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格巷的雨已连着下了足有半月了。

棠欢撑了把油纸伞兀自站在庭院里那棵枫树下，看着那些鲜红的叶片被连绵细雨洗刷得发亮，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那些从枫叶上流下的雨水都是血一样的颜色。

酒馆里的式神正在说书。隔着墙，棠欢听见了“赋格多姬”，于是不等那式神将“佬”字说出，棠欢就皱着眉打了个响指，将这位瞎说大实话的式神化作灰烬。

阿尔法城，妖异、人类、堕神共居之城。某些顽皮的神灵为了探究人和妖是否能共存而创造的试验田，后来那些神灵厌倦了观赏这城池中的杀戮，就随意指名了一位城主赋予他统治的权力将这座城池抛了出去。神灵们自己倒再也没来过了。

棠欢觉得阿尔法城与其说是神的试验田，倒不如说是神的垃圾桶——谁让后来神把一些堕落的神也扔进了这座城池呢。

空气中有掺了少许末药的檀香味，隐隐幽幽和酒香交织在一起。棠欢闭了双眼仔细地分辨着，直到凌厉的剑气将她鬓边那朵朱红的彼岸花震掉。棠欢微笑地看着一柄长剑没入自己心口，紧接着那柄长剑就化作水汽消失在潮湿的空气中。

长剑主人英气的眉眼中缀满了吃惊和不甘，棠欢则平静得多，没人发现这双灰眸深处隐藏的刻骨思念与一丝失望。

“城主不是个好东西。”

这话出自那位刚被棠欢灭口的瞎说大实话的式神姑娘。棠欢占着赋格巷开着酒馆过着安稳日子，偶尔帮客人完成个委托，她就不明白为什么每任城主大人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除掉她呢？

“棣尘大人大驾光临，还带了这柄城主亲赏的长剑作为伴手礼，真是客气。”

那一身侠客装扮的女将军咬了咬嘴唇，面对着这个阿尔法城传闻中不老不死的怪物不知该回应些什么。

“城主刚上任不久就这么心急遣你来杀我，真是让人怀疑他那脑袋里装的究竟是统领阿尔法城的智慧还是我这儿客人最爱的稀粥了。”

棠欢将如瀑的黑发随意绾成髻，然后不由分说牵了棣尘进酒馆，唤来一个小家碧玉的叫做隐泉的式神，让她给棣尘开了间房。那式神仔仔细细将棣尘打量了一遍才在棠欢不耐烦的气场下取了钥匙上楼。

“我是奉城主之命来取你性命的，不是来这里寻欢作乐的。”棣尘甩开了棠欢的手，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刃。

棠欢看着棣尘那充斥着愤怒和仇恨的眼睛，不急不忙地从酒柜里取了青梅酒出来斟了一杯递给她：“完成那位城主给你的任务又不是什么难事，我会教你的。但你得老老实实在这儿待着，赋格多妖异，我可不想你在杀我之前先被那些小喽啰塞了牙缝。”

在出发之前，棣尘的脑海中浮现过自己拎着棠欢的尸体功成名就的场面，也闪现过自己死于棠欢之手血流如注的模样，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棠欢居然要亲自指导她完成任务。这幅画面，不论怎么看都很诡异吧。

棠欢捕捉到棣尘表情的变化，并没有像往常打趣客人那样一本正经地打趣面前的女子，只是望着庭院里的枫树喃喃：

“秋天快结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