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要一份B套餐，打包，谢谢。”

阮瓷在点完餐后，百无聊赖地站着摆弄着手机，微信聊天界面被她刷了又刷，屏幕都快被她盯穿了。

几秒后，对面的人回了一句话，她轻声笑了笑，瞬间想到了什么，抬头对服务员嘱咐了一句：“再要一杯热牛奶，一起打包，谢谢。”

走回医院的路上都很平常，没有发生任何她害怕的事，阮瓷走到覃蓝病房门口，终于松了口气。

她抬起手敲了下门便推门而入，覃蓝躺在床上，缩在被子里不知道干嘛。阮瓷拎着袋子走过去，刚坐下，覃蓝一把扯下被子，瞬间嚷嚷开了：“我不吃！会胖！我要减肥！”

“……”阮瓷拆包装的手顿了顿，随后说道，“饭是我吃的。”

覃蓝：“……哦。”

“喏，知道你晚上容易亢奋，”阮瓷把牛奶拿出来，倒在被子里，递给覃蓝，“喝一杯牛奶，对睡眠好。”

“……你还嫌我睡得不够多么，”覃蓝虽说着，还是接过喝了一口，但她的听话没持续几秒，就苦着脸说道，“没放糖。”

“不是要减肥？”

听了这话，覃蓝又把脖子缩了缩，她放下牛奶，这才认认真真地把阮瓷看个清楚。

阮瓷脱了白大褂，天气很冷，她只穿了一件V领的白色毛衣和蓝格子裙，毛衣不规则地被塞在裙子里，拔高了她的腰身，本就细直的腿显得更加修长。覃蓝看着她坐到自己旁边，便扯出身下压着的被子，分了一点盖到她腿上：“不冷吗，我看着都冷。”

说完，又不知道是撒娇还是抱怨地嘟囔了一句：“不是叫你别来了吗。”

阮瓷没回答她的话，她拿起饭盒，把饭拌开了，舀了一勺问：“要不要吃？”

覃蓝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就点点头，她刚张开嘴，又有些迟疑地说道：“我没有勺子……”

阮瓷不听，利索地把勺子塞进了她嘴里。

覃蓝：“……”

饭还是热的，阮瓷特地给她夹了块肉，热乎乎的很好吃。覃蓝嚼着嘴里的食物，漫无边际地想着，她笑眯眯地看着阮瓷用她用过的勺子吃饭，突然觉得生病也是一件好事。

阮瓷一边喂她一边心猿意马地看着手机，她把勺子递到覃蓝面前，后者却突然不张嘴了。阮瓷诧异地抬头，就听覃蓝说：“太干了，你也喝点牛奶。”

阮瓷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她很听话地放下了饭盒，拿起杯子，刚要喝的时候却滞住了——方才覃蓝喝过的地方，还留着浅浅的牛奶渍，就正面对着她，杯子在手心里还散发着余热，阮瓷却突然觉得耳根发烫。

“喝呀。”

“……”

阮瓷看了她一眼，见覃蓝若无其事地看着手机，她镇定下来，心里默默念了一句“没事的”，她假装毫不在意地去触碰覃蓝喝过的地方，牛奶还未入喉，她的喉咙深处突然传来一阵痒。

她猛地把杯子塞进目瞪口呆的覃蓝怀里，捂着嘴就往厕所冲，门被她摔得“碰碰”响，阮瓷打开水龙头，对着水池不受控制地剧烈咳嗽起来。她扶着水池的手都在抖，仿佛要把水池掰下似的，阮瓷觉得自己的肺都要被咳出来了。

“怎么了？没事吧？”

外面传来有人下床穿鞋的声音，阮瓷用水拼命冲洗着水池，大概不到半分钟，覃蓝打开了厕所门，担忧地看着她。

“你怎么了？”

“没事，”阮瓷洗了把脸，“最近有些感冒，咳嗽得厉害。”

她皱了皱鼻子，声音确实带了点鼻音，覃蓝不疑有他，立刻关切地说：“那我帮你去……”说到这儿，她的神色黯淡下去，扭捏地说道：“啊……你回去的时候路过药房，记得买一瓶枇杷露，很有用，我感冒咳嗽都喝那个。”

“怕苦的话，可以兑点水！”覃蓝补充，“那个凉凉甜甜的，应该不会很苦。”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阮瓷抽了两张纸擦了擦脸，“我要早点回去了，等会把饭吃完牛奶喝了，过半小时再睡觉。别减肥了，你又不胖。垃圾放床头就好了，明天会有阿姨来收，你快躺回去，别感冒了……”

“一个感冒的人就别叮嘱我别感冒啦，”覃蓝笑着拉过她的手，“我送你？”

“送什么，”阮瓷把覃蓝半推半拉地送到床边躺下，看她掖好被子才放心，“我走啦，早点睡……”

阮瓷的目光无意地瞟到了床上挂着的花吐袋，她伸出手，撩开覃蓝额前的碎发，掌心与额头相贴，轻声宽慰道：“没事，不怕，会好的。”

“……”

太温柔了。

好喜欢。

覃蓝无声地望着她，望着自己一切病痛与希望的根源，突然生出一种冲动。

想留下她。

覃蓝毫不留情地把这种想法扼杀在了摇篮里，她习惯性地扭扭身子，把整个人赛进被子里，露出一小截手，向着阮瓷挥了挥：“你走吧，我不送啦。”

阮瓷还是伸出手把覃蓝的手塞回被子里，道了句：“我走了，晚安。”

覃蓝的心不受控制地软下来，那点好不容易坚强起来的意志又摇摇欲坠起来了。她只好把自己躺得更低，看着阮瓷消失在门口。

阮瓷走后，覃蓝乖乖地吃完了饭，喝完了牛奶，天太冷了，她把空调又抬高了好几度才钻出被窝。

保洁阿姨对她很照顾，经常带东西给她吃，不能老麻烦她。

覃蓝把垃圾收拾好扔到垃圾桶里，接着拿起空杯子去厕所清洗。

她一边冲着杯子，一边照镜子唱着歌，她心情大好，连洗杯子都变得幸福起来。

覃蓝低头去关水龙头，她微微侧了侧身子，脸色一变。

水龙头的后面，隐藏着一朵没有被清理掉的，弱小的、洁白色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