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荫三步并做两步的向宴安安走去，宴安安也迫不及待的起身向前，将女朋友牢牢的扣在怀里。她用力攫取着成荫身上的温度，又为她的到来感到担心：“你怎么这么冒险？”
成荫躲在她的肩头闷闷的说：“我怎么、我怎么才来……”
宴安安亲了亲她的额头，她向来是个内敛害羞的人，但听到成荫这样一句自责，顿时心疼不已，“这几天我舍弃了所有心愿，只想见你一面。但是现在见到你了，我又想要更多、更好。”
成荫被这句话轻易的安抚住：“嗯……反正我不会再把你弄丢了。”
衬衫妹子和粉裙妹子一片茫然，看不懂刚才是哪出，在这碗狗粮的提醒下，她们终于明白，好像是得救了：“所以你们是来救我们的吗？”
宴安安也有一肚子的疑问，但她知道如果这是一次营救行动，那么时间紧迫，他们应该立刻离开这里。她拍了拍成荫的后背，成荫从她的怀里钻出来，转身冲女绅士说道：“你准备好了撤退路线吧，先离开这里。”
女绅士点了点头，让门外那个男人进来，一行人装作“押着”四人出了房间。谄媚男被搁置在门后的视线死角，门钥匙还挂在他的兜里……
安静的走廊像是有几千米那样长，每个人提心吊胆着。
出了建筑物后，宴安安才知道，原来他们被关在某条深巷的小别墅中，与广海最有名的夜市只隔一条巷子。别墅里大概有几十人在看守，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们所说的‘保密条例’，一行人从出来到坐上“绿庄”开来的救护车，顺利得不可思议。
救护车安全驶上了和平大道。
肌肉男瞅了瞅他的姐姐，小心翼翼的问道：“刚刚那个男的怎么办，他是挂了吗？”其他几人也好奇的看向他们。
沉默的医生终于开了口：“当然，他不死我们都会死。而且……算了。”
口罩里透出的沉闷嗓音，让宴安安觉得离死神有些近，她求证道：“你刚刚说的那些是真的吧，我就是A型血。”
“什么A型血，他们想对你做什么？！”成荫急切的握住宴安安的手，又冲着女绅士问道：“那个……项~副部长？你又是怎么回事？”
女绅士扫了一眼成荫和宴安安牵着的手，脸上笑开了花：“既然已经脱险了，你还是叫我名字吧。哎，这就是你七年前的那个艳遇对象？不是的话，我可就揭你老底了~”
“喂！雷婷婷，你懂不懂浪漫啊！这怎么能叫艳遇，是命运安排的相遇！”
宴安安看着成荫微红的脸，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原来成荫害羞的时候是这个样子啊。她小声咳嗽了一下，说道：“我是。但我们还是说清楚眼下的事吧。”成荫点了点了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其他几个空气人也附议。
雷婷婷撩开窗帘，辨识着车子目前开到了什么地方，吩咐司机再过三个路口右拐停靠一下，这才回身解答宴安安的疑问：“‘绿庄’今天去中转站的任务，就是带你去给那个有钱人家的儿子做个心脏配型，如果成功的话……反正依靠网络世界生活的你早就已经死了，不是吗？”这句‘不是吗’是问的成荫，她不知道成荫的这个小情人了解多少内情，但曾经和她一样在总部待过的小妹妹，对“网络人格替代方案”可是一点也不陌生。
粉裙妹子问：“那我们呢，为什么被抓到那里？那个‘绿庄’又是什么？”
“这个问题问的蛮好啊，”她看着成荫说，“小橙子是行动部的人，以前还在总部待过，你来解答吧。”
成荫知道，就算她获得了雷婷婷的信赖，也不会轻易被其他人接纳，她需要购买一张“入场券”。更何况，安安一定也很想知道真相，她只是有些害怕，安安得知自己也有一份的话，会不会……可逃避终究不是办法。
成荫缓缓的说道：“‘绿桥计划’是一个……高度保密的国家级计划。它的整个执行机构相互协作却互不交底。总部制定规则，监督和利用庞大的‘绿桥系统’检索脱离社会、不产生社会价值的网民，然后派遣行动队控制并保护至运输部，由运输部将他们集中到‘绿庄’生活，‘绿庄’将会帮助他们建立社会关系、创造社会价值。这是我在总部时所知道的。可是，当我去了行动支队，行动部的宗旨却是维护社会稳定，改造不稳定因子。看来‘绿庄’也会是另一个版本……安安，你别怪我……”
宴安安揽着她的肩膀，坚定的说：“我怎么会怪你。”
“凭什么！”衬衣妹子双眼通红，颤抖着声音喊道：“你们凭什么靠着一套网络系统来定义公民对社会的价值！从前是家长来强迫我，按照他们的想法选择专业和大学，按照他们的要求相亲、结婚、给弟弟买房！为了离开他们，我努力到大城市来生活。我只是寻求安宁，厌恶职场上的潜规则！不知道有多少人每天上下班看到的是我设计的广告，只因为我没有和他们一起挤地铁，我就应该被圈禁起来吗？”
成荫低声说了句：“对不起。”宴安安将她搂的更紧了。
衬衣妹子又苦笑着说道：“呵……权力制定的规则下，谁都是被歧视的人。我不是怪你，我只是……难过。”
粉裙妹子想要给她一个安慰，但是她有什么资格去安慰她呢……如果说社会价值的话，只能在小圈子里卖着偶尔收不回材料钱的手办和小裙子，靠着妈妈留下的财产度日的自己，根本不清楚这些算不算创造社会价值。偶尔也会想要结束生命，去到妈妈那个世界呢。这么想着，粉裙妹子偷偷擦了擦眼角。
救护车内的气压就这么低了下来，雷婷婷有那么一点点自责，她很想为成荫说点什么，诸如签“卖身契”的时候谁也想不到会被国家坑啊，但是在事实面前太没有说服力了。如果成荫不是为了女朋友，如果自己不是为了弟弟，也许她们会继续以“刽子手”的身份活下去。我可是名副其实的刽子手呢，雷婷婷自我警示着。
救护车停了下来，应该是到了雷婷婷指定的地点。
肌肉男说道：“你们已经不能继续以前的生活了，现在只得和我们一起去基地。”说完带头跳下了车。
一行人陆续下车之后，雷婷婷拉住了成、宴二人，示意弟弟带着两个冻得瑟瑟发抖的小姑娘先行离开。医生在车上挥了挥手，便关上车门，指挥着救护车往另一个方向驶远。
漆黑的夜中，连点缀的路灯都罢了工，这样的小路在广海市有很多条，没有人在意它们早已失去作为路灯的价值，也没有人来修。
成荫牵着宴安安的手，装进自己的大衣口袋，一边打量四周一边问着：“雷阵子啊，这下你能告诉我‘绿庄’的事了吧。”
雷婷婷也不介意她的小心眼，甚至有些怀念这个蔑称：“四年前我因为工作积极、态度端正，组织信任我，将我调到了‘绿庄’。呵，去了那我才知道，所谓的‘改造’其实是成为各种心理学家的标本；所谓的‘建立社会关系’是建立和心理学家的医患关系。组织认为目标都是有病的废人，他们恐怕忘记了，咱们和目标没什么区别，同样背景‘十分简单’，还不允许和组织外的人有接触。”
宴安安问：“可是你弟弟……”
成荫也奇怪：“以前我都不知道你还有个弟弟呢。”
雷婷婷答道：“我小时候家里重男轻女，上初中的时候他们把我送给别人家养了。他们不知道，弟弟经常偷偷来找我玩，后来养父去世了，弟弟偷偷的接济我，我们的感情比和他们都牢靠的多。初中以后的同学还以为我们早恋呢。要不是我弟弟被选中了，我不会和项栋合作，今天也见不到你了。”
“项栋，就是那个戴口罩的项副部长吧。如果不是那个秃头说漏了嘴，我还担心你已经……我可没有把握从你手里抢人。”
雷婷婷苦笑了一声，说道：“我的确以为，我会就这样自欺欺人下去，告诉自己人和人是有差别的，然后……你们知道吗，很多人在那里被整疯了，然后由我们处理掉。”
虽然和西哥交手后，成荫对“绿庄”她有了一些不太好的猜测，但她万万没有想到，真相是如此令她毛骨悚然。她自责、又后怕：“到底什么是社会价值？”
得到的是无人回答的沉默。
口袋里的手指挤入了她的指缝，她们在黑暗中紧紧相扣。还好，身边还有她的安安。
雷婷婷叹了口气，掏出一张卡片递给她：“你们这几天去这个地方待着，你知道的，你的身份比较敏感……我不能贸然带你们去基地。过几天我会去找你。”
“好。谢谢。”宴安安替她接了过来。
“挺羡慕你们的，这么奋不顾身的去抢人。走了，不用送了啊。”说完，雷婷婷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成荫噗嗤一声，说道：“她在气你跟她说谢谢呢。”
“啊？那我下次……”
“傻瓜，我和你去他们基地就是最大的回报了好不好！”
宴安安倒是想起了这茬：“我……其实你真的不用怕我怪你，你可能不知道，那个系统的AI也有我一份。”
“我知道啊~”
“这你都知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还知道你怕黑，你现在会不会很难受啊？”
“你牵着我呢，不怕了。”
“嘿嘿~那你牵着我，我也不怕摔跤了！”
“那慢点走吧。”
“不行啊，我们可是在逃命呢！”
“对哦。”
“诶~对了，你今天是不是亲了我来着~”
“只、只是额头啊……”
“嗯？那就是亲了嘛~”
“……是又怎样。”
“那，你那天发的语音是什么啊？快说快说！”
“快点回家啦，女朋友。”
“嗯，我回来啦。”
夜很深，深不见底。
两个女孩子在黑夜中笑闹着奔逃。
还有五个小时，天就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