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著手機的右手無力的垂在身側,繪里將臉深深埋在左手掌中。
她不確定野村手上到底握有什麼,那狡猾的傢伙確認完會面的時間後,便毫不猶豫地切斷通話,害得繪里連多問一句的機會都沒有。
根據網路上那波騷動來看,繪里認為自己在不知情的狀況下被跟蹤了,甚至還遭到偷拍。這對她來說倒也不是什麼稀有的事,畢竟妮可教她的那套防跟蹤術,她怎麼也無法用的像妮可一樣好。
所以被跟蹤和偷拍什麼的,早就習以為常了。
將掩著臉的手放下,繪里冷冷的笑了幾聲。
如果是衝著她來的,她倒不怎麼介意,就只是對不住羽宮小姐和公關團隊而已。但說到底不過是挨頓訓,之後再努力配合收尾,這樣點大的事罷了。
但是,根據剛剛野村的口氣來推斷,他手上極有可能握有對自己更不利的緋聞。
到底是從什麼時後就被跟蹤及偷拍呢?酒吧發生衝突時?
不對。
電影中後要準備宣傳時?
應該還要更早。
剛開始拍電影……那時候嗎……?
繪里不由自主地掐緊了拿著手機的那隻手,除了野村與記者會外,還有件事讓她掛心。距離上次與海未聯絡,已經將近24小時了,這期間她沒有再收到海未的消息,甚至連聯系對方都做不到。
一想起昨晚的簡訊,繪里就覺得煩悶不已。
她想要向海未解釋。
就算要把她沒報備就跑去酒吧的行為全盤托出也無所謂。
就算需要花很多時間才能得到海未的諒解也在所不惜。
但是……
若一直像這樣聯絡不到海未,連個解釋的機會都沒有的話……
繪里抿了抿唇將手機收進口袋裡,轉身走回妮可的病房。
門剛打開,繪里便看到了真姬,依然是站在離妮可一米遠的位置,低著頭不知在板子上寫些什麼。聽見了開門的細碎聲響,真姬抬頭朝繪里看了過來,隨後又低下頭,像是很忙碌的樣子。
──如果忽略那個筆一直在相同的位置兜著圈的話。
「是羽宮嗎?」原先望著窗戶的妮可,在聽到聲響後,轉頭朝繪里看了過來,視線卻巧妙地跳過了真姬。
或者應該這麼說,妮可似乎完全當真姬不存在一般。
「嗯,稍微有點事。」繪里收回了觀察的目光,一邊朝妮可走去,一邊伸了個懶腰。
繪里這與平常無異的語氣,妮可自然是沒有起疑,她點了點頭,正想開口再問些什麼之際,繪里卻搶先一步開口:「我先回去了,妮可妳好好休息。」說完她便轉過身朝房門走去。
經過真姬身旁時,繪里反手揪住了真姬的白大褂,硬是將她從病房裡拖了出來。
這舉動自然是惹的真姬不高興了,拿起板子便往那雙造次的手拍去,「放手。」見繪里吃疼收回了手,她的表情才緩和了些,但仍是板著那張好看的臉,等著絢瀨繪里給她一個解釋。
撫著被真姬拍的發紅的手,繪里也沒跟她計較,兀自開口問道:「妳跟妮……」話才剛說出口,繪里便猛地收了聲。
只因為她看見真姬瞬間垮了的臉色。
真姬豐潤的雙唇抿成了直線,微微的抖了兩下,原本直直瞪著繪里的雙眸,竟難得地躲閃著繪里的視線,最後聚焦在繪里腳邊的地板。
這些微小的舉動自然是被繪里收進了眼底,她也不再逼問,只是拍了拍真姬的肩:「去洗把臉吧,妳的臉色很難看。」
說完後繪里便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雖然她並不是不擔心這兩人的狀況,不如說再了解事情的始末後,她比之前更擔憂這兩人。
但是,她現在實在沒有再多擔心別人的餘裕了。
一想到還要趕緊回家,接收公關團隊替她準備的新聞稿並將稿子熟記,繪里不由得皺起眉頭,加緊了腳步。
等到繪里好不容易回到家時,泛酸而疼痛的胃才提醒她,除了早餐外她今天似乎什麼都還沒吃。
實在不想再出門了,繪里只得到廚房打開冰箱,找找有什麼東西可以果腹,見冰箱內有一罐牛奶,她想也沒想地拉開牛奶盒仰頭就灌。
舌尖嚐到異樣的剎那,繪里才驚覺牛奶已過期,急忙跑到廚房流理台嘔吐。刺鼻的酸臭味刺激著鼻腔,引得她又是一陣反胃,竟吐的更兇猛了。折磨了好一陣子才停下來時,喉嚨早已被胃酸侵蝕的疼痛不堪。
手撐在水台兩旁,繪里虛弱的笑笑,她怎麼就忘了呢?
自從與海未交往以來,她就從未在家裡吃飯,這牛奶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後買的了,過期也是理所當然的。
背過身倚著流理台,繪里跌坐在地板上,以雙手將蜷起的大腿緊緊抱住,她突然有點想哭。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她只是想順從自己的本心,好好談場戀愛而已啊?
她只是想在愛情中還能保有自己的個性,而不是一昧的忍讓配合而已啊?
這樣,錯了嗎?
繪里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朝浴室走去,她洗了把臉,看著鏡中的自己,將黏附在嘴邊的髮絲勾到耳後,強迫自己將情緒壓下,再重新整理一次思緒。
首先是野村的事。
其實像這類偷拍的狀況,繪里已經不是第一次遇到了,但基於她本身花蝴蝶的形象,一般的偷拍照片是不足以對她造成多大的危害,所以也從未遇過有人持偷拍照片來威脅她的狀況。
但如果是牽扯到海未的話,就不是這麼單純的事。
對繪里來說也許這只是一則不痛不癢的緋聞,但海未呢?
一個形象良好的新興作家被傳出與知名女星有不倫戀,這對文壇會不會造成什麼衝擊?
繪里對文壇不太熟悉,她對文壇的印象就是一堆文縐縐、老古板的人們。
若是這樣的前提下,這件緋聞極有可能對海未的作家生涯造成影響,就算文壇沒有刻意針對海未,讀者們也極有可能產生反彈,繼而影響到銷售的問題。
想到這繪里不禁苦笑,她還真想像不出熱門推薦區上,海未的書全部下架的畫面,那架子會有多空曠啊!
沒一會兒,繪里臉上的笑容緩緩消逝,無力的垂下頭望著洗手台發愣,說真的她現在實在笑不出來了。
直到現在她還聯絡不到海未,無法確定對方希望如何處理這件事,或許海未已經可以蠻不在乎地說,這都已經過去了,對這個緋聞完全不屑一顧。
她不知道,也無從確認海未的想法。
收緊了扶在洗臉台邊上的雙手,纖細的指尖因過度施力而泛白,繪里緩緩抬起了頭,望著鏡中的自己。
所以呢?
因為聯絡不到海未、因為覺得海未根本不會在乎,就可以不理會野村的威脅,任由緋聞流出嗎?
不對。
鏡子裡頭所映照的水藍雙眸,從原先的混沌一片,逐漸轉為清亮,甚至隱隱約約地透出一股強大的執念。
──不論如何絕不能讓海未受到牽連。
還有明天的記者會。
不管野村手上握有的東西跟海未有沒有關,可以確定的是他的意圖,大概只有協助捧紅他旗下的藝人,這個可能了。
但那是在繪里還保有現在的名氣的條件下,才有可能達成,得確保自己仍對野村來說有利用的價值,才能保證這些醜聞不會被拿來做其他用途才行。
因此明天的記者會一定得順利,得成功挽回名聲及粉絲們的信任才行。
下定決心後繪里走出浴室,來到房間將筆記型電腦打開,等待開機的時間,繪里埋首在裝滿雜物的紙箱裡翻找著。令她洩氣的是,居然完全沒有可以果腹的食物,連個餅乾或泡麵什麼的都沒有!
正當繪里鬱悶地將從紙箱內翻出的物品放回去時,一旁傳來筆記型電腦的提示音,她下意識轉頭望去。
“有一封新郵件”
草草地收拾了下,轉過身點開郵件,果不其然是公關團隊發來的新聞稿。
大略掃了眼,繪里不由得在心中嗆了下──這也太冗長、太文縐縐了吧!
背文本是難不倒繪里的,雖然她如此抱怨著,卻也在短短幾分鐘背了數段。就在繪里聚精會神的背稿時,口袋傳來一陣震動。
繪里一邊盯著螢幕繼續背文稿,一邊將手機掏了出來:「喂?」
「新聞稿已經發給妳了,收到了沒?」
「嗯,正在背稿,沒什問題。」
「不只是背稿。」羽宮小姐冷冷地說,「背完後請轉成妳自己的話語,不要讓外界看出只是按照稿子背,也不要讓人說妳只是在敷衍了事,那樣就更不好收尾了。」
繪里皺眉,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好,我知道了。」
之後羽宮小姐又叮嚀了一下明天記者會的時間以及相關注意事項,便匆匆掛了電話。
將手機隨意往身旁的地板一放,繪里歎了口氣,煩躁地揉了揉頭髮後,望著冗長的稿子發愣。
又過了一會兒,實在耐不住胃的叫囂,繪里站起身往玄關走去,至鞋櫃上拎起鑰匙,正要走出門時卻不經意瞥見一旁的全身鏡。繪里這才發現她現在的模樣有多糟糕,凌亂的頭髮,泛青的眼袋,以及那渾身散出的躁鬱氣質。
更別說是身上還隱約帶著剛剛的酸臭味。
不洗個澡、稍微打理一下是別想出門了,沒被認出來就算了,若被認出來的話,明天大概又多一則緋聞了。
"知名女星絢瀨繪里被爆出打人後,遭公司冷處理,下場落魄不堪"……等等。
若真鬧出這樣的緋聞,妮可看到後肯定會氣得想把自己狠狠掐死吧。一想到妮可發怒的模樣,繪里只得打消出門買東西的念頭,無力地在自家玄關處蹲下身。
繪里有些恍惚地思考,呢喃著:「如果先洗個澡,換件衣服再出門……那時藥店還開著嗎?啊,說不定能趕上特價便當?唔,可是這樣就得花超過40分鐘,買完東西回來可能都超過一小時了……」頓了頓,「那份新聞稿好像還剩不少……這樣今天到底幾點能睡,明天靠化妝可以掩蓋住氣色不佳嗎……」
越想越煩心的繪里,不禁有股想喝兩杯雞尾酒的衝動,但這念頭很快就被她打消了,發生了那樣的事,短時間內實在不宜再跑去HO……
繪里長歎了一口氣,鬱悶的說不出話來,她忍不住想到,如果有誰可以幫忙就好了。
然後她不禁又想起了海未。
繪里苦笑著搖搖頭,從兜裡拿出手機,從電話簿拉出一組號碼,撥了出去。
電話響了好一陣子,終於被接通:「絢瀨姐,怎麼了嗎?」
「小林,可以幫我買盒胃藥送到我家嗎?」
聞言,電話那端的聲音瞬間緊張起來:「欸欸?絢瀨姐又胃疼了?」一陣慌亂的聲響後,「我現在過去,絢瀨姐先喝點溫熱水休息吧。」說完便要掛。
繪里趕緊喊道:「小林。」頓了頓,「順便幫我買點吃的。」
小林匆匆地應了聲,便掐斷了通話。
而繪里也不再煩惱,抓了換洗衣物便走進浴室。待她結束完盥洗,頭髮吹乾之際,玄關傳來了門鈴聲。
打開門就看到小林頂著一頭還微濕的頭髮,襯衫的扣子還扣錯位,粗框眼鏡甚至還有點歪斜。
看到小林這副模樣,繪里趕緊雙手合十地賠不是:「小林,對不起啊,這麼晚還叫妳過來。」
「沒什麼,我是絢瀨姐的助理嘛。」小林說完後,便把手裡拽著的塑料袋遞到繪里面前,「東西我買來了,看看還缺什麼沒有。」
繪里接過袋子,掃了一眼,對小林點點頭,「謝謝妳,我送妳到樓下吧?」
小林擺擺手,「不用勞煩了,絢瀨姐還要忙吧?我看到那緋聞了,這後續收拾也夠妳嗆的。」說完小林略帶憐憫的看了繪里一眼,這才轉身往電梯的方向走去。
目送小林進了電梯,繪里才關上門,返回自己的臥室。平常這小林總是粗心大意,沒想到這次倒挺機靈的。
看著塑料袋裡一樣都沒漏的補給品,繪里苦笑著將胃藥先吞下後,拉開包裝袋,一邊啃著麵包,一邊繼續背著新聞稿。
直到繪里啃了兩個麵包、一條巧克力,又喝了罐咖啡後,才終於將這份稿子融會貫通地印在腦子裡。
繪里閉著雙眼以食指和拇指,從眼窩一路按壓到鼻樑,睜開的眼睛裡滿是疲態。她搖搖晃晃地從地板站起身,扭動著早已僵硬的脖頸,掏出手機看了一眼。
已是凌晨時分。
拖著疲倦的身軀到浴室做了簡單的洗漱,繪里幾乎是一沾到床便睡了過去。
在意識潛到睡眠前一刻,她突然有種少了什麼的感覺,還來不及細想,就這麼失去了意識。
下午三點,一輛黑色的計程車緩緩駛進目黑的某條巷弄中,相較於外邊熱鬧的大街,這裡顯得隱蔽而安靜。
計程車停下後,後座的門自動打開了,一個穿著素色風衣的人兒走了出來,深色的高跟鞋在地面敲出清脆的聲響,綁的一絲不苟的馬尾隨著她走路的節奏搖擺著。
她走進巷子深處一間不起眼的咖啡館,推開大門時,清脆的鈴聲驚動了前台正在打盹的服務生。
服務生急忙迎了上來:「您好,請問……」
女子還未等對方問完,便將偌大的墨鏡一把摘掉,嘴角微微勾起:「01包間,麻煩你了。」
服務生先是一愣,趕忙點點頭,領著女子往特殊包間走去。將女子帶到包間前,服務生替她拉開了門,確認她走進去後,便匆匆離去。
包間的燈光不知是不是刻意的,與外頭相比昏暗許多。女子站在門邊,將整個空間環視了一遍。
冷不防地,陰暗處傳來低沉的嗓音:「絢瀨小姐還真準時啊。」
被指名的繪里顫了一下,往聲音處望去,角落處一名身著黑色西裝的男子,雙眼眨也不眨的盯著她。
見繪里站在門邊不肯走過來,一臉警戒的模樣,原本靠在沙發背上的野村將身子往前傾,把桌上的茶壺拿了起來,對繪里笑了笑:「耳聞絢瀨小姐十分喜愛大吉嶺紅茶,就幫妳點了一壺,絢瀨小姐不妨過來嚐嚐?」
說完他手微傾,深色的茶湯便從純白的壺口流進了茶杯中,隨著裊裊升起的白煙,濃郁的茶香在整個包間蔓延開來。
但繪里仍是一動也不動。
野村不禁失笑道:「絢瀨小姐是害怕我給妳下藥不成?」
繪里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見狀,野村端起剛剛替繪里斟的熱茶,吹了幾口便一飲而盡,隨後他轉了杯子,將杯底面向繪里,「放心吧,就算不幹那些齷齪的勾當,我也有足夠和絢瀨小姐談判的資本。」
聽到這,繪里忍不住冷笑道:「所以野村先生覺得自己現在做的事……就不齷齪嗎?」
說完後也不等野村回答,她便走到對方斜對面的沙發處坐下,左腳順勢一提,翹在了右腿上方:「別浪費時間了,說正事吧。」
野村拍了拍手,讚歎道:「我就欣賞絢瀨小姐這乾脆的性格,那我也就不兜圈了。」說完他便從身側的包內,拿出一只牛皮紙袋,順手甩到了繪里面前,「妳看看吧。」
繪里從桌上拿起了紙袋,將裡頭的照片倒了出來,馬上皺起了眉頭。
事情與她猜想的一樣,桌上的每一張照片都是與海未有關的,令繪里錯愕的是,就連那次她們從餐廳的後門逃出來,在狹小的巷弄內親吻也被拍了下來。
將照片收入紙袋中,繪里冷冷地問:「……你想要怎麼樣?」
「我想要怎樣,絢瀨小姐應該很清楚的,不是嗎?」野村悠悠地說著又給自己斟了杯茶,一副不急不徐的模樣。
聞言,繪里忍不住笑出聲來,「為什麼要扶一個扶不起的阿斗呢?」
「這就是我的事了,不勞絢瀨小姐您費心。」說完後野村又從包內翻出另一份紙袋,丟到繪里面前。
繪里疑惑地拿起紙袋,將裡頭的紙張抽了出來,那是一張純白的A4紙,上頭有著一列的節目清單。仔細一看,都是一些互動性很高的綜藝節目。
野村輕描淡寫的解釋道:「這些是我替遠山接下的節目,絢瀨小姐要做的是在這些節目上與遠山互動,不管是演得也好、真的也好,把誹聞炒熱炒大。」頓了頓,「到遠山的話題性足夠了、夠紅了,我自然會把這些底檔還給絢瀨小姐。」
--簡直是一面挨打還無法還手的狀態。
繪里抿了抿唇,望著淡定地喝著茶的野村,問:「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食言?」
聞言,野村放下了杯子,拿起包包走到繪里的身旁,壓低了身子,他湊的相當的近,近的讓繪里足以聞到他身上濃厚的煙臭味,繪里忍不住皺起眉頭。
他似乎十分中意繪里這副表情,愉悅地瞇起了眼睛,猶如一隻歹毒的蛇:「因為妳別無選擇,絢瀨小姐。」
結束了與野村的會面後,繪里便叫了部計程車趕往記者會會場,記者會結束後,她與羽宮小姐及公司的公關們吃著便當,又開了一次會。
等到她好不容易終於回到家時,已是深夜了。
將脫下的高跟鞋隨意踢掉,繪里搖搖晃晃地往臥室走去,她並沒有喝酒,但今天所經歷的事情,讓她身心俱疲地幾乎站不穩腳步。才剛走到床邊,繪里便一個脫力往床墊倒去。
她將臉埋在棉被中,苦笑道:「哈哈哈哈……居然惹代理經紀人生氣了……」
事情發生在記者會開始前十分鐘,那時因為碰上下班車潮的關係,繪里幾乎是壓著線抵達現場,羽宮小姐的臉色自然不是太好看,礙於她只是繪里的代理經紀人的關係,她並沒有對繪里多念叨什麼,只是催促著繪里再去補補妝,準備準備。
但當繪里將那一張節目單交給羽宮小姐,並告知她這些節目她已經答應了,請羽宮小姐協助完成後續的簽約事宜時,羽宮小姐臉就瞬間垮了下來。
「妳知道妳是電影明星嗎?」羽宮小姐的語氣相當冷,大有下一秒就要發難的趨勢。
「我知……」
「妳知道妳還接這種節目?!」羽宮小姐冷冷一笑,「我真替妮可感到悲哀。」
這話讓繪里很是不悅,但礙於對方的身分,她也不好直接發作,只能將脾氣壓下,忍著一跳一跳地太陽穴,低聲說道:「妮可那邊我會負責說明的,麻煩您幫……」
話還沒說完,卻又被打斷了:「我不會幫妳去簽這些的,妳惹的麻煩還不夠嗎?知不知道妳這樣會讓努力栽培妳的妮可……」
聽到這裡繪里再也忍不住,怒吼道:「閉嘴!」
繪里這一吼倒是讓羽宮小姐安靜了下來,只見她愣愣地望著繪里,張著的嘴還沒能闔上,似乎是沒料想到有這麼不受控制的藝人。
「讓妳去簽妳就去簽,這不就是妳的工作嗎?說到底妳只是一個代理經紀人,憑什麼管這麼多!」一口氣發洩後,繪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傷人的話,但為時已晚。
「對、對不起,我……」繪里著急地想道歉,但羽宮小姐沒等她說完,拉開準備室的大門就奔了出去。
--似乎,隱約能聽到哽咽的聲音。
想著羽宮小姐那當下的神情,繪里下意識揪緊了身下的棉被,她不停地在心中說服自己這也是沒辦法的,她必須得這麼做。
她得靠自己把這件事壓下來,絕對不能再給誰添麻煩了。
繪里就這樣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說服自己,也不知過了多久,倦意漸漸襲了上來,半夢半醒間,她再次感受到昨晚那股難以言喻的失落感。她挪動了下手,卻摸到一旁冰涼的床墊,鼻腔間盡是充斥著自己的氣味。
她頓時了解,是少了海未。
再也沒有人等著她回家。
再也沒有人擔心她的夜不歸宿。
再也沒有人費盡心思地替她準備一頓飯。
再也沒有人會在她疲憊不已時,給她一個暖心的擁抱。
繪里的腦中再次浮現了,發生關係的隔天下午,海未脹紅著臉結結巴巴地說著想跟自己談談昨晚的事,那晶亮的雙眼,深深映著自己的模樣。
接著她又想起了那之後海未那刷白的臉,那時海未的神態似乎一點一滴與剛剛的羽宮小姐的模樣吻合。
那是一抹不敢置信又受傷的神情。
繪里這才意識到她如何傷的海未,縱使那非她的本意,她從兜裡掏出了手機,以顫抖的手指將手機解鎖,不死心地把信箱、通訊軟體、簡訊,所有她跟海未曾使用過的聯絡管道又查了一遍。
但令她失望的是,不管是哪一個,都沒有再收到海未的消息。
繪里終於意識到她是真的失去了海未。
正當繪里望著手機螢幕,內心一點一點被悲傷吞噬地無法自我時,手機突然猛烈地震動了兩下,繪里一驚,凝神朝螢幕看去。
"有一則新的訊息 "
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打開訊息後裡面只有一句話:
"確認簽約,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繪里盯著螢幕看了好一會兒,才憤憤地將這個訊息刪掉。
她很清楚自己踏上了一條滿佈荊棘的路。
--而這條路上沒有海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