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我上飞机之后要不要再睡一会儿,自己却先睡着了,确实是真的风格。新岛冴想道。
经常用长辈般的语气念叨着“姐姐要多休息啊”,自己却经常主动请缨去做跟踪监视之类的任务,在外面忙碌一整夜,直到凌晨甚至早上,才顶着黑眼圈狼狈地回到家里来。
后来想通了,这也许是妹妹觉得“既然姐姐总是害怕我遇到危险,那就多接一点跟踪监视这样相对来说较为安全的任务,让她安心一点吧”。但这样的想法如果不被当面说出口的话,看上去就像是因为不想回家而尽量延长工作的时间,并以此来和冴赌气罢了。
到底是赌气还是体贴呢?
虽然冴希望能是后者,但她自己也不敢说对妹妹的了解到了能够推测她行动意图的程度。
“身为追捕废人化事件和怪盗团事件的前线指挥官,居然没能察觉到自己的同居人就是犯人”这个冲击性的事实确实给新岛冴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心理打击,直到如今她都会经常感到不安:真该不会又偷偷地在做些什么离奇的事情了吧?
明明很担心却不肯开口询问,也许这样的行为才更像是赌气吧。新岛冴这样想着,也闭上了眼睛打算小睡一会儿。
新岛真其实并没有睡着,只是坐下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揉眼睛打哈欠,然后开始假寐。这不是为了逃避和正在争吵中的姐姐说话,而是忙到凌晨或者早上才回家时的惯用招数。
只要将昨晚的疲累用略显夸张的方式表现出来,新岛冴的唠叨就会在三句之内结束,然后就可以在姐姐温柔的照料下洗个热水澡,吃一顿迟到的夜宵或者提前的早饭,说着“我下次一定会注意的”,回到房间去倒在床上补觉。
然而下了飞机之后,新岛冴还是一直板着脸,直到在酒店登记完毕,两个人放下行李准备用今天剩下的时间去散散步时,她才终于用略微有些软化的态度对真说:“今天就好好玩吧。”
“既然都到海边来了,那么姐姐也穿泳装如何”,新岛真原本是想趁着新婚旅行的浓厚气氛,说出这种平时绝对会被冴批评为“轻浮”的请求,现在看来还是不要做太冒失的事情,把乖巧的状态保持到新岛冴彻底消气为好。
“我上次来这里的时候,那边卖龙虾的老板发现我是日本人,所以就问我,你是怪盗吗?会偷心吗?”新岛真垂下视线,无奈地摇摇头,“说实话,我差点就脱口而出‘是’了。要是面对搜查什么的也就算了,谁能料到在夏威夷的海滩上散步,会被问到那种问题啊。”
“那个时候说是也不会怎样的,对方只会以为你在配合他开玩笑。”
“倒也是呢。”
就这样被敷衍过去了。新岛真克制住自己不要就这么“啧”地抱怨出声来,然后开始寻找下一个话题。
读高中的时候,新岛真经常会听见同学们对自己的议论。因为被当事人听到的次数过多,甚至都不能称之为是“背后议论”了,新岛真一度怀疑他们是故意让她听见的——后来她才在调查怪盗团的过程中了解到了,有些人就是如此,即使在谈论不该被听到的话题,也不会随时注意周遭的环境。
在经常被谈起的种种形容当中,有一个连新岛真自己都觉得很恰当:私生活缺乏。
连双叶在聊天时能找到的话题都比她多。不是全然的无趣,不过也确实没有什么投入的喜好。就连到外面吃饭,也是直接点菜单上最热门或者最经典的菜式。
那么就放弃短板,转而以擅长的部分来攻克殿堂好了。
先捏住了新岛冴的指尖,在确认她并没有把手抽走之后,将捏住的范围延伸到手掌,接着轻轻扭过手腕的角度,和她十指相扣。
像这样手牵手在黄昏的沙滩上散步,简直就像是……
“简直就像是根本没离开日本。”在新岛真开口之前,新岛冴提前替她抱怨了。
修学旅行的时候和朋友们一起来也好,现在和姐姐单独来旅行也好,虽说每次来的感想都是“这不是和日本一样吗”,但细心去观察的话,还是能感受到潮流的改变。
上次来的时候遍布大街小巷的还是奥村邦和创立的大爆炸汉堡,现在却变成了正由奥村春积极推往海外的连锁咖啡厅,怪盗风波早已过去,相关的名字自然也不再在街头闲聊当中频繁地出现。
“已经过去五年了,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变好呢?”
印象空间的崩塌会让异世界消失,因此那就是怪盗团最后的工作,“在这之后我们就会把世界交还给洗心革面的大人们”——出发前往最后的迷宫前,他们是这么对新岛冴解释的。
“这么说有些推卸责任吧,真。”新岛冴难得以戏谑的语气说,“你自己现在也是大人了。”
这么说着的时候,在沙滩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待在阴影中会更有安全感,这大概是怪盗生涯的后遗症之一吧,新岛真放松了身体,靠在了姐姐的肩膀上。
视线随着身体的动作而下垂,思维也自然而然地跟着运作,新岛真得出了一个结论:现在直接往下倒的话,就可以枕在姐姐的大腿上,然后大概会被她揉着头发说“真是个怪孩子”。
但是那样解决不了问题。
“冴。”直觉而不是理智告诉新岛真此刻应该用这个称呼,“能告诉我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吗?”
新岛冴看上去很恼火。她似乎迫切地想要扯碎点什么,却又找不到废纸或者枯叶之类的东西供她发泄,于是捏住自己的衣角用力地揉了几下。
“这还用问吗?”
“你担心我会和爸爸一样。”新岛真嚅嗫着,说出了正确的答案。她早就知道这个答案的。
“之前我说服自己,你不会重蹈覆辙。你不会闷着头往前冲,而且也知道被抛下的人是什么感受。但是你简直……你简直每一步都踏在他的脚印上……”
有很多的抱怨、担忧和愤怒在心中徘徊着,然而新岛冴连把这些感情转化成话语表达的力气都没有。
“我说这些话,应该只会给你徒添烦恼吧。”
“嗯。”新岛真的声音闷闷的,“我发现我除了说对不起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黄昏的海风拂过,把周围的喧闹声吹来,其中全是尽情的欢笑,每个人听上去都很快乐。
“好啦,真。”在这个束手无策,不知道该如何求得原谅,也不知道该如何让她安心的时刻,却被新岛冴温柔地抱住了,“已经原谅你了,没有在生你的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