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尔森医生专心致志地搅动着手中的勺子,以保证不会突兀地撞击到杯身上。哪怕是他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他也会像这样保持一贯的教养,一点儿声响也不会发出来,尽管今天他的精神很难集中于此。时钟刚刚敲过了下午两点,带一点不利落地长吁短叹。苏钦坐在他对面,端着茶杯小口抿着,看起来似乎很沉得住气。但沃尔森隔空也能听到她胸中的心跳声,比他想得还要提心吊胆。
这两个姑娘完全不一样。他在心中这么想着,就像锡兰红茶和中国红茶虽是一衣带水,不光形貌不同,连味道也大不一样。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他忍不住叹了一声气,失手让勺子径直落到了杯底,哐当一声,他就看见苏钦的眼睫毛也跟着受惊一样颤动起来。
他搓搓手站起身来,北京的冬天冷得让人不敢出门,是种撕开人脸皮,钻到骨头缝里一刀刀刮下去的冷。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呵了一口气,「等朱尔典爵士从英国述职回来,他会有办法来处理这件事的。」
他不能完全责怪代办含糊不清的处理态度,布劳恩当场就死了,艾格尼丝是德国人在现场唯一抓到的嫌疑犯,英国人有什么理由在这个节骨眼上,为了一个归化入籍的中国人而轻易摒弃在中国惯有的容忍态度和德国人一夕交恶呢?这不是在三十年前了。
格劳尔特少校当然不能完全算是鼻孔朝天的那一类人,毕竟从林逸的角度看过去堪堪只能看到他朝天的靴底和嵌在其中的雪后新泥而已。「好久不见,让我猜一下我们的优等生在打些什么主意?」格劳尔特说这话时只是略微挪了一下椅子的位置,林逸连他的表情都没能看到,「德国人手上没有证据」,他把几颗弹壳扔在桌面上,在一片沉默中发出清脆声响,「除了这几颗7.65毫米口径的子弹。」
即便是德国人,也不会蠢到会认为是艾格尼丝开的枪。虽然她随身确实携带了一把M1900,他们只要对比一下子弹口径,这没什么难的。何况格尼丝绝不会束手就擒,她熟悉律法,也擅长为自己开脱,当务之急是督促英国尽快向德国发出外交照会,想想看,关在德国人的兵营里就不是什么叫人心情愉悦的事。
但事情也远没到能绝对乐观的地步。这可不是普通的殴伤事件,最要命的是,布劳恩军阶虽然不高,他的姑妈却是奥古斯塔·维多利亚公主的头号密友,她的哭诉当下恐怕正在变成德国皇帝的枕边风。艾格尼丝和他一样对此心知肚明。
沃尔森不由伸手摸向外衣口袋,那里正如他所意料的空空如也,除了侥幸搓到的几片掉落的烟叶。关上门的办公室是他的保留地,他经常躲在里面抽烟,通常是没有别人在的时候。今天的情形不大一样,即便苏钦坐在那里,他也几乎遏制不住地想要来上一根。
他看着眼前唯一对此一无所知的人。艾格尼丝虽然和阿伦并无血缘关系,逞强的个性倒是一脉相承,老是喜欢去做一些为难又不讨好的事情。他觉得应该将布劳恩的事情对苏钦如实相告,但愿艾格尼丝不会因此责怪他。他乐意当这个坏人,反正他从来也都不是一个好医生,还在爱丁堡读书的时候,相比起稳重寡言的阿伦,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怪胎。
苏钦的面容看起来既柔弱又温顺,是中国女人惯常有的样子,逆来顺受,与人无害。她的脸色原本就够苍白了,因此并不能泄露丝毫她心中的天机。她能用一双黑瞳长久地凝视于你,在你能看出其中是哭是笑之前就会先败下阵来。除此外她的表情变化微乎其微,要不是和他的这位助手朝夕相处,共事良久,他几乎以为他所说的一番话没在她心里引起任何变化。
格劳尔特很喜欢艾格尼丝对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和见惯的中国人乏善可陈的唯唯诺诺不同,她的服从里有一点好整以暇的狡猾,好像随时等着时机合适的时候就给你一拳。上次布劳恩的事可给他添了不少乱子,中国的政府官员不痛不痒交涉一番也就算了,最恼火的是那些跟风闹事的报纸,没人能把记者们当哑巴,连大使都不得不装模作样地来关心一下此事。
他不知道她花了多少人情和价钱去打点这些,毕竟稍有身份的德国人、英国人、法国人家里都免不了有几件从裕隆斋买来的摆设。他对她本人美艳盛名的兴趣要更高些,只怕见到的时候有负所望,他很高兴她行事起来不是个严格死板的法科生,也许是中国的生活真正教会了她什么叫做审时度势。
他把脚从桌台上拿下来,走到她跟前。她笑起来很迷人,让他忍不住伸手去抚摸她的头发。她往后稍稍退了一步,没有让头发尖脱离他的手掌心,但也阻止他往前再进一步距离。很好。他微笑着抚摸着她的头发尖,这样他可以保证她在德国人手上的日子不会太难过,毕竟没有几个德国军官喜欢英国人。
沃尔森不需要把艾格尼丝所为事无巨细地告诉苏钦。在艾格尼丝的心里,贿赂官员,煽动舆论大概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即便她深谙此道,驾轻就熟。不过他觉得她应当知道艾格尼丝替她做了些什么,虽然单纯从结果上来看她好像什么也没做过一样。要知道艾格尼丝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他就认识她了,虽然长着一张天真的东方脸孔,她可不是那种正直不阿的小天使。在十四岁时差一点死掉之后,她似乎对人生中的不顺遂都已经习以为常,尽管在寄宿学校受尽欺凌,上大学后又饱受种族歧视,但等她到了十八岁,就已经懂得利用美貌和声势为自己的利益讨价还价了。
人们很难不为她说话的腔调和姿态所吸引,她若倾吐肺腑之言,总是容易让听众深受触动。人群之中,她是难以被轻易淹没的那一类人。只是她那抛头露面语出惊人的作风远不是名门淑媛该有的样子,她的肤色,她的性别,她的出身,随便哪样都能让人信手拿来对她发起攻击。入籍确实让她的境况变得稍微好一些,跟那些毫无身份可言的黄种人比起来,但不过是稍微好那么一点儿而已。这可不是在美国那种乡巴佬地方,在尊崇血统,讲究出身的大不列颠,双手雪白不过是稍微离卑贱肮脏远一些,跟上等人可没有半点关系。
人们对艾格尼斯的评价因而往往是两种极端,如果不是特别喜欢她,就会转向特别厌恶她。他的助手小姐无疑属于前者,喜欢艾格尼丝的人很多,谁会爱上她他都不觉得意外,为什么不呢?虽然通常她会更讨男人喜欢一些。他不过是觉得,他的助手小姐未必如她所想的那么了解艾格尼丝·福特。
他有点恼火自己没有尽到职责,他不该像詹姆斯和科林他们一样手段软弱,他早就该想办法把她送走。她在中国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事,真是一塌糊涂。她的母亲冒着性命危险远渡重洋,不是让她在脱胎换骨之后又重蹈覆辙的,恐怕她早就忘记了这一点。
他看着眼前的罪魁祸首,她对当下的状况本来就插不上什么话,听了沃尔森的话就更没什么话好说,虽然他尽量克制自己,不显得好像在指责她一样。可是那不代表她心中并无所想,沃尔森心想,但她永远也不会让你知道。他不喜欢这样的不坦率,虽然另一方面,他喜欢她做医生的另一面。但也仅仅止步于此了。他怎么能对一个生于斯长于斯的中国姑娘有太多指望呢?艾格尼丝为了帮她,冒着风险去做这些在他看来压根无关紧要的事情,她如果把她的手腕和聪明才智用在其他方面,至少不会把自己关到监狱里去,可苏钦只记挂艾格尼丝爱不爱她。
「去加拿大的事要先放一放,你可以慢慢考虑,想好了再答复我。」他的口气恐怕听起来不是那么友善,就算是理智告诉他,他没什么理由去责怪她。如果一定要追究罪责,那也有艾格尼丝的一半。
沃尔森这话等于是下了逐客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心烦意乱,出事的时机太不凑巧了。去年的摩洛哥第二轮危机之后,欧洲大陆在过去十年所缔造的微妙平衡便已基本宣告结束。英国人虽然成功将豹号逼出了阿加迪尔,却在这次事件中和德国人彻底结下了梁子。威廉二世对此大发脾气,也许正应了伯恩哈迪的话,「或为世界强权,或是没落」,德国已别无选择。平衡被打破将带来怎样的后果,和许多人抱有的乐观态度不同,他认为欧洲的战争一触即发,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他唯一能寄予希望的是,英国不要被卷进这场战争里。
格劳尔特是职业军人,手段强硬,为人狡猾,极难被说服,在第一次和格劳尔特交锋时她就见识到了。林逸怀疑如果她开口跟他讲道理,他甚至会直接告诉她,「嘿,小姑娘,给我闭嘴吧。」
她的年纪和资历不足以对付他,她对此很有自知之明,便尽量避免去自取其辱。仅凭几颗弹壳定不了她的罪,格劳尔特也不至于要将她置于死地,她看得出来,他喜欢她。她在意格劳尔特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布劳恩的事情我很抱歉,少校。」她抓住格劳尔特从她肩膀上向下滑的手,从他另一只手中把弹壳摸过来。她直勾勾看着他,眼睛像黑曜石一般,表情严肃,但显得温情脉脉。他握住她的手,把弹壳留在他的手心中,她的手指柔润,摸上去丰盈如少女。他站得离她很近,气息喷吐到她耳朵边上,「我们不用这么绕弯子,谁都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
她闻言给了他一个懵懂而天真无措的表情,差点都要骗过他,以为他自己的判断出了问题。林逸告诉自己她得再有耐心一点,格劳尔特显然不想轻易亮出他的底牌,他在威胁她,等她慌慌张张自乱阵脚。她确实知道凶手是谁——她必须将这样的念头按捺在心底深处。
「你觉得当下英国和德国的关系如何,艾格尼丝?」格劳尔特突然换了话题,语气意外的亲昵,林逸便也对他亲昵地笑道,「德国是英国重要的贸易伙伴,对于德国而言我想也是一样。」她的这个说法相当客气,事实上迄今为止,英国是德国最大的贸易伙伴,也正是基于此,经济学家们断言两国不会爆发实质上的大规模冲突。可惜世界局势从不会朝经济学家所预测的方向发展。
「所以你也认为我们能安稳地度过这两年,再在欧洲延续下一个和乐繁荣的十年?」林逸对此不置可否,她对是否能继续和乐繁荣不报肖想。欧洲就像一个跷跷板,一直在此消彼长地维持着平衡,小范围内的冲突也从未休止,但她仍不认为在主宰欧洲命运的几个大国之间,形势已经到了水火不容。
「希望如你所想。」格劳尔特毫不掩饰自己的讥诮语气,「德国和英国之间要太多需要解决的矛盾,在地中海,在非洲,甚至在中国。但愿今年的局势会好起来,如果这种动荡一直持续——你不会希望在打起来的时候还被关在德国人的监狱里吧?」
这太耸人听闻了。耸人听闻到林逸毫不为之所动,在她笑意生动的脸上因此而刹那出现了僵硬的表情。「放轻松些」,格劳尔特捏了捏她的肩膀,「之前的事情已经让德国的声名蒙羞,我只是不想又被小报抓着小辫子不放手。」他对她极尽笑容,眼神却将她视如笼中之鸟,「如果你愿意出面作证指认凶手,我想不会有人对此有异议。全世界都该知道中国人是不可相信和轻易宽恕的,他们必须为此付出代价。至于布劳恩是死是活,谁管他呢?」
沃尔森换上外套,他得想办法跟艾格尼丝见一面,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据他所知,格劳尔特少校可是伯恩哈迪的狂热拥趸,他压根儿不害怕英国人,对当今的国际关系嗤之以鼻,他估计正巴不得英国人挑起事端,好痛痛快快跟英国人干上一架。他不能拿艾格尼丝怎么样,但怎么让艾格尼丝在德国人手下不太好过,他也会有很多方法。如果英国方面怠于交涉,他甚至可以无限期地关押艾格尼丝,而如何跟德国人交涉,想必又会让朱尔典大感头痛。
「您有办法见到艾格尼丝吗?」她终于开口说话了,他就知道。她在看似沉默时,不过是在将腹内千言万语最后编织成一两句话,以务必确保开口一击中的。他说不上这点是不是讨他喜欢,被人一眼看穿意图的感觉很微妙,不能完全说让人愉悦,但同时他又欣慰于她心中想的也正如他所想。
在得到沃尔森肯定的答复之后,她毫不犹豫地说,「请让我去。」这话不像是请求,更像是要求,如果有第三人在场,能看到她这时的表情的话。她的睫毛颤动得很厉害,中国人总是有轻易让人觉得楚楚可怜的本事,另一面他又觉得深感压迫,他从她的眼底看到浮现而上的泪水,然而泪水之下并非冰霜,而是火焰。这火焰深深打动了他。
林逸抬头看了一眼进来的人,她的眉头下意识皱了皱,但旋即不动声色地掩饰了起来。有一瞬,她心里生出一点压过担忧的喜出望外,让她不能神色如常地与苏钦照面,她只好别过头去,等着她心里那点不合时宜的喜气烟消云散下去。
苏钦稍微松了口气,德国人大概对林逸还算客气,至少她看上去没吃什么苦头。「沃尔森医生让我来见你,有什么是我们能帮上忙的?」林逸听苏钦跟她讲苏州话,忍不住笑起来,她这小聪明从哪儿学来的,谁教她的?去年从南方回来之后林逸就开始学苏州话。她学得很快,原本是不想再在苏家人围炉言笑时坐在桂花树下喝闷酒,她一口京城口音的官话,若要生去讲,如何说呢,真像一把沙子撒进她怀里的秋露白,口感很肃杀。
她原不是想派上这样的用场。她叹了口气,拉住苏钦手道,「坐。」便把这两天已打好腹稿的信念给苏钦听,信很短,不难记住,她本来是打算念给沃尔森的。她的腹稿打了十几遍,倒背如流,念得心不在焉,就可以腾出精神来看苏钦。她见苏钦听得很在意,虽是面对着她,却没有用心在看她。她很喜欢她这样的静气,静到即便在囚牢之中,也像有槐花香气,静到气性里,就对别人薄以颜色,但被林逸一直看,过一会儿脸上就现出绯红来。
苏钦被她看得恼怒,都什么时候了——「罗伯茨先生的商船每个月十号会去一趟圣彼得堡,中途不停靠任何地方,要比寻常邮路快得多。让他帮忙找个可靠的人把信捎给科林,罗伯茨欠过我一个大人情,他不会拒绝的。」林逸凑上来,几乎是贴着她脸,附在她耳边上说。她得给科林平步青云的外交官生涯找点乐子,「要是加里最近回中国来,就把我的话转告他,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再激怒德国人了」,再暴跳如雷也要忍耐。「其他的事沃尔森医生会去打点」,她话音落得很轻,「不要担心。」
林逸的指腹在她手心轻轻刮擦,让她想起在她指尖湿漉漉缠绵的一整夜,她不由别过脸去,脸色潮红地抿紧了嘴唇。她不知道自己在如此情境下,如何竟会生出这样的情欲萌动。
她自己心里倒是可能住着洪水猛兽也说不定。她听得出来沃尔森医生话里的话,他希望她去加拿大,是要放她们两个生路。林逸回中国这些年,结识许多人,也得罪许多人,她终究像个异乡人,故土未必相亲,叫她争斗犹如困兽。她回中国的日子未必好过在真正的异乡番邦,艾格尼丝再勇敢,她也需要左臂右膀。
她不知道科林什么时候调到圣彼得堡去的,也头一次听说罗伯茨先生这号人物,她几乎从不过问林逸在生意上的事,也不去过问林家的事,林逸也很少跟她说起。好像是问了,说了,徒增烦恼而已。她当然不会把林逸当成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但她愿意让林逸是她觉得的样子,人要肌肤相亲,但不能贴着皮肉,她时有不能看顾自己心的时候,更不愿过于去探究林逸的心,林逸是怎样的人,做人披几张皮,有几个面目给人看,她害怕一眼洞穿。
林逸是她心里过去的年岁里登高极目的小姐姐,后来是她心里把一颗心能小心安放的方寸之地,让她觉得活着格外有意趣。她乐意把林逸看得简单,才好心无旁骛地跟她相亲相爱。她们已经太熟了,再透彻下去,怕就会马上发觉不为对方所喜的部分。她做不了林逸的左臂右膀,沃尔森医生不说却已如此断言。
林逸把她手牵到身前来,格劳尔特说的没错,她真心里对于欧洲局势的看法远没有说的那么乐观,尽管她也认同英国不会轻易将自己置于欧洲大陆的纷争漩涡之中。和德国开战?不,她认为绝无这种可能。但如果德国和法国打起来,英国还能不能坐得安稳,便不得而知了。
她得回去,在局势真的坏起来之前。她不是没想过,她可以不回去的种种理由,如果她回去,如果詹姆斯要马上和她结婚,她该如何相对?她能拒绝他吗?她连想如果都是在自欺欺人而已,那是她十九岁就决心要嫁的男人,就像百川归海,是理所当然得不用去疑问的事情。向神明所起的誓,她能亲口背弃吗?她不愿相信战争会就这样爆发,但这世界好像格外不如她所愿,她不能就让他这么上战场,她不能。
她以为事到临头,总有路让她选。格劳尔特在她脑子里开了一枪,把她心里那点微弱而小心翼翼的希望和非分企求,把浑浑噩噩影影瞳瞳的另一个她自己打了个稀巴烂。她不得不回去,她必须得回去,哪怕如今苏钦开口留她,她实际上也选无可选,大陆的另外一头是她的家人,爱人,朋友,而苏钦算什么呢?苏钦算是她的什么呢?
她用力抓住苏钦的手,低下头只能把牙齿磕在她指背。她无法开口对她说什么,只能在心中反反复复对她诉尽衷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德国人敲响了门。她的衷肠只能诉尽于此了,这样也好。
屋内暖如阳春,林逸的手却冰凉,与寻常大相迥异。她心中慌张,张了张口,敲门声敲得她心惊肉跳,不给她追问时间,她怕说不清,怕说不明白。「林逸」,可她还有一个问题,悬在她心头之上,沃尔森医生没有交待她,但她还是得问,「你——看到凶手了吗?」林逸犹豫了片刻,是很小的一刻,她神情如常,除了片刻的停顿外眉眼都未见闪烁张皇。
她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