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三的学期末到来的转学生,毫无悬念地会遭到冷遇。
高中生和小学生毕竟是不一样的,他们也会在课前叽叽喳喳地讨论有新的转学生要来,但课间没人会热心地关心你对新学校感觉如何,放学后也不会有人把你堵在鞋柜前,问你要不要参加他们的少年侦探团。
所以只是在某堂课前做了个潦草的自我介绍,在某个普通的空座位上坐下来,翻开书本确认被迫在小学一年级的课堂里待了大半年的头脑并没有变迟钝。
确实没有变迟钝。确认了老师目前所讲的进度后,宫野志保放心地做出了“可以发呆”的判断。
本以为在忍受高三课程总比忍受小学一年级的课程、营养午餐、暑期早操等等一大堆东西要来得容易,然而第一堂课还未过去一半,宫野志保就开始怀念身为灰原哀时的生活了。
这就让宫野志保意识到,高三和小学一年级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因为她在忍受的不是课程也不是营养午餐或者暑期早操,她忍受的是生活。
原本是下定决心要从头再来的。
听到周围响起一片整齐划一的唰唰声,她猜想着是老师刚才说到了什么重点,于是把笔尖伸到笔记本的空白处,假装自己也在认真地做笔记。
不服下那枚解药,然后彻底地捏造一个假身份,从此以后就作为灰原哀活下去——宫野志保已经没有家人,也没有值得留恋的过去,做出这个决定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眼下最了解她的两个人,工藤新一和阿笠博士,在听到这个决定时也都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丝毫不觉得惊讶。
结果最后还是没能重新开始。就和之前那次一样,为了把陷入危险的孩子们救出来,不得不变回了大人的身躯,有所不同的是,那时手边所能找到的不是只能短时间维持的试用解药,而是预备要交给工藤新一的完成品药剂。
结果变成了现在这样,既无法抛下过去,又无法迈向未来。宫野志保叹了口气。这样半吊子的状态到底算什么呢。
“所以……所以小哀已经不会再变成小哀了吗?!”
面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步美,以及她身边同样落寞的元太和光彦,宫野志保只能停下手中重制成品药剂的工作,转身弯下腰去向他们解释。
“我当初吃下去的可是毒药,因为运气好才捡了一条命,现在再来一次的话,我可不觉得我还有得到同样结果的好运气。”
三个孩子哽咽着站在原地,似乎是找不到嚎啕大哭的理由,却又没法开怀地笑出来。
曾经许多次地被他们安慰过,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这些想尽办法让我开心的朋友们伤心。怀抱着这样的想法,宫野志保努力地想要安慰他们。
“我说,和你们的新一哥哥赌气也就算了,你们总不至于想把我开除出少年侦探团吧?”
那之后破涕为笑的孩子们又计较起了“我们还是好朋友对吧”、“还能叫你小哀或者灰原吗”以及“长大后的小哀真是个大美人”之类的问题。真是群又冒着傻气又让人觉得宽心的小学一年级生。
正在出神的时候被老师点到了名字,宫野志保站起来,从容不迫地回答了问题,并且再次确认自己仍旧可以发呆。
这方面倒要感谢工藤新一了,身体变回原来的状态之后,身边的熟人都还在用“灰原哀”这个名字所衍生出的那套称呼,只有他飞快地适应了“宫野”这个——这个不知道该说是新名字还是旧名字的称呼。
可能还要感谢组织给了她这样的“重要研究人员”代号,宫野志保这个名字才没有沾染上更多的痛苦回忆。
离群索居的高中生在午休时间一般会干点什么?自小在美国长大的宫野志保脑海中浮现出的是动画和电视剧中常常出现的场景,穿着校服的主角去买了面包和饮料,跑到天台或者其他什么没人的地方吃完。
选咖啡还是选牛奶呢?
这么犹豫的时候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窃窃私语,话题集中在对相貌的议论。是是是,我是个“很有异域风情的美人”,从妈妈那里遗传的,不可以吗?
在议论声中自乱阵脚,选了咖啡牛奶。
宫野志保靠在天台的栏杆上,看着手中的咖啡牛奶包装盒上印的奶牛和咖啡豆图案。说实话,奶牛被画得相当可爱——这个国家的人为什么总是在各个方面矢志不渝地追求可爱呢?
天台的门发出吱呀的响声,志保抬起头想去看看是谁打扰了她轻松自在的独处时光,然后全身瞬间变得僵硬了。
是毛利兰。而且她身边没有站着总是和她形影不离的铃木园子,也没有带着她的男朋友工藤新一,这让宫野志保意识到她其实从未和毛利兰单独相处过。
宫野志保紧张地往后缩了缩,又意识到这样毫无用处,干脆拿出破罐子破摔的勇气,抬起头来主动打个招呼——
在要叫出对方的名字时卡壳了。
日本人的称呼真麻烦啊,不知道叫什么才会让对方不介意。刚回国的时候时常有这样的烦恼,眼下的烦恼则变成了,无论志保怎样称呼兰都不会介意,但志保会介意。
还是灰原哀比较好。宫野志保泄气地想道。“小兰姐姐”之类的词,努力一下也不是叫不出口,但“兰”或者“小兰”之类的实在是超出能力极限了。
“午安,毛利同学。”
最后这么说了。真的这么说了。今天第二个和咖啡牛奶一样糟糕的选择。
“午安,小哀!啊,现在该叫宫野前辈了吧?”
就像工藤新一之前说的,毛利兰是宫野志保“并不擅长应付的类型”。
就是这种热情的态度让人难以招架,宫野志保强烈地希望自己现在还是七岁,这样就可以装成一个不喜欢和生人接触的小孩子,或者是用装哭装睡什么的来逃避毛利兰的视线。
但也许那样也逃不开吧。明明毛利兰坐在她的侧面,也并没有把视线落到她的身上,她却忍不住要往身侧看。
是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热情会让宫野志保觉得不自在吗?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坐在志保身边,若有若无地用肩膀碰着志保的肩膀,像是下一秒就要靠过来,又像是在催促志保靠过来。
就算真的靠过去了也没什么,毛利兰不会介意的。但宫野志保不会那么做,那么做就像是越过了她们两人之间一道无形的界限似的。
“说起来啊,知道小哀你要来帝丹高中的时候,我还和新一说,真希望小哀也能分到我们班上。”她笑着这么说。
我不要。宫野志保默默地想。那样会更尴尬的。
“然后就被新一嘲笑了,说什么‘笨蛋,不可能的,那家伙比我们大一岁啦’。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我一点都不了解小哀呢,连你的年龄都不知道。”
是的,毛利兰比她还要小一岁。不仅如此,她看上去没有很老成,身高也比宫野志保要略矮一点。
这一系列的事实令宫野志保感到困惑,究竟是为什么会觉得她像姐姐呢?
是因为被她照顾、被她保护了?还是那种相似的温和明朗的感觉?
还是说相似的其实不是小兰和明美?是因为她们两个人都带给我相似的安全感,我才会觉得她们相像?
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心不在焉地思考如何回答小兰,然后就做了既“咖啡牛奶”和“毛利同学”之后,今天的第三个错误决定。
“午休时间不去陪工藤吗?他现在已经是你男朋友了吧。”
蠢话总是不知不觉就说出口了,大概是心里清楚无论说了什么冷淡的话,下次见面时毛利兰仍旧会保持这样的热情,不会有分毫的改变和疏远吧。
这一点实在是非常可爱的。在毛利兰自然地起身告辞之后,宫野志保就这这一点可爱喝光了剩下的咖啡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