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姐，你不会又在看微博吧？”
新来的小助理阿珂端了杯咖啡进来，看见莫染一脸专注的盯着手机，右手在屏幕上飞快划动，脸上的神情严肃得就好像要杀人。
她想起前段时间莫染因为看到微博上的大面积负面评价情绪失控，在出席活动时多次黑脸的事情，顿时觉得心口发慌。
这种事情要是再来一次，她这助理就可以不用干了。
“没有，我在刷墨宝阁呢。”
莫染的声音很好听，略薄，又不显得尖锐，反而有一种恰到好处的甜蜜。这也是她三年间迅速从选秀歌手上升到华语流行小天后的重要资本之一，也曾经被那场选秀的评委点评为“一把撩动灵魂的嗓音”。
至于墨宝阁，墨宝即莫宝，是莫染粉丝的自称。
这个网站也是从莫染出道初期就建立的，一直在各种方面都非常支持她的粉丝集合地。
“哦，墨宝阁啊。”
助理阿珂的心才一放，就看到莫染“啪”的一声把手机扔在了桌上，那张标致到极点的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四个字，我很生气。
墨宝阁作为莫染最大的几个粉丝网站之一，有着一套严谨的会员审核程序，除了真粉，一般路人是混不进去的，所以是看了什么气成这样？
阿珂心中一紧，连忙接过手机一看，只见那是一张墨宝阁论坛的帖子，标题是“心情帖——挚爱染染，每日一表白”。
帖子下面几条回复画风都很正常：
“支持染宝，不要管那些记者瞎写，我们只相信你。”
“新歌太好听了，为宝宝疯狂打电话。”
“MV拍得好美，截了几张当壁纸，有想要的私聊我。”
“女神这眼妆，这犀利的眼神。我要死了，急需输血小分队支援。”
阿珂一头雾水的往下看，都是一致的赞美之词，直到刷到一条长长的回复。
回复的ID叫薄荷糖，内容是这样的：
“新歌听了，很失望，毫无意义的故作甜美简直是在浪费你的嗓音条件。整首歌调子太高，没有爆发点，转音莫名其妙，除了炫技听不出任何诚意。也是因为难唱，可想而知流传度会很低，连口水歌都成不了。希望你不要被吹捧之声冲昏了头脑，继续用专注的态度做音乐。”
阿珂看到这里，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以莫染今时今日在圈里的地位，就算是请资深音乐人来评价，即便不会都是好评，也不会像这样劈头盖脸一顿批。
偷偷抬头瞟了莫染一眼，得，什么冲昏头脑，看来是直接被气昏头了。
然而这位薄荷糖的跟帖竟然还没完。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对这种小清新曲风如此执着，正如我不了解你为什么对八块腹肌、长刘海、粉红衬衫的男人情有独钟，但毫无疑问你选歌的品位和你选男朋友的品位一样糟。”
“咳咳咳咳咳！”阿珂呛了一下，剧烈的咳嗽起来。
莫染帮她拍背顺了气，抽抽鼻子，又扯了张面巾纸，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这种黑不知道是怎么混进粉丝站的？你联系一下网站的管理，让他们把这个人的号封了。”
“好的。”
阿珂起身走到窗边给网站那边的人打电话。
说了一阵子，阿珂挂了电话，脸色有些奇怪的走回来。
“那边的人说，封这个人的号，恐怕不太行。”
“为什么不行，难道他是站长？”
“不是，不过也差不多。”阿珂拿起手机，指着薄荷糖这个名字下面一排闪亮的论坛勋章，说：“这个站子目前有几十万注册会员，这个人是其中贡献值最高的，封了他影响不太好。”
“贡献值是个什么东西？”
“就是……这个有很复杂的换算标准，简单来说，就是用给你应援所消费的人民币换算的。”
好吧，人民币玩家是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莫染默然，她对所谓的粉丝文化并不熟悉，但也知道这个贡献值，一定是个不小的数字，否则网站那边也不会那么为难。
“事实上版面管理已经对这个ID的发言进行屏蔽了，只是因为染姐你用的账号权限太高，所以才会看到。”
“是这样。”经阿珂这么一提醒，莫染才想起来自己用的论坛账号是上次网站人员来探班时给的，让她没事上去看看，给的也自然是管理员的权限。
莫染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个黑粉应该是真爱，不然也不会为她花那么多钱。应该只是表达方式比较清奇，或者是心理有什么毛病，现在不是有一种病叫什么沟通交流障碍吗。
再怎么说，也比那些整天要么跟车要么蹲家门口翻垃圾桶的狂热粉丝要好。
莫染这人虽然比较情绪化，但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加上中间经纪人M姐打了个电话，说有个节目邀请要跟她谈，就把这事抛诸脑后了。
“明星厨房？”
莫染一边翻着经纪人M姐带来的文件，一边玩着自己新染的指甲。
指甲的颜色是很张扬的红色，就像她这个人，从来不掩饰自己的爱恨情仇，喜怒哀乐。
“这节目最近不是挺火的，怎么会想请我？”
M姐有些恨铁不成钢，“你是觉得自己过气了吗？”
“那倒不是。”莫染干笑了一下，“还不是因为上回那个事。”
上回莫染作为评委上了一个唱歌选秀节目，那一场恰好有一个参赛选手，三十来岁，本来是个服装设计师，为了追求一直以来的歌唱梦想，毅然辞职，孤身带着一把吉他北上追梦。
可惜因为没有受过系统训练，自身资质也不是特别出色，所以在那场选秀中遗憾止步三十二强。
主持人在煽情的BGM中，请在场的评委给选手临别赠言。
其他人都是希望选手别被失败打倒，继续追寻梦想什么的，轮到莫染的时候，只见她思考了五秒钟，非常严肃的说道：“就我个人的意见，你还是比较适合做设计。”
尽管主持人在短暂的冷场之后迅速把话圆了回去，但节目一播出，这句话还是在网上引发了强烈的反响。
无非都是说莫染自己也是选秀出身，现在有了点成绩就飘飘然，不懂得尊重人云云，甚至有一条要求节目换评委的微博甚至达到十万次的转发数。
还好公司迅速出手转移了热度，解释莫染是因为之前看了选手的设计作品，非常喜欢，才会说出那句话，造成大众的误解。
M姐听她提起这个事，也是翻了个白眼。
在她看来，莫染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直，说话缺心眼。
“反正新歌宣传期也快结束了，正好上个节目保持一下热度。”
莫染点点头，“我看了节目内容也挺简单的，比那些要去外面野餐露营爬山游泳什么的好多了。”
M姐满意的笑了笑，又忽然想起什么。
“节目有个环节，要求嘉宾独立完成三个菜，你应该没问题吧？”
莫染思考了片刻，理直气壮：“我会做番茄炒蛋，蛋炒番茄，还有……番茄鸡蛋盖浇饭。”
M姐：“……”
M姐直接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喂，小珂啊，你现在去帮你染姐报个烹饪培训班……不不不，不要初级也不要中级，要入门的，对对，一对一零基础的那种。”
进行了短期突击式的厨艺培训后，没过多久，莫染就开始了“明星厨房”的录制。
这个节目播放到现在已经是第二季，相比第一季改变了一些规则，从原本的嘉宾独立活动改成了两人一组。
“这一期有四个嘉宾，两男两女。有中青代实力派演员L哥，新生代偶像明星小V，还有一个会是你的搭档，创作歌手许微然。”
“许微然？”莫染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M姐把搜集好的一些资料放在她面前，说：“和你一样是近年才走红的，发过两张专辑，非常有才华，词曲都是自己包办的，去年还拿了金唱片奖，在原创歌手里很难得了。她的粉丝的数量很庞大，而且都是狂热的真爱粉，和你那些一曝恋爱就脱一批的假粉是不同的。”
莫染：“你介绍个嘉宾就好好介绍，能别损我吗。”
M姐：“好好好。L哥开朗，玩得开，和主持人也很熟，主要接话什么的有他就行了。小V人腼腆，但人气很高，你多照顾一下，别拿架子，省得被他家粉丝骂。至于许微然，资料不多，圈里人也都不太了解，据说是有点高冷。外界的说法说是个北漂歌手，不过据我多年的经验，这人应该是有来头的，你多注意一些，别得罪人家。”
莫染听完，不由捏了捏眉心，看来她这个新搭档还真是难搞。
录节目这天天气有些凉，莫染穿了件墨绿色的小西装，白色长裤，显得干练又不会太严肃。
都是一个圈里的人，平时多少有一些接触，现场气氛倒也不会太尴尬。
按照规则莫染和搭档许微然坐在了一起，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许微然。
黑长直，皮肤特别白，白色内衬，外面披了件浅蓝色的针织外套，在灯光下更加白得反光。
至于气质，果然很高冷啊。
莫染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对方的身高，不由觉得自己穿了一双8cm的高跟鞋真是今天最明智的选择。
“莫小姐，我听过你的歌，挺喜欢的。”
……？高冷的许小姐竟然主动和她说话了？
莫染有些没回过神来，忙说：“谢谢。”
许微然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似乎是在嘴唇的位置停滞了半秒，又迅速抽离。
莫染没有注意到这点，她正在努力思考怎么进行艺人初次见面的必要步骤——互夸。
“我也听过你的作品，感觉很好。……那首新歌，幻觉，风格很特别。”
“怎么个特别法？”
“大概就是，很冷，又很锋利的感觉，唔，应该说是，冷艳？”
许微然唇角微扬，“我还以为你要说冷淡。”
“呵呵。”莫染才不会说自己第一次听到那首歌时，就想着写出那么既短促又平静连转音都很压抑的调调的人，一定是个性冷淡。
而许小姐长得真的很冷淡，被她那目光扫一眼都觉得自己的心灵受到了洗涤。
“你们做原创的，大概很看不上我们做流行的吧？”
许微然一愣，失笑：“怎么会。”
“现在不是老说流行音乐都是口水歌么，唱两天就被遗忘，有时也觉得挺没意思的。”
莫染托着下巴，有些郁郁。
这次新专辑的成绩虽然还不错，但对于她这样的歌手来说，没有突破本身就意味着失败。
像之前那个黑粉说的那样，既想保持自我，又不得不随波逐流，最终在流行与自我之间迷失。
“我觉得，流行与艺术之间并不冲突。流行未必都是经典，但经典必定流行。”
还没等莫染琢磨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节目的拍摄就开始了。
第一个环节是请嘉宾试吃各地的小吃，做一下宣传，然后纯聊天。
L哥是来宣传新电影的，话题也大多有意识的往那边引。
小V和许微然一个高冷一个腼腆，莫染也只好硬着头皮做起了发言担当。
聊着聊着免不了又提到了莫染的男朋友，商人李威廉。
李威廉家里是做娱乐公司的，算是圈里有名的花花公子。本名李三强，不过他很反感别人叫他的真名，所以一般称呼英文名字威廉。
在众人的调侃声中，莫染谨记M姐叮嘱的“遇到感情问题什么也不说，只保持矜持的微笑”的原则，脑海里却很不合时宜的浮现了那天看到的那句“你选歌的眼光就和选男朋友的眼光一样糟”，再想起李威廉不管去哪里都要炫一下的那八块腹肌，不知怎的觉得有点反胃。
“怎么了？”一旁的许微然察觉她的不自在，关切的问。
“没事。”莫染恨恨的咬了口糯米糕，“可能吃太多甜的了。”
到了第二环节，嘉宾分为两组开始做菜。
站在准备好的开放式厨房里，许微然看着莫染局促的样子，略挑了挑眉。
“你会做什么？”
莫染还没开口，对方就替她回答了：“番茄炒蛋。”
“你怎么知道？”莫染一愣。
“我看过你以前上的节目，每次都是做这道菜，”许微然很笃定，“所以推断你会且仅会做这个。”
莫染：“……”
她就是个厨艺苦手，做的菜要么太咸要么火候不对，挤出时间上了几次烹饪班学的东西也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正惆怅间，莫染看到她那高冷不食人间烟火的搭档走到了水池边，伸出纤长如白玉的手捞起了里面养着的一条活鱼，把鱼扔在了砧板上。
还没等她露出惊讶的表情，许微然一手按住鱼，一手抄起菜刀，干净利落的把鱼杀了。
莫染：“……”
在神队友的带领下，这边的女子组一路砍瓜切菜，完成得有模有样。汤锅里熬着入味的鲫鱼豆腐汤，桌上摆着一盘香气扑鼻的糖醋小排，甚至连莫染都拿起锅铲炒了一道鱼香肉丝。
当然，材料和酱汁都是许微然准备的，莫染只负责炒，又称——摆拍。
一切弄完后，那边L哥他们还没结束，不时传出惊叫声和笑声，看来是状况百出。
左右无事，许微然洗了手，从锅里挑起一块装盘剩下的糖醋排骨，仔细剔掉中间的骨头，朝莫染递了递。
“尝尝么？”
莫染点头，很自然的低头把肉叼走了。
这道糖醋排骨的火候把握得很好，糖都烧成了焦黄色，有一股特殊的香味。
很香，也很黏。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莫染伸出舌头把黏在手上的糖块卷了一下。
动作做完才觉得有些不对，抬头一看许微然那张冰山脸果然有些崩塌的迹象。
莫染神经比较粗，平时和身边的人一起吃东西，互相喂食也没个忌讳。现在想想，许微然那种性格的人，应该是不习惯和别人这么亲密的。
“对不起。”莫染有些尴尬的道歉。
幸好这边是休息状态，没摄像在拍，不然就窘上加窘了。
“没事。”许微然收回手，用另一只手抚了抚自己的耳后……有些烫。
安静了一会儿，许微然说：“我还以为你会说那句话。”
“什么话？”
“就我个人的意见，你还是比较适合去当厨师。”
莫染：“……”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这个人连她的停顿和语气都学得这么像？
“许小姐开玩笑了，你歌唱得那么好，不当歌手简直是浪费。”
“我没别的意思。”许微然的语气很温和，不像是有意挑衅。“其实我觉得你说的没错。”
“真的？”莫染抬起头，眼里有点期待。
“就算是关于音乐的梦想，也是有区别的。有的人只是想唱歌，唱好歌，有的人是想当一个很红的歌手。后面一种实现的难度很大，如果条件不足，还是及早放弃的好。”
“那你呢，你是哪一种？”
许微然想了想，偏头缓缓说：“我大概，都不是。”
第三个环节是嘉宾互相问问题，谁先答不出对方的提问就算输，需要接受主持人安排的惩罚。
通常嘉宾想出来的问题都会偏隐私，主持人的惩罚也都千奇百怪，反正不会让你太好过。
作为上一轮的败者，首先开始的是L哥和小V。
两人互相问了十几个没有营养的问题后，L哥忽然来了一句：“你的初吻是跟谁一起的？”
小V的脸迅速涨成了猪肝色，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投降认输。
作为惩罚，他被要求和男主持人一起跳了一段搞笑的双人舞。
然后是莫染和L哥，这次L哥输了，惩罚是做一百个俯卧撑。
然后是莫染和许微然。
许微然：“你现在是单身吗？”
莫染：“不是。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沉默了三秒，许微然说：“……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
莫染问的这个问题比起之前那场的许多限制级提问，实在不能再温柔善良了。所以许微然说要认输时，连见惯大风大浪的主持人都愣了愣。
莫染心想，许微然肯定是觉得脸皮没有自己厚，肯定会输，还不如一开始就认输，免得被套更多话。这么想着，她又有点担心，这人这么放不开，待会的惩罚肯定会被整得很惨。
事实证明，莫染的担心很多余。
主持人似乎早有准备：“听说许小姐下个月会发一首特别的单曲，能不能在这里先唱几句，让我们先一饱耳福呢？”
“可以。这首歌的名字叫月蚀，表达的是一种缥缈难以言说的感情，就像是人类自古以来对月亮的迷恋。”
许微然拿起话筒，找了一下感觉，轻轻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