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白色巨塔
幻觉是指没有相应的客观刺激时所出现的知觉体验。
--------------《梦的解析》
1.
艾莎感觉到有光在她脸上游走，皱了一下眉，睁开双眼，茫然的看着这个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地方。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发生了什么，正要用手撑地起身，这才发觉两手被粗绳绑着，尾巴则从手臂间的空隙穿过，这次，她最得力的大长尾巴反而使她动弹不得。
“哟，你醒啦，小怪兽。”
这时，从阴影里走出一个人轻佻的向艾莎搭话，月光从车厢门口洒进来，艾莎想借此看清那人的脸，便仰起头，但是越仰越靠后，最后仰到极限才看见那人的脸。
“好高……”艾莎在心里计算着，娜雅比自己高一个头，格杜科亚比娜雅高半个头，这个人估计高格杜科亚快一个半头，都要碰到车顶了，而且穿着无比厚实的黑色大衣，左眼戴着眼罩，顶着一个艾莎从未见过的帽子，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军帽中的大檐帽，全身上下黑红配色，艾莎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压迫感，虽然同样是体型巨大，但是怪鱼跟她完全不能比，“你是谁？”
“噢看起来没什么大碍，那就好。”大块头蹲了下来，摘下帽子，露出深黑色的狐狸耳朵，笑眯眯的看着艾莎，“那，请问你是劫匪吗？”
“哈？你在说什么，你是谁！”艾莎看见她的耳朵，回想起自己晕厥前看到的景象，“啊，从背后偷袭把我打晕的人就是你吧！”
“打晕？没有的事，我看起来是那么粗暴的人吗？”大块头无辜的摊开双手，艾莎在心里想着，看起来当然是了，“而且，小女孩，你是自己晕倒的。”
“胡说，你明明从背后打……”艾莎突然闭上嘴不说话，大块头见状，有些轻蔑的微笑着。
“怎么了？继续说。”
“啧。”艾莎感觉到异样，明明是可以让她昏厥过去的强力攻击，她现在却连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甚至列车还停着，说明她根本没晕过去多久，眼前的情况有很多地方都说不通。
“好了，看来你不是劫匪啊。”大个子站起身，重新带好帽子，“你叫什么名字，你来这节车厢做什么，解释清楚我就放开你。”
“哼，这种绳子根本难不住我。你先告诉我你是谁。”艾莎只有嘴上在逞强，刚才已经尝试无数次都撑不开粗绳。
“我是负责看守这节车厢的卫兵队队长，你看那边。”艾莎顺着大个子所指的方向，看见仓库里几个卫兵打扮的人在忙着检查货物的样子。“我们把这里看得好好的，倒是你，你是什么东西，真是有个吓人的尾巴。”
“这不关你的事！快点把绳子松开！”艾莎好像一头马上要挣脱枷锁的恶犬，不停的对着大个子放狠。
“哈哈，这跟你刚才说的不一样啊。”大块头微微弯腰，把手捏在艾莎头上，“我再问你一次，你叫什么名字，来这里做什么。”
艾莎的瞳孔忽然失去了光芒，刚才凶狠的态度消失不见，她感觉大脑好像被一层迷雾笼罩，而那迷雾中到处都是艾莎最害怕的东西，数也数不清。而那些东西们反复出演着艾莎不愿意看见的情景。
那是艾芙珂门，艾莎的妈妈跪在地上发出骇人的惨叫，全身都是红色的斑点，不住的渗着血。艾莎现在虽然明白了妈妈会变成这幅摸样的原因，但是小时候看见这场景时在她脑内留下的恐怖印象过于深刻，以至于她常常在恶梦中看见这幅景象。
艾莎嘴巴一张一合，说不出话。
“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也要回答我的，这样道理才说得通吧。”
“艾莎……多斯。”艾莎微微低头，小声的说着，“来取回我放在这里的武器。”
“嗯，回答得不错。”大块头笑着轻拍两下艾莎的脑袋，从怀里抽出一把小飞刀，跟她夸张的身高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接着用小刀切开了绑着艾莎的绳子，“箱子是什么样的，我拿给你。”
“红色的木头做的。”艾莎轻抚着手腕，慢慢的站起来，声音依旧十分低沉，“绑着棕色的带子。”
“嗯嗯，红色啊。”突然，两人的脚底发生剧烈的摇晃，列车也发出巨大的轰鸣声，蒸汽机车重新开动了，“噢，已经处理好了吗，真快啊。”
大块头加快脚步走进仓库里，没一会就拿着艾莎的箱子出现。但是却不交还给她。
“艾莎多斯，你先跳回前一节车厢，我再把这东西丢给你。”
“嗯，噢，好。”
艾莎听话的跳回前一节车厢，转过身正好接住那人丢过来的箱子。
“要好好照顾你的尾巴啊，艾莎多斯。”大个子说完这句话，对艾莎挥挥手，突然两节车厢的连接处断开。高速行驶的列车不一会儿就拉开了和仓库车厢的距离，同时有几个衣服被扒光的人，四散的躺在在仓库车厢外的铁路周围。
艾莎多斯的眼睛里恢复了光芒，随后瞳孔开始剧烈缩小随后再放大，反复了数次。同时艾莎还开始大口的喘着气，双手紧紧的抓住胸口，跪坐在地上。
“艾莎。”娜雅这才到这节车厢的顶上，从车顶的通风口喊艾莎的名字，看着她慢慢转过头来，那惊魂未定的表情和苍白的脸色，娜雅的心脏好像被人重击似的疼痛，“艾莎！”
娜雅从通风口跳下，冲过去紧紧的把艾莎搂在怀里，艾莎也用力的抓着娜雅的衣服。虽然没有哭，但是艾莎止不住的颤抖将她刚才经历的一切用最简单的方式传达给了娜雅。
“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娜雅不停抚摸着自己视为亲妹妹的艾莎，“没事了。”
“妈妈……妈妈……”
“艾莎……”
2.
“对此我非常抱歉！娜雅特务中尉！”猴耳幅度夸张的向娜雅鞠躬道歉，连尾巴也紧紧的绷直，“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我，我……”
“唉，刚才回收尸体的士兵说子弹和枪械都被拿走了对吧。”
“是，是……”
“你知道对于祖国来说最严重的犯罪是什么吗？”
“是！最严重的犯罪是让祖国生产的，高于外界生产力的物品落入外界人手中。”
“没错，技术封锁是祖国最重要的政策之一，从建国初期就一直严格实行。”娜雅面无表情的靠近猴耳少女，“我们机关也为了让外国的科技水平被伟大祖国把控而到处奔波，你知道你这样的行为会带来什么后果吗？”
“啊，啊……可是按，按经验这里的原始人不可能打败带着枪械的士兵啊。”猴耳少女快哭了，努力的想找理由开脱，“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的！请一定要调查清楚！”
“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情况啊，她们是怎么杀了士兵的根本不重要。”娜雅其实在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推测，很有可能是别的，类似格杜科亚那样的人做的，艾莎那奇怪的状态说不定也跟这个有关，“重要的是枪被拿走了啊，那可是祖国对外最大的威慑力之一，我劝你最好想清楚再发言。”
娜雅想着近期所谓的强盗传言，或许是为了骗斯国的卫兵加强警备，好让心怀不轨的人可以一次性获得更多的枪械，因为平时尤勒莎帝国境内的列车只会配备三名卫兵。如果真如自己所推想的这样，那这次袭击列车的人很有可能对斯国有超出她们预期的了解。
‘这下有点麻烦呀，一会在报告里写上吧。’
“可是，可是我……”
“够了，再说下去也只是废话。”娜雅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卫兵们，“晚点我会写一份报告，带着报告把她押回国内，交给质恒院 就行了。”
“娜雅特务中尉！我……”
“闭嘴，既然你是这里的长官就好好负起责任。”说完狠话后，娜雅忍不住叹了口气，“虽然这里有点偏远，但是你年纪轻轻就当上了这地方的长官，那这样你家里也有点后台的吧。安心回国，以后再努力吧。”
“是……”
之后，在到达目的地前的两个晚上，列车一直平安无事的奔驰在铁轨上，娜雅除了帮助卫兵清算遇袭后受损情况和讨论如何向国内汇报这件事之外，其它时间都在床位上牵着艾莎的手，艾莎也一直不说话，只是轻拥着娜雅。
一直到有些漫长的行程结束，下车之后艾莎才恢复正常，不过这段时间她对娜雅毫不吝啬的倚靠，给足了这个爱欺负人的姐姐日后调侃她的素材。
“嘿嘿嘿~”
“啧，可恶。”
“别害羞嘛，来来来，牵住姐姐的手。”娜雅用肩膀不停地撞艾莎。
“烦死了，一边去！”艾莎轻推着娜雅，“你就没别的事好做了吗！”
两人离开车站后，漫步在大车站镇的广场上。
这里矗立着许多尤勒莎帝国现在根本建造不了的建筑物，一条街的左边是玻璃柜的商店和水泥高楼，右边是低矮的木屋冒着炊烟，类似的景象在这里十分常见。
像这样混合了当地和斯国两种时代技术的城市遍布亚欧大陆许多国家，而同时这些城镇通常也是那个国家仅次于首都，甚至强于首都的大城市。
“那先去巨塔领一下光虫和弹药补给好了。”娜雅被艾莎推着往前走，“话说你怎么不像刚到小车站镇的时候那么兴奋了，这里应该有更多你没见过的东西吧。”
“哼，我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不会像上次那样了。”娜雅察觉到艾莎的眼睛时不时的瞥向街边一家冒着烟的烤肉店，从未闻过的香气让她身起鸡皮疙瘩。
“一会事情弄完，带你去吃好东西吧。”娜雅笑着转过身牵起艾莎的手。
“嗯，好。”这次艾莎没有推开她，而是快步跟进，和娜雅肩并肩走在一起。
她们的目的地是镇子最南端，这里有一座纯白色毫无装饰的方尖塔。如果不是北面墙壁有两个卫兵把守的话，从外表来看根本找不到入口在哪。不过这柱神秘，且外观异常突出的白色巨塔，对于尤勒莎帝国的国民来说具有谜样的吸引力，常有人驻足于此。当然这也是斯国设计好的。
因为，白色总是令人向往。
“来，这是我的证件。”
“好的，没问题。请进吧，娜雅•拉托蒂普特务中尉。”站在左侧的卫兵，按下墙壁上隐蔽的开关，原本纯白的石壁向内凹陷后，往右滑开，出现了一个黑洞洞的门，在附近围观的尤勒莎国民发出阵阵惊叹，娜雅苦笑了一下后走进巨塔，但艾莎却被拦住了，“请出示你的证件。”
“啊，她没关系，是我妹妹。”
“可是……”站在右边的卫兵还犹豫不决。
“啊，你进去吧。”左侧的卫兵暗示了一下，另外一人只好老实的站开。
艾莎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好跟着娜雅进去。随后卫兵再次按下开关，石门发出沉重的摩擦声重新合上。那个右侧的卫兵迫不及待的发问。
“我说，刚才那个金头发的是什么大人物吗？”
“哈？你不认识她吗？”左侧的卫兵皱了皱眉头看着自己的同事，“她是娜雅•拉托蒂普，她可是……”
随着娜雅与艾莎的脚步慢慢走入巨塔深部，门外卫兵的声音也逐渐听不清了。
“娜雅，听起来你在外面很出名的样子的啊。为什么？”
“哎呀，这个~”娜雅摸摸头，有些尴尬，“说来话长了，等下次有机会再好好跟你说吧，唔好黑啊，应该在这附近有个开关才是。”
娜雅在黑暗中伸手乱摸着墙壁，想找到关键的开关，却半天摸不到。艾莎见状，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把瞳孔调整成合适的大小，顿时眼前的一切变得清楚起来。
娜雅还在像无头苍蝇一样瞎摸，完全没发现开关就在她肚子附近的墙壁上。艾莎偷偷笑着，伸手按下开关。周围瞬间变得如白昼般明亮，艾莎第一次见到电灯，被晃到的瞳孔赶紧缩回正常的形状。
“啊，亮了。”娜雅这才发现开关，“艾莎眼睛真好啊。”
“嗯，在暗的地方也能看得很清楚。”艾莎揉揉眼睛，“这个是什么东西，好亮。”
“哦，艾莎是第一次见到电灯来着，下次给你详细说明，简单来说就是能发光的东西啦。”
艾莎跟着娜雅走出过道后，眼前的景象让她发出赞叹，“……这就是，世界。”
“嗯，这次你说这是世界就没错了。”娜雅满意的点了点头，“没错，这就是世界。”
眼前是一座巨大的螺旋木制楼梯，一直蜿蜒到塔的最顶端，同时又有延伸出去，供人行走的过道。粗看下来有十五层，每层都贴着墙壁放了大量类似书柜的东西。因为塔的造型是逐渐向上变小的，所以越高的层数，书柜也就越少。还有有一根长长的灯柱穿过螺旋楼梯的中央，灯柱散发着温柔的白光，让整座塔内部十分明亮。
艾莎一边四处张望着，一边跟着娜雅往上走。
“从最底层开始，越往上科技水平越高，所以里面放的东西也会越来越少。”娜雅轻抚着扶手，眼里满是自豪，“最下面是单纯的造物，就是只用一种材料就能制造的东西，然后会越来越复杂，如一些机械，手表之类的，啊这么说艾莎也不明白吧。”
“嗯，不过我能感觉到。”艾莎的眼神里有着憧憬和敬畏，“感觉到一步一步往上走，啊，不行，我不知道怎么说这个……”
“哈哈，没事没事。艾莎的想法没错，螺旋的楼梯确实是象征着人类进步的过程，螺旋上升，尽管不是笔直的向着更高的地方前进，但绝不会停滞，会脚踏实地的一点一点往上走。”
正如娜雅所说的，两人慢慢的走向顶峰，虽然路程漫长，但是没有停下休息。反而随着靠近终点，情绪逐渐高涨。
“到了，这就是目前伟大祖国最顶级的科技结晶了。”
最高处只有一个箱子，娜雅走向前，拨动着箱子上的指针，每对准一个数字就按下箱子中央的按钮，再选好五个数字后，箱子发出清脆的响声。娜雅把箱子的顶部像开盖子一样拿起来，里面装着十瓶光虫。
“这就是最顶级的科技结晶吗，不就是堆虫子。”
“嗯……这我还真不好反驳。”娜雅苦笑着，把十个瓶子都拿出来，“毕竟就是这堆虫子能消灭祖国的唯一死敌，而且我们现在也还没判明这到底是怎么来的。”
“啊，说到这个，有件事很奇怪。”
“很奇怪？”
“如果按娜雅说的，消灭暗嗣的只有那两个方法，一是光虫，二是在看清暗嗣后硬生生把它杀死。那么，没见过暗嗣的格杜科亚为什么能把它杀死？”
“啊~这个我也想知道啊。”娜雅重重的叹了口气，同时在心里想着，艾莎看上去像不谙世事的小孩，却常常能提出一针见血的问题，“只能慢慢去找答案了，格杜科亚看起来也不怎么了解自己的力量。”
“啊，说得对，还能再见到的话也挺好的。”
“噗呲。”
“笑什么啊！”
“嗯~没什么，来把子弹补充上就可以走了。”娜雅还是忍不住坏笑着，“应该是在中层的位置吧。”
“啧，干脆踢你一脚让你直接下去算了。”
注释：○1 质恒院：取质量守恒定律之意，是斯国一个通过审判活动惩治犯罪分子，解决社会矛盾和纠纷，维护公平正义的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