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于木等怀中人哭够了,拿起床边的湿布心疼地敷上她红肿的眼睛。
“小烟罗,不哭了,啊,再哭下去,眼睛会坏的。”
“大木鱼,你不许掐我,我怕一疼醒,你就不见了,我舍不得你。”言落一遍遍摸着眼中人熟悉的眉眼,身上没劲,也不敢用劲,只是虚虚勾勒着,这样美的梦,多久没有做过了,做过的全是一片血腥的噩梦,她心心念念的人永远只给了她一个模糊的身影和一句听不分明的话。“还是这个梦好,你这样漂亮,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活脱脱一个误入凡尘的小天仙。”
“小烟罗,这不是梦,我还活着,你摸摸,我的心是热的。”于木把她的手望自己胸口带,“扑通扑通”的有力跳动证实了眼前人是个大活人。
“真好,真好,真好。”言落喃喃道,紧皱的眉头显露出她的疼痛。
“哎呀,伤口又裂开了,小烟罗,先躺下,我给你止血。”于木把人缓缓放到,言落伴着新换的麻药又昏睡过去。
“你们这群学生,不要仗着家里有权有势就无法无天了,我布置的作业你们不做就算了,居然一齐画了个大红叉给我交了上来,什么态度?!把你们家长都给我叫来,我倒要看看你们家长平时是怎么教育你们的?!”一个白发苍苍但精神矍铄的老人坐在课桌后面,右手的拐杖重重地敲在地面上,发出“硁硁硁”的声响,黑框眼镜下原本慈祥的双眼此时因怒火变得凛冽,直吓得面前的学生们瑟瑟发抖。
“刘老,您别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我一定让他们家长给您一个说法。”老人身边的一个年轻班导劝慰着他。“还不赶快把自己的作业拿回去,留在这里让刘先生生气的吗?”
学生们连忙扯出作业本逃也似的跑出了教工室。
李烟罗正端坐在座位上埋头苦算一道数学题,用的是昨晚阿姐教她的方法,果然比自己硬算简单得多。她长叹了一口气,翻了翻后面的答案,正确了,她很开心,很想第一时间和阿姐分享。这时那群学生气冲冲地涌进了教室,就在她左前方不远的位置吵开了。
“哪个不长眼的把我们作业本给撕了?要是让我知道了,我非得让我爸爸给他好看。”男孩一把把作业本拍在桌子上,一脸愤怒地说。
“你可省省吧,先把这一关过了再说,刘先生可是大名鼎鼎的学者,就算是我们的爸爸也是极其敬重刘先生的,现在他这样生气,你觉得落在你爸爸手里,你还有好果子吃吗?”他身旁戴着眼镜稍稍瘦弱点的男生一点也不看好他。
有个女孩直接吓哭了:“我妈妈以前也是刘先生的学生,要是让她知道这件事,她肯定会骂我的,怎么办?”
“我爸爸还一直想和刘先生在军队里的亲戚攀关系呢,这下可好,我该怎么办?呜呜呜~”另一个女孩也越想越怕,跟着哭了起来。
李烟罗心想刘先生这样一个慈祥的老人家,他们几个究竟是做了什么才惹得老先生大发雷霆,不过,他们做什么也与自己没干系,只希望老先生不要气坏了身子才好。
“你说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害我们?”瘦弱男生望了下李烟罗所在的方向,若有所思道。
其余几人也看了李烟罗好几眼,那个一开始就在哭的女孩说:“不会吧,她看上去挺胆小的,这么久了,都没见她在班上开口说过一句话,怎么有那个胆子来害我们?”
另一个男孩也附和着:“我觉得也不像,咱们这个作业本是刘先生亲自收的,她总不能跑到教工室去光明正大地撕作业吧。”
“与其想是谁在害我们,还不如想想怎么应付自己父母那关吧,看来我的法国香水又要泡汤了。”
“我的意大利小皮鞋也肯定没着落了。”
“唉~”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阿姐,我们班上那几个之前说我坏话的人今天好像倒霉了。”李烟罗同顾慕羽吃过晚饭,在院子里散起步来,走着走着,她就快走了几步,正面迎着顾慕羽,自己倒退着走,边走边说。
“哦,怎么个倒霉法儿?”顾慕羽一听来了兴致。
“听说他们没有完成刘先生布置的作业,还在本子上一人画了个大红叉交了上去,你也知道刘先生对待学习可严厉了,这下把他气坏了,扬言说要找他们家长。”
“那的确该他们倒霉了,刘先生可是个刚直不阿的人,多少权贵抢着巴结还巴结不过来呢,他们居然给自己父母拖后腿,这几月都别想过安生日子了。”顾慕羽蔑笑着说。
李烟罗仔细看着她神态自若的样子,倒是有几分怀疑自己心里的猜想了,她犹豫了下,还是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阿姐,我问你个事,你别生气啊。”
顾慕羽见她一脸紧张兮兮的表情,就轻笑出了声,“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事儿还真不是我干的,”她顿了一下,又道,“也不对,我顶多算个帮凶吧。”
李烟罗很是好奇:“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先生不是一般都会亲自收作业吗?这个月我们班的任课老师请假了,学堂就安排了刘先生来给我们带课。那天他上完你们班的课,就把收好的作业带到了我们班,要给我们上课,我们班上有好几个同学和你们班那几个人家里都不对付,不是抢生意就是争地盘,在学堂里他们见面也掐。本来我是这堂课的课代表,下了课该是我陪刘先生把作业抱去办公室的,不过我心里有了计较,一下课就跟老师说身体不舒服,结果那几个同学争先恐后地要帮先生,先生也就答应了。后来的事我是刚刚听你说才知道的,不过他们下手也挺狠的,我都没想到。”顾慕羽捏捏她的小烟罗的小手,一直用护手霜,效果很显著嘛,“阿姐顶多是个从犯,你可别去告发我呀。”说着还露出了一脸惊恐的小模样,甚是可爱。
“我才不会呢,给他们点教训也好,他们的确太狂妄了些,咱们就算给他们无偿上了一课了,顾老师的学费这样贵,还便宜他们了。”李烟罗回捏她的脸,依旧那样滑嫩。
“谁上课贵了?我都没有好意思问你收费的。”顾慕羽夸张地瞪大了双眼。
“那让我给你捏肩捶背、伺候洗漱、喂吃水果的,不算劳工费的吗?我也是身价很高的呀。”李烟罗调皮地眨眨眼,表示自己很委屈。
“好呀,就这样做点事都不愿意了是吧。”顾慕羽一把勾住李烟罗的脖子,把人往房子里带,“阿姐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劳工费,走。”
“诶诶诶,阿姐,我们进浴室干嘛,我可是卖艺不卖身的。”
“少啰嗦,快把衣服脱了。”
“你就知道欺负我。”
“今天还就欺负你了,快脱。”
“舒服吗?”顾慕羽一面轻轻地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一面柔声问道。
“太舒服了,我都要化在浴缸里了。”李烟罗满足地长叹一口气,“阿姐,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一手啊?”她很是好奇。
“还不是为了你这小丫头,你说说你每天往书桌前坐下一动不动几个时辰?脖子受得了吗?腰受得了吗?再不给你按摩按摩,你这小身子可就长不大咯。”顾慕羽不无心疼地说着。
“我不累的,阿姐,我用你教我的方法很快就能算对题呢,连班导都夸我大有进步。”李烟罗一脸“你也快夸我嘛”的神情。
“是是是,我们小烟罗最棒了,但是呢,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学习就放在第二位呀。”顾慕羽把人翻了个个。
李烟罗摇摇头:“不,那样的话,学习就是第三位。”
“还有什么靠前啊?”顾慕羽随口问了一句,正给李烟罗擦洗着精致的锁骨,一抬头对上了她炯炯有神的双眼。
“阿姐你在我心里是第一位的。”小丫头语气真挚,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摄住了顾慕羽的三魂七魄。
顾慕羽一时说不出话来,眼前的小人儿眼中只有自己,这种感觉就像是心也满满当当的,很舒服。
没听见顾慕羽回话,李烟罗又说:“阿姐,你之后教教我,我学会了也给你按摩。”
“行,”顾慕羽又动作起来,打趣道,“这次又想收多少劳工费呀?”
李烟罗唰地一下涨红了脸,嗫嚅着说:“我之前在开玩笑嘛,不收费的,我愿意一辈子给阿姐干活儿。”
顾慕羽刮了刮她小巧的鼻梁:“小机灵鬼儿,可算没白疼你。”
“你们家里收到请柬没?”尖细的女声又冒了出来,原本吵吵闹闹的教室突然有丝安静,随即又恢复了喧哗。。
“怎么可能没有收到?顾公馆那么大声势,据说全江城有头有脸的人那一天都会到场呢。”男孩有些羡慕地说。
“都过了这么久,顾秘书长也不知道怎么就想起来要给那丫头办场晚会了,她家可是好些年没有庆贺过什么了”。这个长得甜甜糯糯声音也软绵绵的女孩子总是喜欢瞟几眼李烟罗再说话。
“不就是得了个年级第一吗?神气什么呀?土包子。”戴眼镜的男孩不屑地说。
“被抢了年级第一不开心了吧?哈哈哈。”一群人幸灾乐祸,男孩索性不说话了。
“顾慕羽不也经常是年级第一吗?怎么不见她爸爸给她办酒会?我倒是挺喜欢顾慕羽那样的,总看她玩闹,还能得第一,那才真的厉害~”最后两个字女孩故意拖长了声音,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这可是她进顾公馆来第一次这样得了荣誉,不得好好抓紧机会露脸啊,免得日后越来越糟糕,都没法出去见人。”
“就和你一样啊,老是不及格。”两个女孩“咯咯”笑着,像老母鸡一样难听。
“本少爷怎么会和她一样,不知道哪儿来的杂种,嘁。”男孩神情傲慢,一脸鄙夷。
李烟罗已经习惯他们的冷嘲热讽了,就当没听到,他们也不会主动来招惹她,顶多说两句而已,风一吹就散了。
不过想到即将到来的酒会,她很是兴奋。不光是因为这场酒会是因她而举办的,而且她听阿姐说酒会上她们二人需要搭档开舞。
她们早就已经考完了试,来学校不过是听先生们讲讲试卷,分析分析成绩,每天都早早放了学,她和阿姐有大把大把的时间练习跳舞。
“好的,来,这里,朝右边走三步转一个圈,回过来把手搭在我的手上。嗒嗒嗒,没错,就是这样,小烟罗真棒。”顾慕羽轻轻松松地陪着李烟罗练舞,她又一次低估了她家小烟罗的学习能力,才练两回,这舞跳得就及得上她了。
“接下来朝左边走三步转一个圈,回过来把我的手接住。嗒嗒嗒,好,很好,我们先休息一下。”顾慕羽拿起身边的湿帕子,给李烟罗擦汗,“瞧你,出了这一脑门的汗,怎么都不喊声累呀?”
李烟罗换了张湿帕子,也细细地给顾慕羽擦汗:“我不累的,倒是阿姐,陪我练舞,辛苦了。”
“这点儿程度还难不倒我,别小瞧你阿姐。”顾慕羽把两张帕子都扔进了水盆里,让一旁的下人端走了。
“我从来都不会小瞧阿姐的,阿姐是最棒的。”李烟罗撕了瓣甜甜的橘子塞进顾慕羽口中,“阿姐,你尝尝,可甜了。”
李烟罗的指尖在顾慕羽口中停留了两秒,顾慕羽的舌蕾无意识地擦过李烟罗的指尖,她浅笑着嚼了嚼橘子,咽下去才说:“真甜,我们小烟罗挑的就是好吃。”
顾慕羽敲了敲卧室的门,“小烟罗,你换好衣服了吗?爸爸在叫我们下楼咯。”
“啊,来了来了,马上就好。”李烟罗抓过梳妆台上一对玉兰色流苏耳环带上,左瞧瞧,右瞧瞧,她偷偷练习化的妆貌似还不错,镜中的人一袭月牙白蕾丝鱼尾长裙,身前零星点缀着几朵粉紫色小碎花,纤细的腰身好似不足盈盈一握,乌黑亮丽的长发绾成灵动的髻,用珍珠发箍别着,及腰的青丝似瀑布倾落,精致的锁骨显得玉颈又细又长。
“阿姐,我好看吗?”顾慕羽推开门的刹那,李烟罗恰好转过身来,她身后的窗户半开着,栅栏上的绿萝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又是一年春来到,和煦的日光洋洋洒洒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她的小烟罗周身萦绕着光晕,笑语盈盈地看向她。
顾慕羽弯了弯眉眼,缓步走过去,“好看,真是个小美人儿。”说着她还调戏般地挑了挑李烟罗的白嫩下巴。
“阿姐~”李烟罗害羞地偏了偏头,拉长了声音唤着眼前的人。
“好啦,不逗你了。”顾慕羽左手提溜个小手袋,在李烟罗面前晃了晃,“送给你的礼物,祝我们小烟罗学业有成,来年金榜题名。”
“明年不过是升上初中罢了,怎么就扯得那样远?”她嘴里这样说着,仍是止不住雀跃地接过了手袋,想要一探究竟。
“哇,好美的项链。”饶是李烟罗在顾公馆待了一年多,也算是见过世面了,但是手中的项链着实让她惊叹不已。细银的链身,外端排列着粒粒碎钻,形态各异,内里环绕着流星式的纹路,最前方嵌着一颗镂空的星星,星星中央镶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紫水晶,在阳光照耀下流光溢彩,十分耀眼。
顾慕羽凝视着她爱不释手的模样,从她手里拿过项链,“坐下吧,阿姐给你戴上。”李烟罗听话地坐在软椅上,她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镜子里那个低头为她佩戴项链的人,她一身酡颜的齐脚纱质长裙,肩上搭着一方荼白披帛,秀发末端成卷卷波浪,披洒在背后,左侧发间戴着朵蝴蝶花样式的钻石夹子,耳坠上是两弯月牙儿。
“好了。”顾慕羽靠在李烟罗耳畔轻言说着,她用脸颊蹭了蹭李烟罗的脸蛋儿,两个人都静静看着镜子里的对方,笑得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