個短髮齊肩的女子,對到眼時那女子顯得很慌亂
「對不起,我以為薰也在,她讓我端粥過來,請問妳就是…」
粥的事估計是薰自個忘了,「雪代巴,妳是三條燕吧?我聽薰提過妳。」
她的時代裡的燕還是個小孩,這邊已經是成熟的女子。
「是。我也有聽薰提過您…」
「不需要用敬語,直接喚名即可。」
或許是燕很好相處的關係,她們很快的熟絡起來。
等到薰回來時,她們已經說到香袋要怎麼做。
「原來妳先過來了,我在廚房找不到人,只好自己動手煮了。」看到兩人困擾的眼神,「幹麻,那什麼表情!我好歹養活自己好幾年了!」
「啊哈哈…」燕乾笑著,薰的東西說不上難吃,但怎麼說呢…大概就是有得選時絕對不會選的項目。
薰清楚自己的手藝,她說好說歹算個大小姐,父親過世前,道場有弟子打理,她從來沒幹過任何家務。父親過世後,不久來了喜兵衛,後來劍心來了,之後有彌彥現在有燕,她自己動手的次數屈指可數。
做出來的東西大概就是餓不死的水平,現在她只剩一隻手,幹活更不利索。
「喂!廚房燒起來了!」
「快救火!」
外面的弟子大喊著,好幾個人提水跑過去。
「啊!真是!」薰放下手中的拖盤,「我明明有熄掉火,你們待在這,我過去看看。」
說完薰風風火火的跑出去。
「這裡一直都這樣嗎?」巴問,「總是沒一刻稍停的樣子。」
「一直都是這樣呢,都已經變成街上的傳說了,雖然都是些負面的流言,可是我很喜歡這裡喔,這個道場總是無條件的打開門接納無處可去的人。」
「我也很喜歡這裡呢…」
無論在她的時代裡的神谷道場,還是現在所處的這個地方。
雖然把巴安置在客房,不過薰放不下晚上還是跑過來陪她。
薰替巴擦澡時才深刻體會到巴當初的不易,巴還沒出院時心裡都是擔憂不至於怎樣,現在她完全無法控制自己想入非非,只好不停拉東扯西轉移注意力。薰表現得太過明顯,巴本來想裝做不知道的,可最後還是忍不住笑出來,笑的腹部傷口都抽疼了,折騰了許久。
薰低下頭輕輕吻著巴,現在能做的就只有這樣了。
躺在巴的身邊,薰拿起巴的白髮,「對不起,那時候忽然消失。」
「我費盡千辛萬苦睹上性命才來到這裡,卻只能收到妳的道歉?」巴向著薰伸出手。
薰會心的笑了,扣上搭巴的手,吻在巴的手背上。
「我愛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