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静冷冽的山洞中,即便外面已经是风雪交加,但在这山洞内充其量只有似乎永不停歇的风声呼啸而已,而在山洞的最深处,还隐隐有着一丝光亮透出,一团微微摇曳的小小篝火,在山洞的墙壁上映出两个人的影子,绘里披散着一头金发,身上随意地披着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手上和腰间都缠绕着绷带,不过很粗糙,显然是因为包扎的时候心不在焉。
而在篝火的另一边,希正静静地躺在一张毛毯上,面容平静,没有一丝痛苦,如果不是苍白的脸色和胸前那一滩刺目的暗红之外,她看上去只不过是睡着了而已,在山洞的角落,妮可的背包也被随意地放在一边,里面的东西杂乱无章,看来是被人胡乱地翻找过,“希…”在大敌已经消灭,灾难已经远离,终于找到了一处暂时的避风港之后,绘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跪在地上,伏在希的肩头,放声痛哭起来,不仅痛苦,不仅悲伤,还有悔恨和无助。
复仇的怒火已经随着染灵的死亡而消散,对灾难的恐惧也在温暖的篝火前得到缓解,但是失去挚爱的悲痛又岂是通过放声大哭就能被消除的。不知道过了多久,山洞中依旧只有绘里的哭泣声和篝火轻轻跳跃的声音,但就在此时,绘里突然听到了几乎无法分辨的低声呢喃,“绘里…亲”“!”即便在突如其来的狂喜中,绘里也不敢失去理智,她强忍住要高声欢呼的冲动,直起身来,冰蓝的双瞳死死地盯着希。
她甚至不敢用自己的力量为她治疗,生怕因为自己的冲动再一次使这一线生机被自己拒绝,“希…希”绘里轻轻地,温柔地呼唤着希,但是颤抖的语气已经完全出卖了她的内心,“绘里亲…”希的声音气若游丝,而且绘里发现,希在发出声音时身体没有任何波动,连嘴都不曾张开,而且与其说她是“听”到了希的话,不如说是她“感受”到了希的声音,“希,你是在用灵魂在和我对话么?”因为创世四族之一的小鸟就是她们的伙伴,因此绘里对这些怪力乱神现象的接受程度也相当高。
不过其实对这个时候的她来说,只要能够在此听到希的声音就已经是莫大的满足了,“…算是吧”希又说了一句,而在喜悦之中的绘里却没有听出来,这三个字中带着模棱两可以及无奈和困惑,“那、那你现在…”小心翼翼又充满愧疚的绘里看着希依旧没有动作的身体问,“绘里亲…咱想先问你一些问题”“啊、是”绘里下意识地正坐,等待着,“绘里亲…你是、怎么看待咱的呢?”
“……”绘里闻言一愣,脸上的表情也收敛了起来,但是她也没有思考太久,很快便给出了答案,“敬爱的主君以及信赖的伙伴”“…”虽然看不到绘里此时的表情,但从那坚定地语气中想必希也可以想象的出来,“是这样么?”“是的”绘里点头确认,但又开口补充了一句,“…作为教会的骑士以及秘意幽思中的一员”“那么”希的声音波动了起来,带着她也察觉不到的未知期待,“绚濑绘里是怎么看待东条希的…?”
“…如果希你哪怕早一天问我这个问题,我也会给出之前的答案…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羽说得对,你是君,我是臣,你是人,我是妖,你是教会的希望和未来,而我只是家道中落的一介布衣…我知道的”绘里轻轻打断欲言又止的希,“我知道希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说到这里的时候绘里也是露出了衷心的笑容,“但是在教会里面的人们并不是都像希那样想…”绘里停顿了一下,然后深呼吸数口,似乎在给自己打气,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但这依旧无法改变我的心意…希,绚濑绘里,是把东条希看作是同龄的女性友人,她的外在和内心深深地吸引着绚濑绘里,让其想发展成更为亲密的,能够更加深入了解的关系”山洞之中,绘里神色严肃,发表了她的宣言,正式的语气让希想起来当初她册封骑士的时候她也是这般语气,“噗…”她情不自禁地笑出声,“这算是告白?”“是的”绘里郑重地点头,让希语气不由得一滞,随后绘里径直走到希的面前,单膝跪地,轻轻拉起了她的左手抵到自己的额前。
“所以…”她的语气终于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就像那个时候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那样,请你、请你再一次、再一次地回到这里,回到大家的身边,也回到、我的身边…”“…”半晌的沉默过后,她终于得到了希的回应,被她抵在额前的左手轻轻地动了一下,“希!”喜出望外的绘里朝希看去,她那祖母绿的眼睛又再一次和绘里的冰蓝对视,“希!我现在就给你治疗!”说罢绘里就像凝聚水气向希涌去。
“绘里亲、等一下”听到希的话绘里有些疑惑停下手中的动作,“既然绘里亲都表明心迹了,那咱也不能有所隐瞒呐,绘里亲,把我胸前的衣服解开”“啊?现在…应该不太合适吧”还沉浸在喜悦中的绘里下意识就说出了心里话,让希不由得又羞又恼,苍白的脸庞上甚至都出现了一抹红晕,“不是啦!咱想让绘里亲看的是伤口、伤口!”“伤口?”绘里这才解开希的外衣,“嗯?”
之前因为种种原因都没有去看,但现在绘里细细观察之后才发现了十分不协调的地方——出血量实在是太少了,根本不是刺穿心脏应该有的出血量,妖族本来就是水属性,对血液也十分敏感,希身上的血迹更像是前胸和后背的肌肉刺穿之后流出的血液,而内脏,“根本没有流过血?怎么可能!”绘里连忙把希的衣服全部解开,随后她便看到了在希光滑的前胸上那一条狰狞的长条状伤口。
但是更令她震惊的是从伤口内部她看到的,还在希体内微微跳动着的根本就不是人族该有的心脏,而是一个和心脏差不多大小的白色光球,“这是…什么?”绘里喃喃自语地问,而希也像是喃喃自语地问答,“是…一滴眼泪”“眼泪?”绘里再次吃了一惊,虽然那个球体的形状确实有点像水滴,但说是眼泪…“是谁的眼泪?”“…咱在‘死亡’的时候,做了一个梦”希没有正面回答。
“在梦里,咱看到过两个人,一个高举着权杖和旗帜,带领着人们与圣、魔、灵甚至还有龙族战斗,另一个则坐在王座上,与精灵、兽和妖族共同开发和发展这个世界”“什么…难道那两位先贤也是”“嗯”希轻轻颔首,“所以严格地来说,咱们三个并不是纯正人族,而是…世界之泪”“…你是说,世界意志的眼泪?”绘里瞪大着眼睛,难以置信地说,“嗯、咱们都是以祂的眼泪为心脏,构筑身体而成的生命”“那、那就是说,东条神官她…”
“虽然只是咱名义上的母亲,但是这不重要,毕竟这十七年来咱早已把她当做咱的亲生母亲了”“…”绘里神情有些恍惚,似乎信息量对她来说有些过大了,“怎么了,还是有些后悔?”“那倒没有”绘里马上摇了摇头,“不管是什么,反正希就一定是希”“…真是自信”“当然”绘里轻轻吻了吻希的手背,不是骑士的礼节,而是恋人的承诺,“因为我是希的恋人、骑士以及伙伴”“咱记得还没有答应呢”希害羞地想收回自己的手,但是在重伤之下哪里还有什么力气。
“那个已经是既定事项了”绘里笑着,俯下身去,又轻轻吻了吻希的嘴唇,“那么,之前刺穿心脏也只是让希濒死也是因为世界之泪的原因么?”绘里问道,“是的”希也回答“咱和绘里一样受到致命伤也是会死的,但是唯有心脏,只要不是被整个捏爆,即便再重的伤也不会致命”“是这样啊…”而就在这时,山洞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上去还不止一个,“是谁!”绘里刚想站起来,却感觉眼前蓦然一黑。
“什么!”仿佛所有力量在一瞬间被抽走一样,身上的伤势也在一瞬间全部爆发出来,绘里只来得及变回本体把希再次裹进尾巴中,“至少、要让希…”当第一个人影出现的时候,绘里断断续续地低声呢喃了一句话之后,便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她晕倒前最后的记忆,就是两个身材娇小的身影和两把与自己和希十分相似的声音。
“希!”不知道过了多久,绘里大喊一声,清醒了过来,“真是吵呢,一点也不像伤员嘛”绘里循着声音看过去,脸上再一次绽放笑容,“妮可…是你,那么其她伙伴”“也都在外面呢,和希一起”“啊,绘里你终于醒了”刚刚从外面走进来的真姬也说道,“是啊…这次真是麻烦你们了”“哼,我只是来拿回我的背包而已”绘里已经看到那个背包重新回到妮可的背上“也多亏妮可的背包了,不然连包扎和点起篝火都做不到”
“哼”妮可再次轻哼一声,把一只拳头伸到绘里面前,“本来是想要揍你一顿的,不过现在就暂且记下吧”“那就感谢您的大人大量了——”绘里也伸出拳头,手上的绷带也被重新整理过了,“这次,可不会再让希被队友拖累了”“知道就好——”两只拳头在空中相碰发出一声轻响之后,妮可便离开了这里,看来是去通知其她人了,而真姬则继续留在这里,“真是慢呢…”真姬突然吐槽了一句,“…没想到会被真姬吐槽这个,看来我还真是太慢了”
“哼,姐也是会坦诚自己心意的…偶尔”“幸好不算太晚,不然非得让妮可戳出几个窟窿来不可…嗯,怎么?”绘里看到真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那个…绘里和妮可酱的关系会不会太好了?”“噗、哈哈哈哈,诶哟诶哟”在放声大笑的时候扯到了伤口,绘里一边笑一边痛呼,“真姬…这也要吃醋?”“才、才不是!谁会为了那个笨蛋女仆吃醋!”“嘛嘛”绘里看真姬一副赌气的样子也不点破,“我和妮可的关系好大概只是因为我们的立场差不多?而希的话那就纯粹是损友了”
“哈…”看样子是接受了这个回答,妮可点了点头,“况且我和希也已经心有所属了,你就放一百个心吧,不会抢走你的小女仆的——”“嗯、抢什么?”妮可这时突然走出来,吓了真姬一跳,“没、没什么”为了避免妮可刨根问底,真姬连忙转移话题,“希、希怎么样了?”“她的情况比绘里好多了,既然心脏不是致命伤的话就没什么伤了,所以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妮可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残留的惊讶,看来都知道希世界之泪的身份了。
“喏”她随后递给绘里一碗热汤,“先吃点东西把,等会再让希和花阳再给你治疗一下”“嗯、谢了”绘里接过汤,正准备喝时,“里面怎么还有酸梅?”“啊啊”妮可摊了摊手,留给绘里一个潇洒的背影,“手滑了”“…”绘里看了真姬一眼,只是她也耸了耸肩,“记得全部喝完”真姬留下一句话之后,也跟着妮可出去了,只剩下绘里一脸纠结地看着眼前的一大碗,眼一闭心一狠,捏着鼻子像灌水一样把那碗分量不小的酸梅汤给硬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