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黄曦那天遇见了一个小王爷并随着他踏上红尘，竟是动了情。

  半月之后，她居然又出现在我面前，一脸兴奋：“姐姐，上次我遇见的那个少年，是个王爷。他对我很好。我今天回来其实是向你告别的，我不做妖，也不再修仙了。我要回到人间，和他相守一生。”

  上次她临走时，我于她腕上系了一条红绳，自己也系了一条，以示思念。如今我看着依然系在她皓腕上的红绳，竟不知说什么好。

  黄曦过来抱住我：“姐姐，我不会忘了你的。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最好的朋友。”

  我只有苦笑。我与她，就仅能如此吗？

  “你就这样将自己的半生修为交给了一个初识的凡人？”

  “一见钟情，半生厮守，也好。”黄曦漫不经心地回答着。看样子，她真是爱惨了齐琰。

  她这次没有从海底游走。我看着她变回龙形，长长的龙须轻柔地拂过我的面颊。她击水而出，金色的龙翼遮蔽了半个天空。

  我最终没有说，那小王爷定会负她。

  就是说了，她也不会信的吧。

  此时的人间战火纷飞，王室南迁。黄曦好不容易才见到了还未南迁的齐琰。齐琰甜言蜜语地哄着她，却只字未提南迁一事，也没有说要带她一起走。

 寻常凡人都是只有海誓山盟却不讲信用，而王爷连一句虚假的誓言都没给黄曦留下，就去了南方。在人间无亲无故无依无靠的黄曦，再也寻不到小王爷的一点影子。而我回到了海边，等她回家。

 她还是回来了。再见到她，神色已不似初时的优雅，反而多了几分疲惫和癫狂。

 她一见我，眼中便射出了异样的光。没等我迎到她身前，她已撕心裂肺地喊了出来：“青莲，是不是你干的！是不是你！”

 我从未见过她如此疯狂，也听出了她的喊声中气不足。莫非她的修为已耗到不够她再维持人形了？看她喊出一句后身子一晃，似是要摔倒，我连忙伸出手去扶。

 不想她狠狠地一把拍开了我的手，眼神中说不出是愤怒、仇恨、还是忧伤。她咬牙切齿地说：“一定是你干的。龙是人间神圣的象征，能掌管万物。可为什么就这几天，人间又是饥荒、又是水灾，还有战乱？一定是你这个龙妖不想看我和王爷幸福地生活，才出来兴风作浪！”

 我的心越来越疼，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听她歇斯底里地朝我怒吼。我手忙脚乱地接住她摔回来的我的两片龙鳞，却收不回身上。

 “我才不要你的东西，与你有关的一切我都不想要！”

 原来，已经给了她的，包括龙鳞，包括心，竟是真的不再属于我了。

 “青莲，你说你是不是嫉妒我能和王爷一起生活。你嫌你的石洞冷清，你嫌我走了就没人陪你游戏人生了。你知道我没处可去，才用了这么个法子把我弄回来，是不是？你以为这样就可以留住我了？你想错了！我永远不会再回来，我的那两片龙鳞，你永远也别想拿到！三生三世，你我再无牵绊！再无牵绊！”

 我不记得她是怎么离开的，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去的。

 三生三世，你我再无牵绊。

 再无牵绊，好一个再无牵绊啊。

 腕上的红绳，竟无端地断了。

【四】

 我回到了石洞，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真的是无牵无挂了吗？这些天我潜心修炼，天地精华却完全吸不到腹中。难道这是老天对我没有提醒黄曦不要相信齐琰的惩罚吗？

 我无奈之下，又化成人形上了岸。漫无目的地于岛上的树林中到处乱走，竟遇见了一位老道士。

 当时我只道他定认不出我是妖，便向他询问我的运数。不想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竟长叹了一声。

“姑娘，恕老道直言了。我见姑娘修为深厚，与神仙无异，若是寻常道士定认不出你是妖。可如果你认为我也认不出的话，不是忒小瞧老道了吗？”

 我不禁红了脸，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道：“道长，小仙这几日修炼颇为不顺，无法吸入精华之气，可是小仙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那老道又盯着我看了良久，才说：“姑娘，你这是情劫啊！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这几日修炼不顺，还得去寻那令你坠入情局之人啊。”

 去寻黄曦？我苦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是否还有这个胆量。

 “修仙最怕陷入情局，七情六欲总是把修行毁得最狠的东西。敢问姑娘芳名？”

 我淡然道，青莲。

 “既然如此，那老道就给姑娘一味药引，然后再去寻那个令你陷入情局之人，或许可解此心结。”

我看见老道于宣纸上书下“黄连”二字，又从箱囊中取出了几棵草，碧绿的茎和叶，乳白色的长根须。老道淡淡一笑：“有时候，把心里的苦转变成口中的苦，或许会感觉好一些。”说罢，他用那张纸包起了那几棵草交到我手中，便转身离开了。

 我回到我的洞旁，取出那棵青草，长长的根须蓬蓬的煞是好看。我轻轻地咬了一口那乳白色的根须，只是这一口，便苦进了我心里。我一个趔趄，跌进了水里，现了龙形，口中的苦味折磨着我的神经，我疯狂地在洞中撞来撞去，不一会儿，一身青鳞已是被撞得血迹斑斑。

 真的，好苦。

 小曦，我要去找你，我要一直陪在你身边。

 以小王爷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