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搬家吧。」父親當時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我們就從熱鬧的東京搬到了偏遠的札幌。
或許從那瞬間起,我跟妳的命運就注定要糾纏在一起。
黃昏的公園裡,瘦弱的女孩正躲在溜滑梯旁邊,滿臉羨慕的看著其他聚在一起玩鬧的孩子。
過了會兒,女孩終於鼓起勇氣朝人群走去,但迎接她的卻不是善意的笑容。
「啊!沒有媽媽的園田過來了。」
「走開!不要過來!」
「你一定做了什麼!你媽媽才會不要你!我們才不要跟你玩!」
孩子們一哄而散,只留下女孩孤伶伶的站在原地。
這時,周遭突然響起了幾個成熟的嗓音。
「聽說這孩子的母親……」
「欸……沒有母親嗎?明明還這麼小……真可憐。」
好奇地、憐憫的輿論迴盪在小女孩的耳邊,無法承載這一切的女孩,雙手掩住耳朵蹲下身,無助的淚水從她泛紅的眼眶中不停滾落。
「嚇……哈……哈啊、哈──」海未猛地睜開了雙眼,望著仍不習慣的天花板,緩緩地撐起身子。
瞥了一眼床頭的時鐘,清晨五點,似乎是起得太早了些,海未扶著仍暈眩的腦袋,猛地冒出了再睡回籠覺的念頭。
但這念頭下一秒便被她自己給否決。
剛剛的惡夢還歷歷在目,她深怕自己睡下去又會再做同樣的夢。
被同齡人所排擠、被年長的人投以憐憫目光的夢……
今天要去新的學校報到,突然就換了個環境,海未有些不安,但同時她也鬆了一口氣。
至少不會再被人欺負了……
抱著這樣的念頭,海未拍了下雙頰,強迫自己打起精神,換好衣服後走下樓。
果不其然,海未的父親正在客廳內閉眼正坐,在東京開道場的父親,就算來到札幌也沒有改變他的習慣,差別只在於練習揮刀時得站在戶外。
海未也不打擾他,靜靜地在對方半尺的距離處坐下,挺直著背脊,閉上眼睛。
與父親一同靜坐著。
早晨九點,用過早餐後,海未的父親便牽著海未的手,往學校的方向走去,路上還繞到便利商店買個便當,給海未帶著。將海未送到老師面前後,海未的父親也沒多說什麼,便轉身離去。
領著海未走進教室,老師介紹道:「這是新來的同學──園田海未,大家要跟她好好相處喔!」
「我、我的名字是園田海未,請、請多多指教。」
轉學的第一天,站在黑板前,成為大家焦點的海未很是緊張,講話結巴的只差沒咬到舌頭。
生性靦腆、害羞的她,在老師簡略的介紹完後,便落荒而逃的鑽到了教室最邊角的空位。
替老師省了排位子的麻煩。
因此老師只是愣了兩秒,便不再多說什麼,自顧自的開始上課。
這堂是繪圖課,題目是──
我的家庭。
斗大的幾個字剛寫上黑板的瞬間,只見所有孩子蜂擁至講台前拿取自己所需的繪圖工具,只有海未一個人望著黑板,呆站在原地且遲遲沒有動作。
──沒有任何人發現,那雙琥珀中一閃而過的落寞。
「海未,來這邊。」注意到還站在角落的海未,老師朝她朝招手。
聽到老師的呼喚,海未才慢吞吞地走到講台拿繪圖用具與紙。待海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時,周圍的同學早已開始畫畫塗塗,原本喧嘩不已的教室,頓時安靜下來。
見狀,海未只得轉向桌面上純白的圖紙,拿起了鉛筆,開始認真地畫著。
從海未有記憶以來,她的生活中便沒有母親這號人物,在海未的印象裡,她們家中只有她和父親。海未的父親是一個極為嚴肅、不苟言笑的男人,在剛毅的外表下,似乎也有著一顆剛毅的心,雖然可靠,卻少了那麼點溫情。
偶而在路上看見被母親所牽著、笑得一臉幸福的孩子時,海未得內心總有一股說不出的羨慕,她多希望自己也能有個溫柔的媽媽,在她跌倒時可以走到身邊將她扶起,而不是站在原地一邊嚴厲的說著:「站起來。」一邊等待著她。
思索至此,海未抿了抿她粉嫩的唇,握著筆的小手不由自主地加重力道。
不知道過了多久,專注在繪圖的海未並沒有注意到,鄰座的小男生放下紙筆,悄悄地走到了她的身邊。見海未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小男孩探頭瞥了眼海未的畫作,趁她轉頭要拿橡皮擦之際,一把抓起畫紙,大喊道:「快看──她的圖裡面沒有媽媽!」
海未錯愕地看著這一幕,一時之間竟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男孩雙手抓著畫紙,將紙舉過頭,像是恨不得所有人的焦點都聚過來般,180度轉了一圈,果不其然地,教室裡所有的人都朝他的方向看過來,幾個好奇心較重的孩子甚至還走到他身邊和聲著:「啊,真的沒有媽媽呢!」
「為什麼海未沒有媽媽?」
「好奇怪──」
同學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個沒完,原本安靜的教室瞬間喧嘩不已。
但與教室吵雜熱鬧的情況相反,海未靜靜地不發一語,同學每說一句話,海未的臉色便落寞一分,像受了極大的委屈,雙眼不僅泛紅還噙著淚水。
但眼淚並沒有掉下來。
縱使海未對同學們的目光感到害怕、被那些無心的童言童語劃破她的內心,而讓她感到難過得不能自己,她還是強忍著,沒有讓眼淚掉下來。
注意到孩子們的舉動有些過火,老師趕忙走過來要制止。這時,一個矮小的橘色身影衝上前,推開幾個圍觀的同學,一把搶下男孩舉過頭頂的圖畫。
誰也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發展,眾人愣愣地望著那個有著橘色短髮的女孩,女孩專心的凝視著手上的畫,好一會兒才轉向老師,指著畫開口:
「老師,這個長長的東西是什麼啊?是法國麵包嗎?」
周遭頓時一片寂靜。
一秒。
兩秒。
三秒。
「法國麵包才不是長這樣!」
「穗乃果是貪吃鬼!」
「哈哈哈哈哈──」
此起彼落的笑聲充斥整間教室,輕而易舉的將剛剛的氣氛一掃而空。在老師的導引下,同學們陸陸續續返回自己的座位,忙著給圖畫上色,誰也沒再提起剛剛的事。
「好了,穗乃果快把畫還給海未,回自己的位置。」見穗乃果盯著手裡的畫,始終沒有要回座位的意思,老師不由得催促著。
「喔。」穗乃果應了聲。雙手捧著畫紙遞到海未面前,「你的。」
「……謝、謝謝。」海未怯生生地接過畫紙。
她很感謝穗乃果無俚頭的舉動,瞬間讓大家轉移注意力,老師因此沒有插手這件事,也因此不會在開學的第一天就被同學們所討厭……
但縱使海未的心中充滿感謝,她卻無法好好的表達出來,由沉默寡言的父親一手帶大,海未似乎也沿襲了父親的性格,非常不擅言詞。
因此她只是感激的凝望著穗乃果,久久說不出一句話,正當她開始擔憂這樣的行為,是否很沒禮貌時,對面的人兒突然又冒出句話:「所以這個是什麼啊……可以告訴穗乃果嗎?」
海未順著穗乃果指的方向看去,她正指著自己畫中的父親,嚴格說起來,是父親右手所拿的木刀。
想起剛剛穗乃果那句話,海未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這個是木刀,不是法國麵包。」
「哦~木刀……」穗乃果蹲下身,仔細打量著畫裡的木刀,「嗯……形狀果然跟法國麵包不太一樣呢。」說完後抬起臉,朝海未露出傻氣的笑容。
「穗乃果──!」身後再度傳來老師的催促,語調已染上怒意。
「是──這就回去!」穗乃果應了聲,乖乖地站直身子,轉身往自己的座位走去,走到一半卻又像想到什麼般,跑回海未面前,「對了!」
「海未醬很會畫畫呢!下次也教教穗乃果吧!」
被穗乃果握住手的海未,只得愣愣地看著對方那雙透亮的眼睛,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這天的中午,穗乃果便拉著另一位看起來也很害羞的女孩子,邀請海未共進午餐,女孩有著一頭美麗的淺色長髮,眼睛的色澤與海未有幾分相像。
第一次與同學一起併桌吃飯,海未顯得有些緊張,當她看到穗乃果與小鳥那充分體現母親的愛的溫馨便當,與父親替她買的便當截然不同時,不安的情緒再次盈滿心頭。
侷促的望著便當,海未遲遲沒有動筷,就在她不知所措之際,一雙深褐色的筷子伸到她的便當盒裡,夾走了一塊蛋捲。海未錯愕的看著穗乃果將蛋捲塞入口中,鼓起腮幫子咀嚼著。
「豪、好吃──」穗乃果口齒不清的說著。
「穗乃果醬……不可以這樣子啦……」小鳥勸著,還不忘一臉抱歉地對海未笑笑。
將蛋捲嚥下,穗乃果一臉滿足的說著:「啊──太好吃了!」說完便從自己的便當盒裡夾塊燉煮蘿蔔放到海未的飯盒裡,「這個給海未醬!」
「穗乃果醬,不可以把自己不喜歡的菜夾給海未醬啦……」小鳥說完,金色的眼睛偷偷觀察著海未的反應。
只見海未不作聲色的拿起筷子,將穗乃果夾過來的紅蘿蔔夾起,放入口中,靜靜地咀嚼著,好一會兒吞嚥下去後,才開口,「很、很好吃……謝謝。」
海未這反應讓小鳥鬆了一口氣,於是她也拿起筷子,打算開始用餐,此時一旁的穗乃果提議道:「小鳥醬也跟海未醬換一下菜嘛~不覺得那個肉丸子看起來很好吃嗎?」
聞言,小鳥先是看了一下穗乃果,隨後看向海未,試探地問著:「小鳥拿炸雞塊跟妳換肉丸子好嗎?海未醬。」
與穗乃果那大剌剌的個性截然不同,小鳥既禮貌又拘謹,這兩人差異如此之大,看上去卻如此要好,海未感到十分不可思議,忍不住勾起笑容,「嗯。」
小心翼翼的將雞塊放入海未的便當盒裡,小鳥才剛將肉丸夾起,便注意到穗乃果那渴望至極的目光。
……似乎口水都要滴下來了。
海未也注意到了這幕,正當她要將便當裡最後一個肉丸子夾給穗乃果時,卻見小鳥將咬了一半的肉丸子送到穗乃果嘴邊。
「啊──」穗乃果毫不客氣,張嘴便把肉丸吃了進去。
這兩人既自然又溫馨的互動,讓海未不禁有些羨慕。
我也能找到像他們這樣的朋友嗎?
低頭吃著米飯,海未如此想道。這時她的視線中倏地出現一塊紅蘿蔔,與此同時小鳥的聲音再次於她耳邊響起,「穗乃果醬,不可以挑食啦……」
海未先是看著停在自己嘴邊的紅蘿蔔,隨後順著那雙夾著紅蘿蔔的手看去,穗乃果正嘟起臉反駁著小鳥:「穗乃果才沒有挑食!只是拿給海未吃而已!」
下一秒兩人便同時轉向海未,異口同聲地說道,
「海未醬,趕快吃!」
「海未醬,不要吃!」
眼前這滑稽的景象,讓海未生平頭一次覺得,原來人與人相處可以這麼簡單──
爾後,三人很快地便熟稔了起來,會一起上學,放學後一起遊玩,關係友好到完全看不出來海未是後來才加入他們的。另一方面,在穗乃果的協助下,班上的其他小朋友也不會取笑海未,甚至還會主動過來和她說話。
和在東京那時完全不一樣的發展,讓海未原本不安的心逐漸安定了下來,笑容也就越來越常出現在她的臉上。
這天放學後,三人一如往常的在公園遊玩。
今天玩的是捉迷藏,穗乃果當鬼。
憑藉著良好的觀察力,海未很快便了解穗乃果的行為模式,躲在隱蔽的草叢中,悄悄地觀察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專注著眼前的事物,海未全然沒發現,一個身影默默走到她身旁蹲下,與她一起窺視著前面的動靜。
啊……小鳥被抓到了,唔……小鳥的話,躲這可能很快就會被發現了。
海未有些苦惱的想著,這時她不經意的瞥見,似乎身旁有什麼東西。下意識轉頭查看,卻看到一個令她永生難忘的景象……
一個慘白的骷髏頭,硬生生的出現在她的視線中,不僅如此,那骷髏還披著一攏白色的斗篷,斗篷底下那雙白森森的手骨,看的海未的心臟幾乎要從口中跳出來。
這是什麼?錯覺?惡作劇?
海未還來不及反應,伴隨著清脆的喀喀聲,那骷髏就這麼轉了過來!
與骷髏那空盪盪的漆黑眼窩對視,海未無可避免的發出了驚叫,隨後再兩位友人趕來前,骷髏便不做聲地離去了。
「海未醬,怎麼了?」
面對穗乃果的關心,海未只是搖搖頭,有些生硬的撐起嘴角:「我沒事……」
「海未醬發出這麼大的聲音,小鳥還以為妳看到什麼了……媽媽說這陣子不太平靜,要我們早點回家,別在外面玩太晚……」小鳥則是邊說著,邊露出不安的模樣。
聞言,穗乃果露出不滿的神色:「欸——」但她馬上就想到,今早出門前,媽媽似乎也這樣交代過。
「唔……那我們再玩一次?然後就回家!」穗乃果提議著,水汪汪的大眼眨呀眨地望向兩位友人。
這帶有祈求意味的目光,讓人怎麼都不好拒絕。因此海未跟小鳥也只是掙扎了一會兒,隨即接受了這個提議。
依舊是穗乃果當鬼。
早早的找好地方躲藏,海未從縫隙中觀察著還再大聲數數的穗乃果。此時一股莫名的不安猛地籠罩著心頭,她下意識的環顧四周,赫然發現剛剛看到的那具骷髏正站在離自己不遠處,望著穗乃果的方向。
而說巧不巧就在海未盯著骷髏看的時候,對方竟也同時轉頭朝這邊看,隨後筆直的往海未的方向走來。
海未嚇得腿都軟了,無力逃跑的她,只得眼睜睜的看著骷髏走到她的面前 ,朝她伸出的只有骨頭的的手。
「咿……!!」海未驚恐的瞪大雙眼,雙腳使勁踢著草皮,硬是將身子往後挪了些。
骷髏伸出的手骨瞬間僵在原處,只見他停頓了一會兒,該將手拉回胸口處。下一秒耀眼的金色光芒從他胸口迸出。刺眼的光芒照的海未幾乎睜不開眼,她又驚又慌的瞇起雙眼,直到光芒褪去後,她才驚愕的瞪大了雙眼。
剛剛那令她感到不寒而慄的詭譎骷髏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看起來年約20歲左右的年輕女子,從斗篷中露出來的手臂纖細且白皙,女子有著一頭亮眼的金色長髮,面容的輪廓深邃而迷人。
最令海未移不開目光的,是她那雙波光瀲灩的藍眼睛。
海未訝異的望著女子走到自己面前緩緩蹲下,張著嘴像是要跟自己說些什麼。雖然女子並沒有發出半點聲音,但海未還是從那緩慢而誇張的嘴型讀出了女子的意圖。
──她在向自己求助。
雖然完全不了解女子的來歷,卻也不忍心拒絕對方,因此海未只是猶豫片刻,便開口,「妳、妳……妳要我做什麼?」
聽完女子的敘述後,海未毫不猶豫的從躲藏的樹叢裡站起身,走到還在數數的穗乃果身邊,向友人敘述完要找的物品後,一群人便分開了開來,在公園四周搜索著。
但搜索的狀況不太順利,瞥了眼逐漸轉暗的夜色,氣喘吁吁的海未抹了抹額際的汗水,仍努力的在樹叢中翻找著。
海未知道時間很晚了,再不回去很可能會被父親責罵,但不知為何,她看到女子蹙眉煩惱的模樣時,就是覺得莫名地感到不舒服。
──如果能幫上她的忙就好了。
海未一邊這樣想著,一邊繼續埋頭翻找著。此時原本在她身旁的女子,倏地走到她身前。
海未困惑地抬頭看向她。
女子朝她張著嘴,以口型來判斷應該是在道謝,女子的話還沒說完,海未便被身後雜亂的腳步聲給吸引過去。
「海未ちゃん,穗乃果找到了!」只見穗乃果提著一個綁起來的黑色塑料袋,掛著傻呼呼的笑容朝海未跑來。
但穗乃果一靠近時,海未便察覺有什麼不對,淡淡的血腥味從袋子傳來,海未壓抑著不適感,點點頭接過塑料袋,並提議讓穗乃果跟小鳥先回家。
穗乃果自然是不情願的,只見她不滿地嘟起雙頰,「欸……一起走嘛~」
「穗乃果的爸爸媽媽應該再找妳了,快回去吧。」海未再度勸道,與此同時朝小鳥使了使眼色。
聰慧的小鳥接到海未的示意,也配合著:「穗乃果ちゃん,小鳥好像聽到媽媽的聲音……」
最後,穗乃果雖不情願,卻也是乖乖地和小鳥一起回家了。
目送兩位友人離去後,海未便跟著女子朝樹林走去。血腥味不停從手提的塑料袋飄進鼻腔,令海未感到有些不安,但縱使如此,她還是順從地跟著女子往深處走去,並按照女子的指示,將塑料袋放到對應的位置。
海未將塑料袋放下後,便退到了一旁,身子微微顫抖著。
這兒的血腥味更重了……
好像、最近有聽到大人們說附近不太安寧……
雖然因天色昏暗而看不清周遭,但周圍的氣味與腦海中的記憶讓海未不由自主感到害怕起來。
但下一秒,眼前的景象便使她驚訝地瞪大雙眼,將恐懼拋諸腦後。
女子在塑料袋旁蹲下身,蔥白的手指就這麼穿進塑料袋中,沒多久塑料袋便透出了微弱的光芒,與此同時,不少的微小光點從女子的正上方飄下,穿過女子的身子,往塑料袋中的光圈集中。
隨著如螢火蟲般大小的光點不停往袋中的光圈飛去,原本微弱的光芒逐漸變的清晰、明亮,猛然一看竟猶如一盞明燈般,散著純淨而潔白的光芒。
女子站起身,伸手撫過飛到肩上的光球,對海未說道,「我帶妳出去吧。」
走出樹林後,海未才發現夜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急忙朝女子一個鞠躬,往公園入口跑去。
但跑沒幾步,海未突然停了下來。
今天發生的事情實在太過於奇異,大概說給誰聽都不會相信,一般來說膽小的海未應該會害怕得不能自己,只想趕快遠離這裡,但是……
但是,她不經意又想起了女子的眼睛──
極為清澈的眼中,隱約閃爍著一絲情緒,海未不清楚那是什麼,只知道那讓她感到難受。
就算以後不會相見,至少也要問個名字吧,禮貌性的。
好不容易在心中說服自己,海未急忙轉身又跑了回去。女子果然還在剛剛的路燈下,不知道再想什麼低垂著眼,手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肩上的光球。
仔細一看光球竟不知什麼時候轉換成貓的型態!
海未雖然吃驚卻仍不忘自己的目的,一個箭步便衝到女子的面前,彎腰鞠躬道,
「我的名字是園田海未,請多多指教。」
抬起頭見女子只是不發一語地望著自己,海未只得硬著頭皮再次開口:「請問妳的名字是……」
女子原本平靜無波的臉上,此時有了些許變化,露出像似恍然大悟般的神情。隨後她便蹲下身子,雙眼直直地與海未對視著,纖長的指尖自然而然朝海未伸來。
女子的指尖穿進臉頰的瞬間,海未明顯的感受到一股清涼感。
海未無法說明這到底是什麼情況,一個看起來像是人類的女子,她的指尖穿進了我的臉龐,但我並沒有感到一絲疼痛,甚至還覺得這冰涼感十分舒服,且似乎……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將海未從思緒中拉回的,是女子溫和的嗓音,在女子的說明下,海未才知道對方並沒有名字,姑且可以用『Death』來稱呼她。
最後,女子以答謝海未為由,送海未回家。
一進家門後海未便急急的朝二樓跑去,打開房門後,她奔到了窗戶旁,一把將窗戶拉開,朝外探頭看去。女子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般,還站在她家門口,抬頭朝她揮了揮手,隨著一道刺眼的金光,女子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啊……」海未驚呼了一聲,說不出自己是失望還是鬆了一口氣。
此時,海未的父親注意到海未已回家,走到海未的門旁,敲了兩下門,「換好衣服就下來吃飯。」交代完便頭也不回地朝樓下走去。
「是,我馬上下去!」海未應了一聲,趕緊將身上的衣服換下,要出房間前卻發現自己忘記關窗,急忙又跑了回來。
此時,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猛地襲上海未的心頭,那感覺就像是被誰所窺視著──
海未下意識的探頭朝窗外看去。
但什麼也沒看到。
大概是今天發生了太多事,導致有點神經過敏了吧……
如此安慰著自己,海未一把將窗戶關上,轉身走出房門。
就在海未離開二樓的房間後,她家對面的小巷處,一個人從陰影中探出臉來,嘴咧著大而詭異的笑容,「就是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