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她和姐姐在一起的时候，就非得聊这些沉重的话题不可呢。

总是会提起她们的“正义”，然后说到父亲的死，说到不可能被改变或者消除的“大众之恶”，说到一切她们有心改变又无可奈何的事情。

偶尔也希望能像普通的姐妹或者普通的恋人那样……

“真？”新岛冴一边擦着头发一边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在想什么事情吗？怎么一脸严肃地坐在那边。

“唔……没有啦，发呆而已。”新岛真姑且也稍微学会了如何掩藏心事，“今天真是累啊。”

“明明也没做什么事情，但就是会感到疲倦。旅行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的事情。”冴抱怨着放下毛巾，朝着真的方向走过来。

……咦？

新岛真错愕地抬起头想确认目前的状况，确实是如此，酒店的房间只有这么大，新岛冴已经跨过这短短几步路的距离，在真所坐着的那张床上躺下了——并且还拉了拉真的衣襟。

这件事本身没什么好感到奇怪的，毕竟是恋爱中的两人，奇怪的是做出这举动的人。新岛冴今天过于反常了。

恋爱以来，新岛真时常会从冴身上感到一种奇怪的割裂感，她觉得这种割裂感应该是出于冴和她一样不容侵犯的自尊心。在妹妹面前总是要摆出姐姐的样子来，即使告诉自己和真已经是恋人关系了，却还是无法从原有的角色当中抽身。

但是现在的冴所扮演的角色既不是姐姐也不是恋人。床头昏黄的灯光照在她半湿的银灰色头发上，让新岛冴显得陌生……又仿佛更容易亲近了。

是这种反常让一直以来的距离感消失了吗？

“小真？”

忽然被姐姐叫到了昵称，新岛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更奇怪了。

在想要不被当成小孩子看待，强调自己的立场时，新岛真会用“冴”来称呼姐姐，在工作中遇到时则是叫她新岛小姐或者冴小姐……但是新岛冴对真却是没有别的称呼的。

就算是在小时候，两个人最亲昵的时候，姐姐也没有用过小真这样的称呼。事实上，除了已经过世的父母，会这么叫新岛真的人也只有奥村春而已，不过因为春的性格使然，新岛真并不觉得有什么别扭之处。

可是姐姐这样就——

新岛真觉得心跳有些加快了。只是被叫了昵称而已，真是太没出息了。

她这样想着，在姐姐的怀里躺了下来。

听到姐姐像是松了一口气的声音，然后略微有些潮湿的呼吸吹到了后颈上，新岛冴搂住了她。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继续让你当怪盗团呢？”

模模糊糊的，有些柔软的，和冴今天的行为一样反常的语气。新岛真却被这样的氛围给迷住了，有些不明所以地反问：“怪盗团的工作也同样危险吧？”

“是啊，但是有那群孩子在。他们都是肯牺牲自己去救你的孩子啊。”

是的。

也许是不太好意思在姐姐面前承认自己对伙伴们的依赖，每次提起怪盗团的其他成员，新岛真总是带着调笑的态度，说团长常年在耍酷、祐介常年在吃土之类的话题。

但是只有这一点，新岛真是会郑重地予以肯定的。被社会的规则、被他人的目光、被不怀好意的大人们伤害过的这群孩子们性格各异，有着这样那样的优点和缺点，然而他们都是十分珍惜伙伴的人。

否则新岛真也不会加入他们了——恐怕早在金城向他们勒索三百万元的时候，就已经分道扬镳了吧。

在打败了“圣杯”之后，为了能够让新岛冴和地检特搜部制裁狮童正义，来栖晓选择了主动向警方坦白全部的“罪行”，但就算那时候被迫承受牢狱之灾的不是来栖晓，而是怪盗团的任何一个成员，剩下的人一定都会想尽办法去救他出来。

“所以，虽然怪盗团的计划看上去都那么大胆又乱来，但我……我知道有人照顾着你的背后，所以我能够放心。”

“警局里也一样啊，前辈们都会照看我，有时候还因为我是女孩子不让我冲在最前面，偶尔我会为此而困扰呢。”

“可能是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我那阵子觉得地检特搜部里到处都是我的‘敌人’，要么就是脑子不清醒的家伙，唯一值得信赖的就是明智吾郎。”

这一点不用她自己说出来，新岛真也能意识到。一向在工作中没有什么朋友可言的姐姐，却会和明智吾郎聊些私人的事情，倾诉现阶段的担忧和烦恼，甚至还向他推荐了自己最喜欢的咖啡馆。

“确实。连我都是听他们说，有个女检察官在卢布朗质问了老板……才知道姐姐你居然会去那里喝咖啡呢。”虽然尽力克制了，但醋意还是从言语之间渗透了出来，“你在家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说过你想喝咖啡。”

新岛冴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平时的那些话了。

虽然正确却总是显得过于冰冷的那些话，像是“我是怕会麻烦你”、“有时候想要一个人独处放松”或者“卢布朗的咖啡有它独特的风味”之类的话。

难得看见真露出这样孩子气的表情，不由得就想哄哄她了。

“虽然我确实是很喜欢像真你这样头脑聪明的孩子，不过我对明智吾郎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哦？”

新岛真没有回应，她把头埋在姐姐胸前，像是害羞又像是在赌气。

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她有些闷闷的声音：“能再叫一次昵称吗？”

还没等新岛冴反应过来，真又迅速地补充：“但不要一直叫！”

“好啦好啦，我懂的，小真。说起来，你小的时候我一直是这么叫的……后来不知不觉地改口了。”

“哎？”新岛真诧异地抬起头，“我小时候……可是……我怎么不记得？”

“那个时候你不太记事吧？”新岛冴的手指缓缓从妹妹的发间穿过，“还记不记得你经常会跑到我的房间来睡？你小时候很怕黑——啊，是现在也很怕黑——但不关灯又会闹着睡不着。我半夜总是能听见你做噩梦之后哭着跑到爸爸的房间的声音，但爸爸因为经常有晚上的任务而不在家，你就又会钻到我床上来。”

“那个时候，姐姐大概觉得我很讨厌吧？”

虽然不记得一些具体的过往了，但新岛真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做噩梦的频率。那个时候的胆怯到现在都还残留在身上呢。

“那是当然啊，好在你睡觉还算安稳，我才不会把你丢回去。”新岛冴停顿了一下，接着又否定了自己刚才的话，“不对，就算现在也是这样啊，生气的时候让人生气，可爱的时候又那么可爱。有时候忍不住讨厌你……”

“那剩下的时候呢？”

新岛真忽然恢复了平日的从容，于是新岛冴也就无法将这自己占据主动的氛围给维持下去了，她咬咬嘴唇，别过头避开妹妹热切的视线。

“剩下的时候特别讨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