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陈曦,女,生无可恋。
我妈炸了。
这并没有骂人的意思,而是在陈述事实。
晚上十点多,忙碌了一天的陈美丽女士回到家,一眼就看到了阳台上那个比她还高的四层宠物笼和跟她一般高的猫爬架。
这是我骑车回家的时候从途经的宠物用品店那里订回来的,再加上保暖猫窝和杂七杂八的猫粮、营养膏什么的,一共花了我整整一千大洋,这还是被宠物用品店老板抹过零的。
自然,我花的都是我的私房钱。每逢假期,我去陈美丽女士那里帮忙的时候,她都会或多或少地给我一点“工资”,所以我的手头上还是比较宽裕的。
陈美丽女士回家的时候,我已经用去跳蚤的猫用沐浴露给“奶牛”仔仔细细地洗了四遍澡了,为了防止有漏网的跳蚤,用吹风机给它吹干以后,我还给它在脖子后面滴了除跳蚤的滴剂,撒上了除蚤粉,戴上了除蚤项圈,又喂它吃下了驱虫药,至于刚出生的小猫崽,我也带了四层胶皮手套,用温水给它们冲洗了几遍。
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善意,奶牛全程都在乖乖地任我摆布,并没有伸了爪子挠我,我表示很欣慰,我也似乎有点理解了,江月为什么对待同学那么冷漠,对待野猫却这么善意。
陈美丽女士看见我的时候,我正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给奶牛掏耳朵,茶几上放着一个便携式小音响,里面正在播放着陈美丽女士从网上下载下来,存放在存储卡里的由百合小说改编的广播剧,以期能够以此向陈美丽女士表示我有在好好修炼百合大法,并没有“不务正业”。
陈美丽女士炸成窜天猴,在客厅里面噌噌噌地直蹦高的时候,奶牛正非常享受地抄着小手手窝在我的大腿上昏昏欲睡。
陈美丽女士嗷地一嗓子把它给吓得炸了毛,腰也弓了,尾巴也竖了,一副如临大敌的警惕模样。
“陈曦!你你你你你你你——你竟然往家里捡流浪猫这种脏兮兮的东西?!你不想活了?!赶紧给老娘丢出去!”
陈美丽女士转身就要去玄关那里拿她的那条八二年的法国长棍,意欲对我家法伺候。
那条八二年的法国长棍,陈美丽女士一直以来都是随身携带的,它的实用功能除了用来揍我以外,还被陈美丽女士用来防身,万一走夜路的时候遇上劫道的,只管抡起来照脑袋敲便是,一敲一个晕。而且它还有两个好处,虽然杀伤力与棒球棍不相上下,但是却可以顺利通过任何安检而不会被没收,再加上法国长棍是一种很普通的食品,拎在手里走路并没有什么违和感,这一点棒球棍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几年前,陈美丽女士晚上回家的时候,一个不长眼的流窜犯看她貌美如花,于是动了邪念想要强/奸她,结果就被她虎虎生风地抡着她那条八二年的法国长棍给揍出了个轻微脑震荡,后用捆面包的麻绳将之五花大绑地扭送至了派出所。派出所一查,没想到那货竟然还是个网上通缉犯。经此一事,热心市民陈女士不仅上了电视(虽然是打了马赛克的),得了五万块钱见义勇为的奖金,而且还成了开发区内各派出所民警同志们铁打不动的早餐供应商,实在是堪称因祸得福的典范。
“妈,养个宠物而已,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你放心,我一定给它搞好卫生,而且微博上不是都说了么,小姬崽通常都是喜欢猫的,养几只猫在家里,也有助我陶冶情操,修炼百合大法。”我在那里强忍着心里的哭笑不得,真挚而诚恳地看向陈美丽女士,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几只???”
陈美丽女士瞪圆了眼珠子,一副大吃一斤的样子,“陈曦!作死么你?!一只不够,你竟然还给我想着养‘几只’?!给老娘从实招来,你捡了几只猫来家?!”
“就……就七只嘛……”我绞着手指头小声嗫嚅。赶在陈美丽女士怒发冲冠之前,我又补充了一句:“这只奶牛猫是刚抱了小崽的母猫,剩下六只都是刚出生的小崽崽。”
“哪儿呢?!给我看看!”陈美丽女士还是一副虎嗒嗒的脸。
我抱着被我好不容易安抚下来,不再炸毛的奶牛,战战兢兢地领着陈美丽女士去保暖猫窝那里看猫。
陈美丽女士把家法拖在地上,虎视眈眈地跟在我身后。
那条八二年的法国长棍与地板摩擦,发出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毫无疑问,陈美丽女士随时都可能会给我一棒槌。
硬着头皮来到猫窝那里,我小心翼翼地向着猫窝里面那六只小奶牛指了指,然后火速蹲下抱头,准备挨揍。
做足了觉悟等了好久,陈美丽女士的家法都迟迟没有落下。
我战战兢兢地看了陈美丽女士一眼,发现她正一脸慈祥地看着猫窝里的小奶牛们,温柔黏腻的眼神几乎快要融化。
这事儿有谱!
我赶紧趁热打铁,说:“妈,现在都入秋了,眼瞅着就冬天了,奶牛带着这么多孩子自己在外面怪不好过的,你就发发慈悲,把它们留下吧?”
陈美丽女士傲娇地哼了一声,又故作凌厉地瞪了我一眼,吓唬我说:“那以后你就给我好好地收拾着,不在家的时候把笼子锁好了,要是这些小畜生把屎尿拉的满家都是,我就扒了你们的皮!”
“是是是,谨遵老佛爷懿旨,老佛爷千岁千岁千千岁——”我连忙捉着奶牛的两条小胳膊,把它的小手手对起来,向陈美丽女士连连作揖。
陈美丽女士又意犹未尽地拧了我一眼,到底还是绷不住笑。
我早就看出来了,她老人家分明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蹭得累,妥妥儿的一头顺毛儿驴,想让她妥协万万不能跟她顶牛,得靠哄的才行。
我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把奶牛放回猫窝,让它给小奶牛们喂奶。
笑了几声,陈美丽女士又故作威吓地绷起了脸:“陈曦!你先别高兴得太早,你最好给老娘有点数吭,别养了猫就不务正业!你现在可都已经十六了啊!再有两年还掰不弯自己,你就赶紧给我卷了铺盖卷滚犊子!”
我头皮一硬,又来了……
陈美丽女士看来真的是铁了心,不掰弯我誓不罢休了。
无奈我只得打着哈哈应承着,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安顿下来了猫,我又想起了江月的事情,于是斟酌着问了一下陈美丽女士近来的业务情况。
陈美丽女士表示混账包租婆见她进账颇丰,乃把门店的年租涨了一万块,这让她很受伤。
我又问了一下她店里人手的情况,她说她们四个人忙活刚刚好,暂时没有招人的打算。
我暗道不好。
我那边可是拍着胸脯大言不惭地跟江月打过包票的,结果陈美丽女士这里却并没有招人的打算,这下我可如何是好?
万一让人家期待落空,那我就真是罪大恶极了。
心理活动了大半晌,我到底还是斟酌着措辞跟陈美丽女士说了:“妈,就是我一个同学吧,家里条件不太好,想勤工俭学来着,你能不能帮她想想办法?”
“男的女的?”陈美丽女士眉眼一横,如临大敌。
“女的。”我低眉顺眼,胆战心惊。
“女的?~~~~~~”
喂!!!
你这副痴汉脸和荡漾的尾音是几个意思啊???!!!
我觉得陈美丽女士可能把我们的关系给想岔了。
“妈,她是隔壁班的,不是我们班的,而且我跟她也不太熟,不过我倒是能看出来,她的人品挺好,这个你放心。”我说。
“放心放心,肯定放心。”陈美丽女士星星眼,“不熟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嘛,时间长了弄不好就日~~~~久生情了。”
“妈……”我实在是哭笑不得,她老人家的脑补能力实在是太强悍了。
看着她这一副一脸期待的模样,我十分有理由怀疑,她连我俩做爱做的事情的时候的体位都已经脑补出来了。
噫!这为老不尊的!
“对了,陈曦啊,她家住的远不远?要是远的话,你问问她,她爸妈放不放心她在外面住。要是觉得来回挺浪费时间的,你就让她去咱旧家那住着,反正在那住的都是你那三个姐姐,而且她们都有女朋友了,不会欺负她的。”陈美丽女士又说。
我们以前住的旧家,也就是那间四十来个平方的小房子,陈美丽女士并没有卖出去,而是给西点屋的店长她们当了免费的员工宿舍,还买了两张质量不错的上下床给她们用,只不过水电费要她们自己来出。
平心而论,陈美丽女士是一个很贴心的人,也很乐意为她人着想,只不过她所着想的那个“她人”,都是她自己的同志。
不是同志的,最后也被她给想尽办法地争取成为了同志。
身为一个不与异性恋霸权社会同流合污的“革命者”——虽然是她自诩的,陈美丽女士无所折损地践行着“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的温暖,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
一开始,店里就只有裱花师姐姐一个人是les,而且还没出柜。陈美丽女士最早不知道,后来因缘巧合地知道了以后,就每个月大张旗鼓地多给她开了六百块钱的工资,以赞助她谈恋爱。
在这赤裸裸的金钱诱惑之下,过了没两个月,店长姐姐和烘焙师姐姐也先后尝试着接触起了百合,三接触两接触地,就把自己给接触弯了,还各自拐了个学生妹当女朋友。
陈美丽女士跟我摊牌以后,我直不住地感慨这个老女人的心机深重。
好家伙,竟然还玩威逼利诱这一手。
只不过,她对待小姐姐们用的手法是利诱,对待我的手法是威逼。
——忘了是什么时候了,我从微博上看来了一句话,说,人总是习惯于对自己最亲近的人苛刻。
我对此深表赞同。
话说回来。虽然江月之前没问我住宿的问题,但是既然陈美丽女士主动问了江月的情况,我觉得还是提前跟陈美丽女士说一下比较好,这样明天就可以顺便跟江月提一下吃住的问题了,她愿意去住就去,不愿意也无所谓,于是我就把我所知道的江月家里的情况跟陈美丽女士说了,诸如她爸因为破产跳楼,她妈卷着家当跑了,她现在住在她大伯家,但是她大伯一家对她并不怎么好之类之类的,其中自然不乏有添油加醋的成分,主要是我吃准了陈美丽女士隐藏在刺猬性格表面下的菩萨心肠,把江月的情况说得更惨一点,陈美丽女士给她开的工资就会更高一点。
见不得女孩子受苦的陈美丽女士自然毫不犹豫地应承下了我那个“多给点工钱”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