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什么跟什么呀！”苗苗又一次回想起那天晚上荒唐的剧情，在拘留所门口自言自语抱怨着。今天是晴云释放的日子，苗苗请示了提前下班来接她，打算与故人好好谈谈。

拘留所的门开了。走出拘留所的晴云，一副瘦瘦高高的身材，似乎还比穿了长筒靴的苗苗高出了半个头。没了被带回所里那天的古怪打扮，一身普普通通的短袖T恤与牛仔裤，整个人清爽多了。只是这半个月来外面入秋降温很厉害，冻得没法添衣服的晴云耸起肩膀瑟瑟发抖。一边的苗苗看见这副光景，责备自己忘了带点衣服。

两人第二次重逢的气氛有些尴尬。不光是因为这次见面的地点，其实主要还是因为之前在派出所闹出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最后慷慨激昂地背起了八荣八耻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某同事形容)……

那天晚上两人的争吵太过激烈，苗苗根本不愿意再回想起来。总觉得从小时候起就总是在给晴云徒增不必要的麻烦，现在大家都成年了，还是这样。如果不是当时两人都情绪失控了，晴云说不定就不用从重处罚了。

苗苗站在晴云面前，低着头不好意思直视。好在晴云拽了拽苗苗的袖子，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穿这些，不冷吗？喂等下——”

你！是！白痴吗？还问我冷不冷？苗苗急得反手拽过来晴云的手腕，转身便往前走。

“带你喝羊肉汤去，暖暖身子。”

“啊，哦……”晴云被突如其来的好意猝不及防。

秋夜的月光洒落在蜿蜒流过旧城区的护城河上，河边的街道没有市中心的那份繁华，却平添了几分平凡的温馨。两人在街边羊肉馆排排坐，吃着热气腾腾的羊肉粉丝，渐渐开始有说有笑。

“还记得当年那个四年级的小结巴吧，当年三打一时候被我打得吓跑掉那个，”苗苗狠狠点头，认真地听着晴云扯淡，全然忘记自己是个警察，“这家伙这几年做生意风生水起，混的好的不得了，去市中心买了套大房子。”

“啊？就那个小不点？胆子最小那个，不是吧？”

“真的，他们仨死党就他混最好了，想不到吧？”晴云得意地昂起头，好像吹的是她自己一样，“老板，再来两碗！

“真的，人都是会变的。你看看你，当年那个爱哭鬼十几年过去居然当了警察，还把她的好妹妹给拘了，想不到吧？”

听着晴云一脸洋洋得意满不在乎的表情说出了“好妹妹”，苗苗心里也释然了，毕竟大家都已成年很久，很多事情不必说出口。一切都没变，无论小时候的事情，还是那天晚上，都没有改变什么。她们俩，苗苗与晴云，依旧如初。

“好妹妹，你也该好好考虑自己的未来了。”

如同十几年前一样，苗苗一脸关切地拉着晴云的手。抚摸着手上戴着的绳结，那是苗苗送给她的，唯一的礼物。绳结的末端有些破损，让苗苗想起当年操场上，继父狠狠拽着这绳结让她摘下来“还”给人家，晴云拼死护住的，那个令苗苗哭成泪人的场景。

晴云似乎也陷入回忆，突然不好意思起来。

“唔……这次的事情害得我丢了工作，又得重新找工作了。”晴云不好意思地抠了抠鼻尖，“这下房租也够呛了……”

“不要紧吧？一直都是租房子住吗？如果手头有困难，要不要住我这呀？”

晴云低沉地摇了摇头。苗苗只知道自从晴云离开以后过了几年，她的母亲便卖了旧城区的这套房子，从此她们家便杳无音讯。或许是对这片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有着共同的依恋，才让长大成人以后的两人都选择了回到旧城区，这个曾经满载着童年酸甜苦辣的地方。

“我没事。苗苗姐你现在还和妈妈住在一起？”

“没有啦，我妈妈也再婚了，现在和那个叔叔住在市里……别摆出这副表情啦~”苗苗看到晴云的脸一下阴沉下去，知道她又想起自己继父，“没事的啦，那位叔叔人真的不错，对我妈还有对我都挺好的，不过我就不好意思打扰她们俩，就回旧城区住啊。人和人不一样啦~”

“是啊……人和人不一样……”

苗苗看着若有所思的晴云，内心又担心起来，然而，羊肉馆里的电视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下面插播一条最新消息。最近轰动全市的旧城区猥亵事件已经开始升级，今晚约7点接到报警，当事人口述自己在熹和园小区的地下车库被迷晕后被拖进配电房被强制发生性行为，警方在此提醒广大市民夜晚外出注意安全，并欢迎向警方提供任何可疑线索……”

“这才7点？胆子越来越大了啊！”“怎搞也没人管管？”羊肉馆里彻底炸锅了。苗苗此刻的脸变得无比凝重。

“苗苗……”

“抱歉好妹妹，我得回去一趟。”苗苗嗖地站起身，一脸严肃，刚才的“好姐姐”模式荡然无存。

“啊……没事……加油。”

漂亮又能干的女民警转身夺门而出，在一阵疾走中，消失在护城河的街道上，留下羊肉馆里呆呆坐着的晴云，与两碗刚端上来的，热腾腾的羊肉粉丝。

“哎哟，小刘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请假了吗？没事没事你忙你的，这里交给我们。”

“笔录呢？给我看看。”

不用说，肯定是知道消息了。同事们点了点头，给了苗苗一份受害人笔录，没多问什么。

大家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再这么放任下去，旧城区警方还怎么给这里的老百姓一个交代？

但是根据现阶段掌握到的情报，形势依然一筹莫展。苗苗仔细看着笔录，找不到任何头绪。

熹和园小区是旧城区仅有的几个带地下车库的高档小区之一，门卫与保安，监控等各种安保措施非常严密，普通人根本进不去，更别说作案了。之前的几个案子都发生在老居民区附近，这次事件升级包含了太多无法理解的地方，所以在网上也被激烈讨论。

“小区的监控结果出来了，没有任何线索。”

所里众人异口同声一阵长叹。

不行，不能放弃。

苗苗一直以来的目标是入刑警队，然而当初警校毕业分配的时候被分配当了片区民警，内心一直憋了一股劲。然而这么多年来日复一日的琐碎日常正在逐渐消耗掉苗苗曾经那份属于警察事业的锐气……苗苗并不抗拒这些琐碎的小事，她只是抗拒这些琐碎小事中，无法争取到想要的那份未来的，残酷的现实。

“为了入刑警队，再困难也要忍。这次的猥亵案豁出去了。”

苗苗深吸一口气，掏出镜子开始补妆。

为了抓住这个禽兽，就算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抱着这种想法，苗苗牺牲自己在旧城区的街道上吸引犯罪嫌疑人，度过了一个又一个不眠之夜。虽然依旧一无所获，但是她不愿放弃。

“加油。”脑子里浮现出晴云最后的那一声鼓励，旧城区警花再次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