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余莉最近陷入一种很迷茫的状态。

“抄袭门”搞得她整个人身心俱疲。说起来她也是个成年人了，心理承受能力不至于因为别人一两句话就情绪差到失控。其实主要还是因为……

果然还是因为苏秋阳吧。

她默默喜欢了很多年的那个女孩儿，一直远远地活在网络那端的女孩儿，突然有一天说想一起见面了。

余莉回想起来，她们的交流似乎一直都是通过网络的光缆。苏秋阳说今天自己路上碰到了一只可爱的绿瞳猫咪，还发过来一张和猫咪的合照，余莉就下意识地感觉好像她和猫咪都在自己身边，总是忍不住幸福地笑。

只是如果有一天，真的变成了，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抱住俏皮笑着的她，摸摸她的头，再温柔地问：想不想养只猫？

通过网络关注一个人那么久，其实也不是没想过现实里见一面。有段时间很流行异地手动比心拍照秀恩爱，余莉也缠着苏秋阳赶了次潮流。把两个半心拼成一个完整的心时，吃鱼也会有一瞬间闪过一个如果能亲手拉到她的手就好了的念头。

只是苏秋阳主动把这件事提出来的时候，余莉还是会忍不住沉默一下。

不知道如何反应。

因为总觉得，这毕竟跟网友面基是……不大一样的吧。

如果……一个暗恋了很多年的女孩儿突然就这样出现在你面前，你看着她无比熟悉的脸，此刻会有什么想法呢？

余莉只是感觉……紧张得不行。

其实苏秋阳也是一样的。

车程并不是很远，只一个晚上的颠簸后，苏秋阳就下了火车站，饭也没来得及吃，立马叫了个出租在高架上绕来绕去，最后拿着笨重的行李箱茫然地站在了一个陌生的小区门口。

这里……大概就是余莉的家了。

小区通行需要门卡，苏秋阳只能站在门口发呆。

心脏扑通扑通跳着。

现在是北京时间下午一点半，来之前，苏秋阳并没有提前跟余莉打招呼。

她现在应该在午睡吧。

一个电话就够了……只要一个电话，余莉就会下来，迎接自己。

苏秋阳咬咬下唇，掏出手机，翻出通讯录，手指滑啊滑，定在“傻鱼”两个字上面。

苏秋阳突然想起刚才一路上十来个小时，自己只在火车上吃了桶泡面，火车开着空调，里面的空气并不是太好，强忍着不适的感觉，一边心情也反复地纠结忐忑，害怕余莉会因为自己突然拜访而生气……其实更担心的是两人也许会无声地尴尬。一路的奔波，提着大行李箱跑来跑去，鲜少出远门的苏秋阳早就被磨得没了脾气也没了力气。

可是在这最后一步……还是认怂了。

苏秋阳关掉了手机，拉起行李箱转过身。

其实很无奈在这最后一下还会怯懦的自己。只是……不得不承认，这次来这里她确实有些冲动。也许她们都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吧。

不如说，如果不是这次抄袭事件突然点火，也许苏秋阳根本不会有这个念头。

因为害怕网络维持下来的关系变得很脆弱。明明她对自己来说是那样重要的一个存在。

只是不得不说，这样失控地一股脑就跑到了这里，确实会让两个人都很尴尬。比起手足无措地见面，她明明更喜欢的是两人能有所准备地毫无芥蒂地面对面交流。

算了吧。

苏秋阳干脆自暴自弃地叫了出租直奔酒店，不去多想。在酒店放下东西后叫了客房服务二话不说先饱腹了一顿。

酒店订的披萨不算太难吃，苏秋阳把空调开到26度，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但是真真切切体会到的是，恩，原来现在，真的离她离得好近。

好像就在身边一样。甚至……可以感受到她身边飞过的风。

也许这样就够了吧。

简单打理一下之后，苏秋阳花了一下午的时间逛了逛当地有名的小食街，也是吃鱼总是念叨的那一条。看到熟悉的东西总是会很讶异和惊喜，原来这个在她的自拍的背景里出现过啊。

打开手机连上网，发现吃鱼给自己发来了几条信息问她在干啥。想了想也不知道怎么回，苏秋阳只好了句看上去很文艺的话。

“在追风。”

又配了个emoji的吐舌恶魔表情。

苏秋阳发完就觉得自己傻爆了，忍不住也笑了笑。

吃鱼却没有回复了。

苏秋阳把手机放回包里，顺着河道安静地散着步。这是个很悠闲的城市，意外地很符合吃鱼的风格。陌生的街道、陌生的风景……却因为有了那个人而变得如此特别和温馨。这样奇特的感觉是第一次，苏秋阳也很惊讶原来自己也会有这么少女心的时刻。

回想起她们认识起的点点滴滴，从一开始礼貌而客气地亲近，到之后吃鱼坦言喜欢自己，说默默粉了好多年，再到现在的越来越亲密无间，偶尔的调戏和玩笑变得让人心跳不已。苏秋阳一直觉得喜欢是一种很简单的感情，和余莉相处的这段时间，她给自己带来了很多的快乐和轻松。但是，占有欲和情欲掺杂在一起，比起普通的友谊又是有所不同的。

喜欢是一种很简单的感情。

大概是喜欢吧。

大概是真的很喜欢。喜欢余莉。

这下，苏秋阳真地确认了这个事实。

路过熟悉的花园旁，苏秋阳情不自禁拿出手机，站在一模一样的位置，咔擦自拍了一张。又从手机里翻出存了很久的那张照片，这么并排着对比看了看，嘴角就慢慢地勾了起来。

怎么会做这种小孩子气的傻事，我该是有多喜欢她啊。

（四十）

苏秋阳在这里呆了两天，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没有去见余莉。到了后来苏秋阳带的钱差不多花光了，只好订了回去的火车票，踏上了回学校的旅程。

不是没有联系过余莉，这两天余莉也像往常一样跑来找自己聊天。只是后来苏秋阳想了又想，决定还是不告诉她自己来过了吧。这次虽然没有见成面，但已经感觉很满足了。就当……是一个小秘密永远地珍藏起来吧。

苏秋阳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像这样小心翼翼地喜欢着一个人。

回程的火车依旧是缓慢而悠长。苏秋阳吃过了一桶泡面，突然感觉有点反胃，只好大口喝了几口水，有些不舒服地躺在了卧铺上裹进被子里。翻来覆去地想事情，拿出手机翻着收件箱，看了看徐帆发来的问候短信，又看了看几个网上的基友发来的催稿通知，最后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和余莉的对话框里。

手机没有操作后很快黑了屏，屏幕上倒映出苏秋阳略显稚气的脸颊，已经过肩的柔软黑发，灵动有神的眼眸，单薄温热的双唇。这样的自己，好像也勉强算得上长相可爱。

苏秋阳登上微信，看着余莉熟悉的那个乌冬面头像，还是忍不住点了视频邀请。

邀请很快被接受。

吃鱼：今天周末，媳妇儿，直播不

苏秋阳刚想打字回复，微信的页面突然就一弹变成了视频的窗口。画面变成了白色，然后镜头抖动了几下，最后对准了吃鱼本人。

“hi。”

嗯，清新素雅的淡妆，黑色的披肩长发，她的女朋友还是那么好看。

“怎么裹着被子呢？”余莉有些意外，“这么早就困啦，今天不直播修仙吗？”

“这周就算了。”

“好吧，”余莉说着突然笑了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惹得苏秋阳心一颤，“怎么突然想视频啦？有点意外。”余莉一双含情的桃花眼微微眯了起来，凑近镜头低声说，“嘿嘿，不过……甜心你今天穿的粉色的内衣啊？肩带被我看到了。”

苏秋阳羞得连忙到处找耳机。

仿佛是意识到说的话有些露骨，余莉自己也忍不住有些红了脸，却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咳嗯，看来真的是……”

苏秋阳戴上耳机后，有些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余莉。

余莉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我今天刷微博的时候突然看到以前我们发的那条微博，正式成为CP的那一天晚上发的，the first day。”

苏秋阳等着她的后文。

余莉顿了顿，接着说：“没想到转眼都过去一年多了。时间过得好快……刚认识你的时候，我们的距离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可是现在，我已经可以跟你毫无芥蒂地视频聊天啦……哈哈哈哈。我这算不算迷妹成功上位啊。”

苏秋阳也忍不住笑了。

屏幕中的余莉止住了笑容，脸上的表情认真而柔情，温柔得仿佛在对待全世界最宝贵的珍宝：“阳阳，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难忘，让我感到非常幸福。哈哈……我从没想过我有一天会这么痴汉……这么想要珍惜一个女孩子，想宠她宠到让她变得没有我就活不下去……嘿嘿，这样说会不会吓到你？好像网恋了似的，好傻啊。”

余莉轻柔的声音顺着耳机一点一点叩击着她的心房，那么的令人心醉神迷。

苏秋阳摇摇头，突然感觉鼻子有些酸。

“阳阳，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的意思……我对你——啊，”余莉看着苏秋阳一脸朦胧又红着眼睛的模样，登时心下软成了一滩水，叹了口气，“……算啦。可能，现在还不是时候…… ”

苏秋阳却说不出话，喉咙里有一大团空气哽咽着，不自觉地肩膀微微颤抖了起来。突然，下一秒，猝不及防的眼泪慢慢地从眼眶滑落了下来。

“阳阳，哎，等……”余莉看见苏秋阳毫无防备脆弱地抽泣，顿时有些慌张，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了？“等下，宝贝儿，不哭了，我只是随口说说的……”

苏秋阳却破涕为笑，嘴角忍不住地上扬，只好用被子遮住了脸，却挡不住余莉温柔又带着焦急的声音。其实早就挡不住了啊。

余莉早就渗进苏秋阳的生活里了，就连呼吸和心跳也一并夺去了。

苏秋阳把脸埋在被子里，心跳却如鼓声一样擂动。脑海里只不断浮现一个念头。

原来……

原来你也是一样的……

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