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森·克拉克今天跑到警局去了，找上我的同事，想要悄悄拿回自己的手帕。”阿格尼丝将两块方糖扔进红茶杯，再徐徐注入茶汤：“你有多了解他？”

埃莉丝思索片刻：“梅森·克拉克是个自以为是的傲慢又胆小的混蛋，不过遗憾的是，他的智慧和他的家族财富还相匹配。毕竟如果他败家败到在路边要饭，我是会很乐意去嘲笑他的。”

阿格尼丝没有料到会得到这么个答案，诧异地挑了挑眉：“看起来你们关系不是特别好。”

“小时候他骗我去骑家里没有驯服的烈马，结果我马术精湛，没有被摔断腿，他却早早地溜走了。”埃莉丝耸耸肩：“此前我父亲很喜欢他，几乎要让家里的一位表姐和他订婚……直到他在一场舞会上把那位姐姐绊进泳池为止。所以我确实不喜欢他。”埃莉丝眨了眨眼：“但若要就事论事，他大概是被谋杀案吓破了胆，想要尽快撇清自己的干系吧。相比起这个，我现在很怀疑你就是过来蹭下午茶的。”

“什么？”阿格尼丝将茶杯从唇边稍微拿开：“我有吗？”

埃莉丝郑重点头。

她们此刻是在莱茵切斯特塔里一间静室里，埋在墙壁里铜管中流淌的潺潺水声温柔地包裹着她们的感官。塔的管理人约翰·克雷伯爵士在完成埃莉丝的报到过后好心地留她下来享用下午茶，之后来接埃莉丝的阿格尼丝也就自然而然地加入了用餐的行列。

“泊松太太烤的松饼非常好吃，不过能吃到的机会不多，最好多吃几块。”阿格尼丝拿起一块松饼，放进嘴里，露出个满足的微笑：“说起来，我离开之前，第一起案件死者的姐姐跑来警局，提供了一些线索。她说死者被安德森介绍去进行一些古老交易，和我们找到的廉价表演宣传单有关。”

埃莉丝皱眉：“这就是为了文明而用的隐语？也不怎么样嘛。这么说，梅森·克拉克让安德森办的事情就是所谓的古老交易喽？”

“看起来咱们的凶手正是冲着这个来的哪。不过我倒是有点疑惑，怎么死者的姐姐突然就良心发现，主动来提供线索了？我听说有的向导能够用共感力拷问嫌犯……”

“那是情报部门的莽夫才做的事。”埃莉丝伸手拿了一块小蛋糕，犹豫了一下热量，还是放了回去，另拿一块松饼：“我在安德森办公室里看到她的档案，就叫她来问了问。大概她因此害怕了吧。”她顿了顿：“不得不问一句，巴克警督阁下这是又在怀疑我吗？”

“埃莉丝，别这么容易被冒犯，我只是问一问而已。总之，我回警局去知道了两件事。第一件你大概已经知道了，安德森昨天晚上是要去里索街二十五号跟人碰头的。”

埃莉丝吞下嘴里的松饼：“第二件呢？”

“昨晚有一家晚报，非常及时地登载了至今为止唯一一张现场的直观照片。我的同事查尔斯找报社质问过后才知道，这照片是凶手拍的，他还留下了一张便条。现在他在比对便条的纸张墨迹等信息，或许能够告知我们凶手的所在地。”

“他主动宣扬了这件事情，这比我感觉到的还要大胆一点。”埃莉丝皱眉想了想：“现在就对此下结论还为时过早，我们下一步怎么做？”

“我们现在只有做一件事。”阿格尼丝耸耸肩：“那就是晚上去看场廉价表演。”

埃莉丝疑惑：“安德森都死了，还会有表演吗？”

“我不确定，但共和国方面感觉起来很急躁，况且克拉克还在这里，他能代替安德森的作用。条件是足够的，具体如何，也就只有今晚亲眼去看看了。”

做工精良的皮靴靴头踢到了一只被人随手扔在路中央的罐头盒子，盒子叮呤咣啷地滚进路边的水沟与它的其他同类作伴。如墨的夜色盖住了建筑物上生长的不知是污垢还是霉菌的黑色物质，寒风吹过的时候，夹着玻璃渣的木头窗户发出凄厉的惨叫。

“这地方曾经还是个剧院呢。”阿格尼丝抬头看向建筑物顶端的铁皮烟囱：“在开场前半个小时，各种各样时髦的马车就已经把这条小巷子塞满，警局通常都得加倍人手过来维持秩序。”

埃莉丝仔细端详了一下：“这倒真是看不出来。”

“这是因为剧院的老板被曝光和数位尊贵的女士同时保持不恰当的暧昧关系，于是一夜之间，剧院就全毁了。”阿格尼丝轻轻叹了一口气：“哪怕再繁华的地方，一旦放置不管，衰败总是来得格外迅速。你看那边露台的栏杆，当时是从法里埃公司定做的，拿著名的戏剧做主题，现在都锈成铁渣了。”

“你很熟悉这家剧院。是住在这附近吗？”

“小时候住在这附近，觉醒成哨兵后换了地方。”

“很好。否则你要不了多久就会生肺炎的。”埃莉丝扭过头，用手捂住口鼻打了个喷嚏：“我能够理解廉价表演选择这种地方作为表演场所，但显然我们在追寻的并非是普通的廉价表演。你觉得我们来对地方了吗？”

没有立刻回答，阿格尼丝闭上眼睛，向剧院的建筑释放自己其他的感官。首先感受到的自然是腐朽的味道，这家剧院恐怕连座椅的木板底下都长满了霉菌。她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在这些无关的信息上花太多时间，同时向着剧院的深处进发。一声细微的木门开关的咿呀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循声而去，只来得及嗅到一丝从门内逸散出来的葡萄酒的辛香。

“他们在里边。”阿格尼丝从枪套里拔出转轮枪：“跟着我直接冲进去。”

埃莉丝也掏出枪来，两个人迅捷地跑过剧院前的院子，猛地撞开那两扇本来就快朽烂的木门。月光照亮了门后才从瞌睡里被惊醒的仆人脸上的惊愕，在他来得及反应之前，这两位贸然闯入的不速之客就已经冲上了楼梯，往他主人勒令他不许任何人进入的地方去了。

“强盗！”迫不得已，他只好大声喊起来：“来人啊，强盗来杀人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阿格尼丝一脚踢开门，站在极尽雕饰的房间里的是穿着法兰绒吸烟衫一脸恼怒的梅森·克拉克：“这里是私人的地方！”

埃莉丝目光扫了一圈，没有看见除他之外的人：“其他人呢？其他人在哪？！”

“这里的包厢都有内室！”阿格尼丝伸手去扳动了一支烛台，墙壁上登时弹开一扇门。门弹开的那一瞬间，一个穿着睡袍的人影从床上跳起，从旁边的窗台一跃而出。阿格尼丝还来不及反应这个，紧接着就看见埃莉丝跟着就跳了下去。

这么鲁莽！阿格尼丝在心里暗骂一声，立时冲到了窗台前，焦急地往下看。

窗台下有一辆不知道是谁留在那里的稻草车，两个人都安稳地摔进了车里。逃走的男人被埃莉丝拷住了双手，正一边抱怨着一边试着从车里翻出来。

仿佛感应到阿格尼丝的目光，埃莉丝抬头看了她一眼，伸手向某个方向指了指。

阿格尼丝朝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两辆警用马车听见了方才仆人的召唤，已经驶到了剧院门口。

哎，到底还是惹出了点麻烦。阿格尼丝摇摇头，转过身走回室内。今夜还远远没有结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