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杀掉眼前这个人……杀掉吧……
啊啊啊啊啊!!救救我!
去死吧!!哈!哈哈哈哈!
…
无数的声音在脑海中纠缠,嘶吼,嘈杂的声音逼得眼前血红一片。
哄——哐——
巨大的声响如同一记厚重的晨钟,撞开脑海中嘈杂的声音,Z.有些茫然得望着声响的方向。斜塔上的积雪卷起纠缠得废墟径直冲击下来,金属相撞的声音在这个环形的建筑群内回响着,更多得积雪冲出建筑的负载,倾泻而下。一瞬间,轰鸣声汇集在一起直直得冲上云霄,彻底惊醒沉浸在狂躁中的Z.。
手里传来柔软的触感,难以置信地低头,映入眼帘是涟涟的泪水以及苍白的了无生息的脸。触电般得抽回手,脑海中一片空白,视线往上,几乎要和雪色融为一体的手掌内,散落着一些东西。
1,2…3……4,5…………6
六颗子弹,一颗不少。
银色的子弹被主人攥在手里,手掌内甚至还印下子弹上的花纹,可见当时它们的主人当时用了多大的力气。
六颗……Z.完全记得发生了什么,甚至那么一瞬间,她在享受,那种掌握着生死的感觉。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里升起,一把捂住嘴干呕起来。几乎是要把消化道推搡出来的力道,胃酸在食道里来回上下,留下针扎般刺痛的感觉。强烈的刺激下,Z.只觉得眼眶一热,几乎是一瞬间,大颗大颗的泪珠奔涌而出,溅落在Ray的脸上。
手止不住的颤抖,Z.用力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去确认。触手冰凉,划过光滑的脸,停留在颈侧的动脉上。
咚————咚————咚————
十分微弱然而依旧存在的跳动。汹涌的狂喜席卷了Z.的全身,眼泪崩得越发厉害了。
几乎是将一口气提在针尖上屏住,将掌跟贴住胸骨的位置,另一只手也附了上去,一下一下开始按压。Z.并不知道这是否有效,但是这是她唯一知道的方法了:求求你,醒过来……求求你…
意识已经完全清醒的Z.十分明白自己又发作了,这从小便如影随形的躁狂,在镇定剂殆尽的日子里,仅需一个刺激,便会彻底引爆。按压似乎没有尽头,双臂灌铅一般沉重,但Z.并不打算停下来,摒着一口气,机械得做着起伏动作。
“唔……”
一直没有动静的Ray突然发出一声呻吟,胸口的疼痛令她本就虚弱的呼吸愈加颤抖。纤细的眉毛此时纠结得蹙在一起,贝齿扣着惨白的嘴唇,慢慢睁开了眼。
Z.连忙从她身上起来,手忙脚乱得把人扶起来,一下一下认真地抚着背,小心得就像是在触碰一个易碎的瓷娃娃。Ray靠了一会,终于将短促的呼吸平稳下来,睁眼看到的就是那张放大的脸——此时若不是身体还未恢复,只想一个拳头捣上去。认命般又把眼睛闭上,想再休息一会。
“Ray!Ray!”Z.见明明转好的同伴又闭上眼睛,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急忙捧着她的脸摇晃起来,“Ray,别睡!醒醒!”
啪——
好吧,这次Z.脸上是真的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只是想稍稍闭目养神的Ray此刻是十分烦躁了。去TM的修养,她现在只想把这个突然发疯差点杀死的家伙按在地上好好得揍一顿,尤其是对方还挂着半笑不笑的欠揍表情。
挨了一下的Z.不怒反笑,像是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奖赏,瞪着红红的眼圈,小心得把对方脸捧起来,满眼的心疼。同伴再次睁开眼,毫不留情得给了一发锋利的眼刀。
冰冷的眸子里闪着愤怒的光,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平静得如同暴风雪的前夜。Z.艰难得咽下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得抬眼看一眼,不知道该先解释还是先道歉,踌躇半天,指了指脖子,憋出一句:“还疼吗。”
不说还没注意到,柔软的脖子上印着清晰的掌印,如今滞塞的血液重新流动,红肿越发明显了起来,仅仅是吞咽的动作,都带着抽搐的疼痛。毫不留情得推开罪魁祸首, Ray撑着地面,试图将自己支棱起来。试了几次,手脚似乎还没从生死一线中反应过来,酸软不听使唤。
一双手从腋下穿过,还未等Ray做出反应,直接将她提了起来,顺带将她拥进了一个并不是很温暖的怀抱,拥着自己的人在微微发抖,呜咽被压在喉底。原本已经对准后脑勺,顺势抬起的枪托悬了很久,还是放下了。
……
自从到了D层,Ray觉得对自己生活的掌控宛如脱轨的火车,将一切所谓的秩序撞得四分五裂。例如眼前这个人,差点置自己于死地,如今却眼睛红得像和上岸的水泡鱼,眼角被粗糙的布料划得通红,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明明一副要哭的样子还在原地嘿嘿得傻笑,好几次都忍不住将枪上膛,一枪崩下去一了百了。
“咳。”Ray并不打算将沉默继续下去,“解释一下。”她很努力得将怒火压抑在短短几个字内。
Z.心虚得搓着裤边,转而似乎又下定决心一般,撸起了袖子。左臂上,青筋狰狞如虬枝错节,黑色的条码周围红肿一片,底下红色的纹路错乱得闪烁着。
Ray眼角抽动了一下,她在一些报告中看到过,为了方便管理居民,D层率先通过了对一般居民的植入性监控法案,后因人权保护法废除,现在各个层阶仅仅将这项技术使用在罪犯身上。
咽下一口唾沫,Z.低声得解释:“当时下了命令,要统一植入这个,不然就要被抓起来,可我的身体怎么也接受不了,只能去黑市医生那,强行塞进去,然后用了很多抗排异的药,就变成这样了。”说着,用手将那块条码捂上,毕竟也不想吓到对方。Z.耷拉着眉毛,眼神放空,似乎再一次想起了当时被植入时的痛楚。
“其实按不进去的不止我一个,不少人也这样。”Z.安慰似得笑了笑,“有些人就直接死在手术台上,活下来的有的变成了傻子,有的彻底瘫痪了,还有一些,就像我一样,就会突然变得很……”
“神经链接的问题。”Ray并不是这个方面的专家,但是她曾经在朋友那听说过类似的病例,抬手抚上对方的后颈,“整个社会里,大概有20%的人无法进行信息监控系统的值入。强行值入,失控的电流会通过你这进入大脑,虽然轻微但是会令你的神经元错误得发出指示,最终导致你无法控制自己。”一大串得术语令Z.有些懵,只能挠了挠头继续听着。
“有没有服用镇静剂?”
“要是那天需要工作就有打,平常老板会把我关到地下室里,等我好了再出来。”Z.想了想补充了下,“老板说镇静剂不是好东西。”
“不排除有镇静剂慢性中毒引发的狂躁。”Ray皱着眉头,将可能性一个一个列出来,“这种状态是规律的吗?”
摇了摇头,答道:“一般是受了刺激的时候。”
“例如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是吗。”Ray无奈得翻了一个白眼,却发现眼前的这个家伙笑得一脸灿烂,眼里都闪着光,“怎么了。”
“感觉Ray很厉害啊,什么都懂。”毫不掩饰的赞赏。
……
Ray感觉脸上的温度突然升高,只得将头埋进了对方的颈窝里,掩饰一下脸上的温度。以为对方体力不支的Z.赶紧搂住,还往后靠了靠,令这个“死而复生”的同伴能舒服一些。
“Ray…”
“恩。”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跟你说的。”似乎不对上那双眼睛,道歉的话更容易说出来,明显感受到怀里的人身体一僵,Z.有些紧张。
“恩。”意味不明的回答,摸不清态度的Z.只好继续说下去。
“我,下次尽量不会,不是,我的意思是……”顿了顿,似乎下定了决心,一字一句得承诺,“要是还有下次你就用枪吧。”
话音刚落,冰凉的枪口就对上了后脑勺,凉飕飕的话语从耳边飘逸过来:“还是现在就用吧。”
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侧脸,又望了望天,Z.点了点头:“你子弹还没装回去呢。”
话音刚落,后脑勺便结结实实得挨了一枪……把。用的力气其实并不大,但是磕在了骨头上,还是有点威力的。Z.没有反抗也没有闪躲,任由Ray处置。
“Z.。”似乎发泄够了的Ray平静下来,语气也恢复了平时的冷淡。
“恩?”
“你为什么要救我?”终于把这个挤压在心口的问题问了出来,并没有想象中如释重负的感觉,更像是被蒙眼的囚犯,并不知道闸刀什么时候会坠下。
“因为你好看啊。”Z.将双方拉开一点距离,一脸严肃得看着自己的同伴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又看到这表情瞬间得被吞没,只在眼光流转时泄露一些端倪,“骗你的。”
一本正经得说慌一直是Z.赖以生存的本领之一,随着句子的结束,她满意得看到对方本该归于平静的表情又再次出现裂缝,Ray此时真的非常想一枪爆了对面的脑袋,但是良好的修养令她克制克制再克制,然而内心汹涌的情绪在看到对方得逞的微笑时彻底失控,抬起手打算教训一下这个得寸进尺的家伙。
手被按住了,被Z.按在了她的脖子上,就像刚刚她掐着自己的脖子时的样子,“Ray,我说还有下次就用枪,是认真的。”真诚的宣誓,黑亮的眼睛里满是认真。退却调笑与虚张声势的Z.此时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将子弹一颗一颗得放进Ray 的口袋里,宛若最忠诚的骑士,向她的王献上效忠的利剑。
这家伙……Ray牙关松了又紧,最终还是缓缓吐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突如其来的“宣誓”,继续追问:“回答问题。”
Z.转了好几圈眼球,搜肠刮肚好几轮,也没想出不回答的理由,刚想开口。不远处建筑上的积雪夹杂着一大块水泥板轰然追下,连地面都被轻微的撼动。
“换个地方说?”说着转过身,蹲下,等Ray上来,“这里不是很安全。”
力气还未恢复的Ray并不想在此时逞强,十分顺从得伏了上去。稍微一用力,Z.便背着Ray站了起来。
有温热的气息喷在脖颈处,散落的白金色长发垂落几缕下来,随着动作微微挠的人心痒痒的。“去哪儿?”其实对于Ray来说,身体已经十分劳累了,趴在这个一点也算不上舒服的背部,困意还是一阵一阵袭来,眼皮重得不像话,打了个哈欠,彻底放弃了与睡意的拉锯战,“Z.……我没有原谅你……”最后几句几乎是含在嘴里嘟嘟囔囔出来的。
“好。知道了。”Z.轻声安慰道,并把脚步放得越加沉稳,“困了就睡。醒了再说。”
不多时,背上的呼吸声变得均匀而绵长,看来是真的累了。微微偏过头,就能看到熟睡的脸。就像是初遇时那样,阖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偶尔颤动一下,整个人安静得如同一座精致的大理石雕像,而又有谁能够想到,在这样温柔的眉眼下,掩藏着一双倒映了万千星辰的眼睛,仿佛有着异样的吸引力,让人忍不住沉沦下去。
“Ray……遇到你真好。”
声音消散在风里,再无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