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上次黄曦回到海边的时候，我发现她的灵力已经少到只能勉强维持她的生命。我心中疑惑，便南下去寻找王爷齐琰，想要问个究竟。

 我见到了齐琰，他将黄曦的修为带走了，我便帮她要回来。齐琰拿出了那朵鳞花，这个傻子，纸醉金迷的皇室成员，眼中原来只有钱财和权力，黄曦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天真的玩具。

 齐琰用纯金浇铸了那朵鳞花，这便将黄曦的修为尽数封在了里面。原本，黄曦将修为给了齐琰，自己还可以通过灵力将自身与鳞花中的修为连接起来，可如今那鳞花被纯金严严实实地包裹着，完全隔绝了黄曦的灵力。黄曦日渐衰弱，而齐琰却没病没灾，还成了一个极为受宠的皇子。

 我心中恨极，便使法熔了上面的镀金。齐琰见状便开始怒骂我，而我只是冷笑。

这群凡人，真是天底下最傻的人。

 “王爷，不要以为你是王，便能掌管世间的一切。”

 齐琰大怒，令手下人上前捕我下狱。我冷笑一声，在那一瞬间化回龙形，震住了所有冲上前要捉拿我的侍卫。

 我转头冲向齐琰，用龙角挑住了他的衣服，在他惊恐的大叫声中毫不客气地将他挂在了树上，随后凌空而起，龙尾一甩，天空便猛炸炸地响起了一个霹雳。

 消息随即传出，天下惶恐，都言神龙显灵，现形发怒，齐家王朝怕是要散了。

 早该散了的。

 当我找到黄曦的时候，她正露宿山中，已是憔悴不堪。

 我说：“小曦，我是阿琰。我回来了，你跟我一起走吧。”

 黄曦睁开双眼，眸间竟是久违的惊喜的神色。她眼中含泪，就那样怔怔的望着我。我悄悄地摸了摸她的脉息，她的修为，已经所剩无几了。

 我用身子当着她的视线，将拿着鳞花的那只手覆在了她的掌心。鳞花的微光渐渐融入了她的肌肤的时候，我就势握住了她的手，缓缓将自己的修为注入她的身体，维持着她的气息。

 只可惜，不能以青莲的身份。

 当我发觉这一切也没有起多大作用的时候，我的心，比吃了黄连还要苦。

 “公子，你不要太伤心……”

 黄曦似是知道自己气数将尽，声音断续地安慰着我。

可我如何能不伤心？

 “公子，你带着我……去海边吧……”

 海边的风光，山野的灵气，似一幅绝世的画作，比这紫陌红尘绚丽百倍。当清新的海风拂面而来，她睁开双眼发现已到了海边的时候，绽开了一个如花的笑靥。

 竟似这画中谪仙。

 只听她轻声道：“公子，有些事儿，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我没有说话，任她断断续续地说下去。

 “其实……我并不是人类。在很远很远的海上，有一座仙岛。那真的是很远的地方，人类无法企及。在那个岛上，有个石洞，里面住着一条黄龙和一条青龙。青龙是黄龙的姐姐，可黄龙……却不想把她当成姐姐，而是另一种于她极其重要的人。我……是那条黄龙。”

 闻听此言，我不觉潸然泪下。

我原以为，今生我只能以齐琰的名义去爱她；我以为，我已不能再用青莲的身份去面对她。

 “公子……公子你怎么……”

 我变回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姐姐！”

 黄曦猛然搂住了已是泪如雨下的我的头颈，喜极而泣。

修为散尽的妖，是要魂飞魄散的。她在今生的时间已经没剩下多少，此时我已是在用自己的修为拼命维持着她的气息。如果我给她大量补充灵力，我自己就会现出原形，可这也仅能维持她的龙形，而她今生的记忆就会尽失，再也不会记得我是谁；若我放任她不管，那她的今生便就此结束了，可来生，她还会记得我。

 “姐姐，你不要管我了。我宁愿来生再遇见你，也不愿让自己活着却不知道你是谁。”说罢，她突然抬起了手，用她所剩无几的灵力，于掌间造出了两片龙鳞。那鳞片闪着耀眼的金光，扑朔迷离，极为华美，明亮但不刺眼。

这是她颈上的那两片龙鳞，是她曾说过要送与我的那两片龙鳞。

“小曦！不……不要！”

我惊得喊出了声。按她此时的状态，再送我鳞片，简直就是自取堙灭。

可是已经晚了，黄曦已经将龙鳞放到了我的掌心。

 这是黄曦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我能做的，只有尊重她的选择。

这也许，是今生我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儿了。

我最后看见的，是她拼命挣扎着想最后喊出一声“姐姐”可最终也未能喊出的口型，是她眼角的一串清泪。那泪滴清澈到能映出世间万物，洗刷去一切丑恶。继而，我的眼前便腾起了一片青烟，青烟之中闪着光的，是黄曦留在我掌心的两片金色龙鳞。

她用尽了最后一点灵力，为的就是完成她的誓言，送我鳞片，送我那两片她曾答应过要给我的最美的龙鳞。

 于是，我便独自一人回了石洞。而我的小黄龙，选择了来生。她的来世，我的今生，我们还会在同一个世界相遇。

 数年之后，我的住处不再冷清，环岛的一草一木皆有了灵性。越来越多的鸟兽迁至此地，我再也不用担心没有人陪我游戏人生了。我不再孤独，然而，每当我独坐清修之时，总会想起我的妹妹，那条小黄龙。她的下辈子，投胎做了什么？

 黄连，那味由她和我的名字组成的药引极苦，苦得我不敢再去尝。可是就算再苦，如果有来生，我也还是会决绝地咽下那苦至心肺的药引。情便是一株黄连，然而我最终也没敢细细去品味。可到底，我还是以另一种方式品味到了，那极苦之后，是世间难得的清香。

 我走出石洞，瞥见了天空中的一抹金色划过，就似一条金黄的缎带于空中游曳。我淡淡一笑，该不会是那个让我心心念念的小妹妹来投生了吧。

 我只是单纯地希望，那条金色的缎带会降落在我的石洞前，会有一条长长的龙须轻柔地拂过我的面颊。而我再抬头时，那个金黄的身影已经化作了人形，眉眼间，有妖的妩媚，有仙的清雅。

  她笑着说，姐姐，我回家来了，我是黄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