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回

作者:ikokpopo
更新时间:2017-09-21 2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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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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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马维里斯后,樱子一行人继续北上。一路晓行夜宿,目的地是先到达瓦隆萨,再会合法尔梅等人的队伍后前往匕首湖畔北原要塞。一路上和救来的难民少女攀谈,得知她唤作五和,却没姓氏。生下来便不记得父母是谁,“家”却是一群同样境遇的小孩子。在黄金桥桥头的镇子里摸爬滚打着长大,偏生冬去春来一场大水,小镇一水漂了。这群孩子随着大人逃难,哪里争抢得过成年男子?路途中一个个饿倒,只剩五和一个挣扎到马维里斯城外,又被同行难民绑了去换粮食。虽是才十三四岁年纪,种种境地下颇有些少年老成的冷静。既是发水,接下来沿洛恩河西岸的路便走不得。樱子一行人便在洛恩河谷的渡口换成了渡船。三个人坐一条船,尽管是条小船,亏得没什么行李,顿时松松快快。船上只有两个不言不语的船夫,拿了钱便去划桨,若不是还有三分活气,活脱脱就是死人。剩下樱子三人自说自话。五和倒极快地熟谂了两位公主,已是一递一话地交谈起来。

然而说的长了,久坐也是无聊。五和定睛看着那两个船夫的动作,悄然去舱下底板摸了一把。掠过黑乎乎散发着潮气的木板,再抬手,手指上赫然一片锈蚀的暗红。她慌忙抬头,想说什么,樱子却还了一个微笑给她。随即起身,向着船头的两名船夫走去。死人样的船夫陡然转过身子,一只手背在背后一只手留在前面,像是要行礼的模样。樱子照旧一脸微笑如沐春风,弯弯如月的金色眼睛里,却骤然爆发出一丝寒光。

“现神威!”

清声一喝,寒光爆现。为首那名船夫连一声都没来得及喊出,头颅锵然一声刹时离地,遥遥掼进身后的洛恩河里。背在身后的右手还握着一柄短刀。另一个船夫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手来,横刀挥出,然而被樱子照旧缠头裹脑一剑,那柄钢刀和他自己的脖子一起如风中枯草般折断飞舞,一样落进了河水之中。坐舱那边和纱冷哼一声,也在同时抽回贯穿舱顶的佩剑,殷殷鲜血自上面点滴流下,想是舱中人同样一命呜呼。她们二人从起身到动手杀人如此之快,五和看的目眩神迷。一路上虽见樱子风度翩翩和纱孤高冷傲,只当是富贵家大小姐各有各的脾性,没料到两位公主却是一样的心底瓷实杀伐决断毫不犹豫。这才如梦初醒般跑过来帮手,寻了杆桨把舱里和甲板上三个无头鬼一一推进河里。

“这把剑,是叫神威吗?”

“没错。”看着五和不转睛儿盯着自己手上佩剑,樱子像幼儿献宝一样,玩笑般地耍弄着这把剑,“出产自烟海瓦雷利亚的龙钢剑。夷地有句话头,‘神威如岳,神恩如海’,那边不少人都拿来贴门框上做对儿。我懒得起剑铭,于是用了这句话的头一个字。”

那你有了第二把剑,岂不要叫“如岳”?真难听。五和在心里叨念了一句,不过并没敢真的说出来。刚刚捡起桨,想要划向岸边,却忽然感觉一阵刺骨寒冷。河上不知何时已被雾气掩盖,一艘鬼魅般的破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樱子一行的座船身边。

森然寒气,沁人心脾。

雾深天暗,再醒来已是身处岸边。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已是混沌一片,夹杂着冰雪的雨水流泻遍地。浑身湿透的樱子呆坐在地上,方才发生的一切,如噩梦般只余残存片段。

那是死人,不是船夫那种死人模样的活人,而是货真价实的行尸走肉。眼里莹莹亮着蓝色燐火,皮肉枯萎面容骷髅。随着那艘鬼船接舷,如同蜂群一般涌出。随后小船被潮涌般的活尸挤翻。传说昔日前朝曾跨有狭海两岸,直至千年之前由于寒冬狂潮而倾覆,至今狭海西岸大陆依旧冰封严寒,只余眼里亮起星火的行尸走肉。尽管不少典籍都提到过这个故事,樱子都把它们当做是红袍僧编造的说教,直到此时此刻,亲眼目睹。

再然后的记忆凌乱破碎,只剩她和怀中的和纱滞留于此。最后的最后,她记得这个沉默寡言的妹妹,竭力抓住她的手向着岸上游去。直到水面被两人流出的鲜血染红。手里残存的温度让樱子暂且恢复了精神,她用神威支撑着身体,竭力将和纱背在背上。她自己身上有几处伤,幸好没在要害。和纱肋下却是半身殷红,触手都能感觉到炽热的鲜血正在逐渐变冷。

这儿到底是哪儿?马维里斯向北,是洛恩河谷,经过洛恩河河套就是繁华的上游都市瓦隆萨。法尔梅带着她的部下们正在那儿等候。然而重隔千山万水,千乘万骑又有何用?樱子生来第一次厌憎自己奇思妙想的头脑,为何会在此时此地有这种想法。

“樱子姐姐。”

耳边传来和纱的声音。这位孤高冷彻,从来不曾露出笑容的公主,此时的声音却显得格外温柔。

“我很重吗?”

不,你不重。樱子想回答什么,但又怕开口的瞬间会忍不住哽咽。她默默地用神威支撑着步伐。远处浓雾之中似乎有了一点星火。那是村庄吗?抑或是瓦隆萨的灯火?无论哪个猜测都有一千条理由反对,但哪一条理由她也不愿细想。

“其实我是个很失败的人吧,樱子姐姐。”

和纱的呢喃声如梦似幻,萦绕在雾中。

“从小的时候,就被母皇关在宫里,留我独自一个,对着小小的窗口弹琴弹到睡着。宫里的侍从们当我是木头人,只会见到了弯腰。唯一一次真心去喜欢人,反倒成了黑墙里‘公主与雪菜’的笑话。就算有了公主的名号,母皇分派差事,也特意留我独自一个。现在又只能在你的背上……”

不,你不是。你刚刚在水中像砍瓜切菜一样杀死尸鬼。你刚刚抓住我的手,是你救了我。我的蓝眼睛的美丽妹妹。樱子抬起手,擦了擦模糊的视线。不知道是泪水还是冰冷的雨水。

“就算现在,真正愿意和我说话的也只有你们吧。夕子姐姐,式,还有你。”

泊泊流出的鲜血渐渐冰冷,正如耳边的细语悄悄冷淡。樱子机械地向前跨步,仿佛夷地传说里,艰难追逐不落之日的痴人。

“……最喜欢你了,樱子。”

不是樱子姐姐,而是樱子。

也就在此时,背着和纱的樱子终于见到了雾中追逐的星火。

那不是村庄,也不是城市。映照在樱子金色眼睛里的,是一片林间空地上的火堆。三个土头土脑,约莫十几岁的男女孩子站在火边,旁边树上却缚着个遍身是血的男子,三个孩子各自绰着把刀,在男子身上割来割去。鲜血遍地,却没有一声惨嚎。樱子下意识地发现,火堆旁除了一些零碎的衣物和银钱,便是一块血肉模糊的舌头。为首的小贼回过头来,赫然撞见遍体鳞伤,鲜血淋漓的樱子与和纱,唬的后退几步,然而顷刻之间,那张脸上便露出不合年纪的凶相。

“瑞斯,佩吉!”那小贼一声呼啸,“这家伙撞破了我们的事儿!把她也抓住!”顿时如同犬吠般一阵狂叫,三个小鬼“呜”的一声扑上前来,把樱子和和纱一起撞翻在地。那为首唤作库珀的贼最为壮实,樱子伤疲之余精疲力竭,被他独个一人死死按在地上,举刀便刺。那女孩佩吉和男孩瑞斯见樱子被按倒和纱也昏迷在地,上手便去和纱身上摸索银钱,一面摸还一面念念有词,“开门遇死鬼,今天算倒霉,再赏你两刀,死的干干净净,倒也痛快……”

是的,倒也痛快。

樱子反手握住落地的神威,竭尽平生气力向上一挑。烟海龙钢斩铁截钢如同砍瓜切菜,顿时将那没生眼睛的库珀整个刺穿,剑锋一转,竟把他整个从中割开,鲜血淋漓加上狂呼乱叫搅得屠宰场一般。樱子却没有半分迟疑,全部精神都在落地的和纱身上。她甩开死鬼库珀,第二剑迎头劈下,把正死死抓着和纱胸前的女孩佩吉连头带脑斩落。黑脸贼瑞斯竟是慌得手足无措,举起手中刀就向着昏迷的和纱脖颈刺下。情急之中樱子劈手甩出神威,剑锋顿时透胸而过,把这小鬼也整个钉在树上。

眼见瑞斯吐出最后一口气,刀子落地的时候樱子也颓然跪地。她本就是强弩之末,一样身负重伤失血不少,电光火石之间连杀三名恶徒,已是气空力尽。伸手摸了摸和纱的鼻息,虽是微弱倒还匀称。正想着背起和纱继续寻路就医,林中一阵闹动,却又跑出几个男女,看装束是洛恩河谷一带的乡民。有两个妇人见了倒地的三具尸体,旋即放声嚎哭。那为首的男子看了看也面目扭曲。

“你做了什么?做了什么?”那男子操起一杆草叉,后面几个乡民也各自掣出家什。他指指戳戳地上尸体,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你他妈的看着这些人!他们还是孩子!你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我杀了那些在火堆旁的杀人犯,也杀了想要杀我和和纱的掠夺者。樱子对着眼前摇曳的人影冷冷一笑。她想要拔回神威,但身体宛若被抽干了血一般使不上半分力气。男子和身边几个同伙看着跪坐在地眼神冰冷的樱子,像是被摄住一般,反倒倒退了几步。旁边一个村民说了句什么,男子旋即反唇相讥:“这儿是我们说了算,听我吩咐,动手!”

宛如听了男子的命令一般,在他提起草叉的一刻,滚滚蹄声如奔雷震撼丛林。一百余骑纵马引弓跃入空地。透过雨幕,樱子看清了为首骑士手上盾牌上的蛇纹花徽章,以及骑在一匹小马上正在急匆匆说着什么的五和。天作幸,是她派去瓦隆萨的护卫们。想必五和在落水的时候漂流到了不远处的瓦隆萨码头,寻到了樱子的卫队长法尔梅和可莲。

“扔他们进河里。”樱子对着自己的侍卫们吐出话语,“死人们还是孩子,所以我斩了他们。这些寡廉鲜耻的家伙是大人,绑起他们,丢进洛恩河,让他们明白恶童有恶童之报偿,恶人有恶人之下场。我们走吧。”

法尔梅和可莲应声下马,扶起樱子和和纱,将她们搀上早已备好的暖轿马车。侍从们三下五除二就把几个乡民捆成寒鸦凫水,一人嘴里塞一个麻核桃,两个服侍一个扑通通丢进河里。一并救了火堆旁奄奄一息的男子,当下风驰电掣卷地而去,只余地上几块不成形状的血肉。

沉沉雨幕之下,樱子凝望着身边和纱熟睡般的脸,又想起了她方才的话语。

不是樱子姐姐,而是樱子。

马车内四门封闭,无人窥视。她忽然侧过身来,在和纱的唇上轻轻一啄。温暖,又带着血的味道。正如这一天来的风波动荡,也正如在波涛汹涌的洛恩河中,和纱紧紧握住她的手。

“现在吻你的也不是樱子姐姐。”樱子带着微笑,在妹妹耳边吐出一样的呢喃,“而是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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