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8》
我夢見了。那是久未夢見的夢境。
昏暗而渾沌中,我的手上沾染著暗褐色的血跡。我分不清那是我的血,抑或是別人的。奇異的是,我非常平靜。沒有尖叫或哭喊。沒有咆哮或嚎叫。沒有忿怒,沒有暴虐。沒有疼痛,也沒有畏懼。
我靜靜的等待著。
我只是靜靜的等待著。
然後,欄杆下響起小小的聲音。
那是雪絨花綻放的聲音。
*****
凜又一次的經過那個歐式平房。
她佇足片刻,踟躕不定的站在花園旁。
這次,她沒有出現。
察覺自己莫名的失落,凜驚惶又自責的數落自己。
妳是在期待什麼啊?要是她真的出現,那不是很可怕嗎?(亂入:是的,妳早就被變態監視已久)
況且,那該怎麼辦。自己根本還沒有準備好面對她。也還沒想好要怎麼問她。
不對,自己沒有可以說出的問題,更沒有可以提問的立場。但,真的讓人極度在意又極度不甘啊。
她為混亂又朦朧的狀況感到些許挫折。而這都是她的錯。
無論怎麼善良體貼,都是她的錯。
「不好意思——請問有什麼事情嗎?」
凜聽見一旁傳來的聲音。她趕緊放開籬笆站直身子。
「呃…妳好。」
眼前的是有著驚為天人美貌的女子。晶瑩剔透的臉龐,鑲著紅寶石般閃耀明烯的紅眸,銀白如雪的長髮飄逸在空中。
該不會,這是什麼特殊的地方,住在這裡的都是些漂亮的美人吧。凜瞬間不禁閃過這樣失禮的想法。
「妳好。請問有什麼事情嗎?」
凜慌慌張張的快速思索著,總不能說自己來看看那個不知名的陌生女孩會不會出現吧。...對了,花園!
「..失禮了。我見到您花園種的花草十分美麗,忍不住看出了神。」
啊啊,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麼,因為對方太漂亮,忍不住就加了敬語。
「這樣嗎?這個時節,確實是紫羅蘭綻放的時間。」她笑著說。
「呃…其實我對花沒什麼研究。」凜說著,仔細端看那些白色,粉紫,桃紅的小小花朵。
「但是,這樣小小的花朵齊放,簇成一串串的鈴鐺,非常可愛呢。」
「妳喜歡實在是太好了,它們能被欣賞,一定很開心吧。我剪一串給妳帶回去吧。」
說著,她真的到花園裡,打算剪一串送給凜。
「不用不用,這樣太麻煩您了。我只是經過看一下,並沒有想要摘取。」凜不好意思的說著。
「不用客氣。妳沒有聽過紫羅蘭的故事嗎?它寧可被美麗的少女摘取,也想要靠近她的心呢。」她說著,將剪下的紫羅蘭插在凜的胸前。
凜不禁羞紅了雙頰,「..真...真的非常感謝您。那,抱歉,我先離開了。」
她吶吶的鞠躬,帶著快跑的速度離開。
啊啊~原來如此,住在這裡的人都是如此美麗,如此溫柔,如此熱情。
如此讓人誤會。
*紫羅蘭故事是取自海頓的藝術歌曲,是個悲劇,我小時候很喜歡這故事,還聽到哭了。大意是紫羅蘭長在山坡上,愛上一個姑娘。它想姑娘將它採下,插在胸口上。姑娘靠近,紫羅蘭努力挺直自己。姑娘果然注意到它。紫羅蘭非常高興。但姑娘只是踩踏過它,離去。死去的紫羅蘭非常的高興,至少,踩死它的是她。
*****
《隨筆:9》
我的養父回來了,他似乎忘記我還在假釋期間,又開始完全無視我的存在。
自此作了那個夢之後,我的狀況變得非常穩定。牠深層地沉眠下去。醫生也減輕了藥劑量。所以,我非常輕易的再度不時跑去書店,或是溪邊散步。
雖然很可惜沒有遇見妳,但是我慢慢走在溪邊,總能穩定心緒。然後夜幕低垂時,我會遠遠從對岸望著斜坡。
我在月光下閉上眼睛,可以看見一抹紅色的影子,張開雙臂。翱翔急馳而下——
*糟糕,我開始卡文,並且時間軸開始亂掉,我不得不找紙筆試著把它一一排序出來。我在心裡忿忿不平,我幹嘛自討苦吃試著作自己不擅長的事情。同時,我又玩得很開心。
*****
凜又回到洋房前。
她知道自己搞砸了,因為,這次只會更加的不容易。
她默默地閉眼鼓勵自己,從包包裡掏出毛毯——特地洗淨,曬得暖洋洋的毛毯,然後伸手按下電鈴。
門慢慢的開啟了。
是那位美麗的女子。
「啊,是上次的那個女孩。妳好啊,還想要一朵花嗎?」
她微笑道。
「妳好,上次真是失禮了。我是想...」
「哎呀!是來找莉亞嗎?」她打斷她未完的話語,看著她手上的毛毯。
「呃…是的,請問她是否在家。」
凜有點無措。
「抱歉,嚇到妳了?只是有點意外,因為從來沒有人來找過那孩子,我常擔心她交不到朋友呢。」
她似乎真的很擔心,露出了苦惱的表情。
....是這樣嗎?她這麼溫和有禮,這麼美麗,我以為她一定很有人氣呢!凜想著。
「但實在太可惜了,她正好出門,不在家呢。」
她說著,看著凜有點失望的樣子。「如果妳沒有趕時間,要不要進來坐一會?也許,她很快就能回來了。」
「可以嗎?這樣會不會太打擾妳?」
「不要緊,我一個人在家很閒。況且,這可是難得莉亞的朋友來拜訪呢。」
她笑著說。這提醒了凜一件重要的事情。「失禮了,一直沒有自我介紹。我叫遠坂凜,是...莉亞的朋友,很高興認識妳。」
「凜,我是愛麗,也很高興認識妳。」
*****
《隨筆:10》
這真是個奇蹟。一個糟糕,愚蠢,讓人忍不住勾起笑容的奇蹟。
親愛的小公主,請原諒我不由自主的感嘆,就像我心中的喜悅般,我無法自禁。
我絕無意打擾妳,那絕對是我無法事先得知,無法避免,無法控制的,我可以對天發誓。當我正要走上樓梯時,妳的身影就這麼意外的,突然的,毫無心理準備的出現在我眼前。
事實上,如果給我決定的權利,哪怕和任何一個狼狽不堪的時候交換,我絕不願在這裡碰上妳。
但是,我卻不能轉身逃開。
因為妳。堅強的,笨拙的小公主。
妳抱著一顆將妳的臉蛋也遮蔽住的龐然大物,緩緩地伸出左腳,試探性的挪移著。那是一隻小巧剔透的——不,我不能,不敢想下去。
我趕緊兩步作一步跳的蹬上樓,伸手接住盆栽。
啊!那是個多麼重的盆栽。
我為自己的自以為是而悄悄臉紅。我無法獨自將它抬起。
我緊張的嚥下口水,盡可能冷靜有禮的開口,請求妳的同意。
妳的聲音比我想像的還要優雅堅毅,我幾乎愣住了,直到感受到手中的盆栽移動的力度才趕緊回應。
我們合力將它擺放在聖地上。
我抬起頭,發現矮了一層的視線太不好。趕緊悄悄往上挪———更糟糕!我在心裡吶喊。這樣一來我不得不直視妳的眼睛。
我慌亂失措的努力維持自己的儀態,盡量和緩語氣的跟妳說話。
但出乎意料的!我說了什麼失禮的話嗎?妳竟然臉紅了。
我絕不會看錯。妳總是堅強美麗的臉頰上漾著淺淺的紅暈。我覺得頭暈。強烈的開心和挫折感襲來,我再也無法抵抗。
我緊張的對妳露出笑容——這並不難,看見妳就能讓我微笑——然後,盡可能不失禮的離開。或者應該說逃開了。
一出門口我立即後悔了。
我不該跟妳說話,不該跟妳接觸,不該前來診療所的。
我失禮了嗎?說錯話了嗎?冒犯妳了嗎?表情兇惡不自然嗎?
我非常的羞愧懊悔。
更糟的是————我不知為何的又走下樓了。
在走回去尷尬的碰見妳跟錯過診療時間被責備中,我猶疑不定,卻忍不住的欣喜。
妳不會相信的,親愛的小公主。我直到現在仍忍不住發笑,這是多麼令人嘆息的奇蹟。
*****
凜跟著愛麗進到屋裡,至今還有點不敢相信。她這麼美麗,這麼年輕,竟然會是她的母親。
但仔細想想聚會時的耳語,她們沒有血緣關係吧。凜不禁佩服眼前的女子。這麼有勇氣收養一個年紀相仿的女孩。
「來,進來吧。鞋子隨意放在玄關就可以了。」
「打擾了。」凜鞠躬致意,脫下鞋子擺好,跟隨她走進客廳。
「請稍坐一下,自己隨意就好。我去泡壺茶再過來。」
「啊!」凜在心裡責罵自己。今天什麼都出錯了,竟然一直如此失禮。她將準備好以策萬一的禮盒取出來。「這是蛋糕,作為一點小心意,不足為禮,請妳收下。」
她露出了非常開心的表情,接過蛋糕。
「不塊是莉亞的朋友呢。那我收下了,正好可以配茶呢。」她笑嘻嘻的說著。「對了,凜可以幫我把毯子放到莉亞房間嗎?妳順著樓梯走上去,在最上面那間。」
「是可以...但這樣沒關係嗎?」凜遲疑的說著。
「莉亞不會介意的,不如說這樣對她比較好呢。沒辦法,我丈夫對莉亞的言行有很堅持的潔癖呢。」
凜似懂非懂的點頭。總之,就是家教很嚴吧。從她過度的禮節中確實可以感覺到。
*****
《隨筆:11》
看到他把紙袋放到玄關時,我幾乎要開口埋怨。我明明在假釋中。
但我沒有。幸好我沒有。
今天的太陽非常的熱,該死的紙袋非常厚實,而我卻連自行車也沒有。我不得不在豔日下快走,一面盤算著前往的順序排列,以免錯過任何地方的辦理登記時間。
我覺得他必定是故意讓我在假日裡奔波遊走,已便鍛鍊我越來越好的自控能力。用遭人白眼的方式。
而我令人質疑的,慘烈的殘缺成果,讓我尚未遭到保釋。我甚至沒有把存摺取回來。
好吧,我承認,這一切是我應得的,也是我活該受罪。誰叫我笨的不知道該帶瓶水出門。
沿路的不順讓我格外的想念我的小窩,想念我的書堆,想念不用見到任何人的時刻。而我不能。
默默在心裡發完脾氣,深深的呼吸。
我重新檢視自己。
抬頭挺胸,踩正步伐,手稍微擺動,很好。
不要蹙眉,放鬆臉部,帶點笑容,很好。
再來是,調整呼吸,...
我有點不確定。
人群中,我似乎遠遠的看見了妳。
我放慢腳步,仔細的在人群中搜尋,然後,是的。我看見了妳。依然是一身火紅,在炎日裡更顯得光采奪目 。
在假日裡出來買東西?還是要去哪裡遊玩?我當然不會以為妳是獨自出門,妳身邊有個黑髮飄逸,面容清秀的女孩,看起來怯生生的。
我為自己感到幸運,我看見了妳。而且,是正面看見了妳。
我將腳步放得很慢很慢,妳微偏著頭,和身邊的女孩說著話。妳的眼睛是如同矢車菊藍般帶著綠色的光澤;纖細的黑髮被黑色的髮帶束起,但不幼稚,反而帶出妳幹練凌厲的氣質。
妳身邊的女孩是誰?竟讓妳帶著帶著寵溺的笑容。
我貪婪又嫉妒的看著妳。
不。我甚至不能以為妳能夠這樣的這樣看著我。我甚至不能嫉妒。
妳轉過頭來,從妳的眼中,我發現妳竟然記得我。
我忍不住失望。我忍不住竊喜。
我只有露出禮貌的微笑,點頭示意,直直的離去。我們擦肩而過。
拿著紙袋,我知道必須趕緊離開,我知道時間正快速的流去。我知道還有許多地方要趕去。
我忍不住失望。我忍不住竊喜。
*****
那是一個戰場。
凜驚訝的觀察著。
事實上,這是一個過度窄小的閣樓。瀰漫著濃厚的木質氣味。一眼可以看盡。
屋頂低得幾乎有種被包圍的壓迫感。小小的單人床緊貼在巨大的書櫃和窗戶之間。尾端的躺椅和桌子緊臨在一旁,幾乎可以直接從床側挪上去。一整個牆面佔據大半空間的巨大書架上排滿了書籍,延伸到躺椅旁的櫥櫃為止,像是包裹住小房間的繭。
最令人驚異的,是無數的筆,紙張,書籍,雜誌剪下的圖片,毯子等等,在地面,床上,窗臺,躺椅跟櫥櫃上蜿蜒。
簡直讓人找不到地方駐足。
這跟凜的想像實在差異太過巨大,她甚至覺得自己走錯方向。這跟她的形象完全不相符。
但相似之處是,她總能讓她驚奇。
她小心謹慎的走到躺椅旁,這比想像中容易——距離實在太近。
然後搜尋可以放下毯子的地方。
奇妙的是,桌子上乾乾淨淨,只有一本攤開的筆記,安靜誘惑的攤躺在上面。鋪設著密密麻麻的字句。
凜將毯子放在筆記旁,忍不住探頭靠近...忍不住悄然窺望...
*****
《隨筆:12》
現在,我久違的全身都在痛。除了多處擦傷,我想還有許多地方瘀青。最慘的是,我臉上一定腫得不成人樣。
我和養父大人狠狠的打了一架。
好吧,我承認這是經過自尊修飾的說法。
今天,他難得的跟我說話。但,說出來的話,我一點也不想聽。
他命令我必須去上學。
這是多不可思議又多遙遠的詞彙。
我完全不敢相信這是從他口中說出來的。
他明明知道,明明是最知道的。
我立刻陷入憤怒不解,我用盡全力的大聲拒絕。
他轉過頭來,用冰冷的眼神掃視我。
我習慣性的畏懼,差點低下頭。但,我緊緊咬牙忍耐著,質問他。因為,這是個錯誤,他會害死所有人。
他沒有回答,只是向前幾步,扯過我的衣領,將我拉到他面前,瞪視我的瞳孔。冰冷強硬的再次重複他的命令。
我害怕這樣。
我害怕這樣。他知道。
但我這次堅持拒絕服從他。
我放任自己被一擁而上的憤怒和狂躁所操控,漫無章法的用力踢打他。他只是緊抓住我的手反扣,施力將我按倒在地。
那是久遠又熟悉的感覺。憤怒,屈辱,挫折,屈服還有安心感。
他死死捻住我的手臂,我以為他明白。
但是,他只是在背後用冷酷的聲音緩緩的說。『別撒嬌了,阿爾托莉亞。』
那剎那,我的理智真正的燃燒殆盡。我記不清事情經過,只記得腦中又充斥著尖叫及嘶吼聲,臉上及身上傳來陣陣劇痛,嘴裡瀰漫著血液的味道。
然後,我聽見她的抽氣聲,還有我自己的嗚咽,像是受傷的小獸。
理智慢慢的回籠,他的一隻手緊緊的將我的臉壓按在地板上,膝蓋用力抵在我的背脊,另一手則將我的雙手壓制在背後。
我全身的力量都被抽走般消逝無蹤。我趴在地上,到處都在抽痛,尤其是臉頰上隱隱發燙腫脹。荒謬的是,我的第一個想法竟然是,他不會揮拳打了我吧?
他靜靜的保持不動。我也只是慢慢的喘息著。
我聽見他的聲音,一樣如此的冷酷。『冷靜下來了嗎?傷好了就去上學。』然後他鬆開手,從我身上離開。
我不想站起來,至少暫時不想。更不想這時候看見他的眼神,所以我保持不動緘默著反抗。
他沒有理會,帶著她離開了。
這是長大後我們久違的打架,我發現我還是佔不到甜頭。而且,比起小時候可以任性的哭泣,現在自尊心創傷的更加嚴重。
我默默爬起來,安靜的離開。
經過廚房時,我聽見他們的對話。
『來,手再抬高一點。』
『痛死了,她力氣也變太大了吧!又不是小狗小貓,每次都咬人!我遲早會忍不住真的揍她一頓!!』
『...呵呵...你不會的。不過...切嗣,你會不會逼她逼的太緊迫了?...不能再給她一點時間嗎?』
『愛麗,我說過不要把她寵壞了。明明已經沒有問題,還固執的自以為辦不到,那不過是孩子氣的撒嬌罷了!這樣下去,她真的會變成一種心理毛病。總之,妳不要開口。如果她繼續抵抗,那...』
我沒有繼續聽下去。我只是悄悄地走回房間,將自己深深埋進枕頭裡無法克制的慟哭著。
我終於明白了他沒有放棄,只是他要求再來我必須自己走。
切嗣是對的,我不過是在撒嬌而已。可恨的是,切嗣從來沒有錯過。
*****
凜緊張不安的坐在沙發上,用茶杯掩蓋自己的驚惶。
她似乎誤以為是驚訝。只是安撫的微笑。
「嚇到妳了嗎?莉亞東西太多,又不願意換房間。」
「嗯…確實跟想像的差很多。」
凜喃喃自語。
她若有所思的看著凜。
「那麼,妳和莉亞是怎麼認識的?」
凜不由得一驚,抬頭看她。
「不要緊張,只是,莉亞她什麼都不肯多說。所以,想至少知道她朋友跟她都是怎麼相處的。」
她說著,聲音真誠柔和,帶著信任與期盼。
凜覺得自己的罪惡感更猶如滔天巨浪般襲來,讓她再也無法說謊。
「其實,我跟她並不熟。我甚至不曉得她的名字...」
她慢慢說著,宛如告解般。
*****
《隨筆:13》
我真的仔細的思考了。努力,勉強,甚至不敢逃避的思考了。
但我仍感覺牠存在。
也許,牠永遠都會存在。
我試著和他談話。這是有史以來第一次,我主動試著談話,跟他,不是她。
顯然非常失敗。
但顯然非常成功。
我因為自己的貧弱怯懦而痛苦,他甚至不需要說話。僅是如冰刃的眼神就能讓我的決心消退。我幾乎感覺自己的聲音微弱。但我沒有,我希望我沒有。
我更不能猜想那冰冷的眼神的意義,但我必須去回憶它,就像赤手空拳迎向擊劍那樣。一遍遍感覺被凍得冰涼。同意或是反對,我不能從溫度裡追尋,因為那根本沒有溫度。
至少,我表達出來了,我猜想。
「妳真的不等她回來嗎?」愛麗有點擔心的說。
「嗯…我想好好思考一下。也還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她。」
「這樣嗎…不用太擔心。莉亞絕對是相當喜歡妳的。」
「妳...妳不排斥嗎?我對她...我是說...」凜吞吞吐吐的問。
剛剛她沉默的聽著,沒有打斷,沒有評斷,沒有指責,也沒有反對。還是這樣親切友善,甚至擔心著她的情緒。
「我為什麼要排斥?我覺得這樣也很好。該說她是笨拙還是可愛呢。我反而擔心妳,畢竟怎麼聽起來都是莉亞她作得太超過了。」
愛麗露出純真開心的笑。
「莉亞她啊,一直很逃避跟人相處,她這樣積極的喜歡一個人,我真的很開心呢。凜,請妳一定要好好跟她相處。」
凜心虛的點點頭,感覺口袋裡的手機似乎在發燙。
凜快速的奔跑著。
像是要甩開什麼的追逐一樣。
她不敢轉頭,只是一昧的看著前方奔馳。
發生的事情無法抹消。像是影子一樣如影隨形。
*****
《隨筆:14》
親愛的小公主。在大雨中,我從窗口看見妳衝進前廊。
妳是這麼的冒失,這麼的狼狽。我幾乎要感覺到對自己的無奈。
妳不該前來,我幾乎出聲請求妳。
妳可知道這裡仍瀰漫著戰場的煙硝氣味, 寧靜的似乎下一刻就會爆發。
我悄悄探頭,沒有人在。
盡快的將躺椅上最舒適的毛毯抽起,然後拿起傘。不,我想像妳的樣子。匆促的倒了杯熱茶。
我得盡快。沒有人在。
我打開門,妳果然濕透了,看起來如此可憐,如此狼狽,如此令人憐惜。我親愛的小公主。那使人多麼憂傷。妳怎麼能陷入如此境地。狼狽很美。美得讓水珠順著黑色綢緞滴落,映得草蘭色寶石發亮。落在妳透明白淨的臉上。我親愛的小公主。那實在太美,美得甚至與妳不搭襯,我必須讓妳盡快恢復正常。
我努力按耐心中的焦急,注意妳的動向。妳的步伐緩慢,而我不能催促它。妳微微向右踏出,我努力伸直傘,調整著方向。妳直直的前進。啊,是的,是這個方向。
妳站在門口,像是迷失方向的孩子般遲遲不歸家的迷茫。我想,妳也對這不應該的狼狽所迷惘。但我無法為妳指引方向。小心,親愛的小公主。我請求妳,務必小心。不要迷失方向,不要多心,請好好的恢復乾爽,然後沉沉睡去。
我匆忙的推開門,小心逡巡。沒有人在。我靜靜回到房間,瑟縮在躺椅上,將自己捲曲。雨水莫名沾染在我臉上。沒有人在。
幸好,沒有人在。
*****
凜覺得自己的手指顫抖著,懸在刪除鍵上,她幾乎要碰到按鍵了。但她心裡有個聲音阻止著她的動作。
沒有人會知道。沒有人會知道。
她掙扎著,覺得害怕和羞愧,渴望和自責反覆拉拔,讓她忽冷忽熱。
一個顫動,手指接觸到按鍵。
她趕緊著急的察看。
還好,沒有刪掉。
一瞬間的反應,讓她再度深深的自我厭惡。
她知道,這個掙扎根本沒有意義。
不該作的,她早已經作了。
而,更不該作的,她無法阻止自己。
*****
《隨筆:15》
她非常的欣喜。
我能從她的紅瞳裡看見,像是孩子般的快樂。這讓我甚至有些欣慰。至少,我想我的拙態很好的取悅了她。
他終於作出決定。
於是,他將牛皮紙袋交給了我。親自交給了我。他的眼睛依舊冷冷的看著我,我習慣性的低下頭。但,其實我沒有害怕。我只是畏懼。
他沒有說話。但我明白。
我伸手,竟然沒有顫抖。紙袋相當的輕,也相當的重。那是他長年拿起的重量。
我輕聲向他道謝。我希望他有聽見,因為那聲音囁嚅的連我自己也無法聽清。
*****
凜放下手機。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是怎麼的表情。因為她心裡的感覺無法言喻地那般複雜。
真是太愚蠢,太沒有知覺了。這麼多的提示,這麼明顯的跡象。自己竟然一無所知的,平白無故的擔憂受怕。
凜嘗試回憶剛剛看到的內容。
她確實有點問題。不是真的令人困擾的那種,而是,令她自己困擾,將她困在自己的小空間裡不願走出來。試圖放棄自己的那種問題。但,具體而言,那到底是什麼?凜可以輕易地在診療所觀看到她的檔案。只是,是否應該這麼作呢?
凜無法繼續思考,她試圖集中精神,但她全然失敗了。
小公主。
她無法抵抗那句話不斷地浮現。
親愛的小公主。
她忍不住吃吃笑出來。
我親愛的小公主。
「阿爾托莉亞,妳這個笨蛋...」
生疏的名字帶著從未有過的安心,放鬆,害羞及欣喜。
「...阿爾托莉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