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1月
“童童,我要跟他分手了。”和男友僵持两周后,我暗自做了决定,先把电话打到了发小那里。
“许仁!你疯了吧,说什么胡话呢!”感觉此刻的童童会立刻从我手机屏幕上暴跳如雷的钻出来。“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你现在说分手?你怎么跟人家解释,还有你爸妈他爸妈那。你在社里还是在哪儿?我现在就过去找你。”
“在省二院门口。”我隔着车窗忘了忘马路对面那座白色的大楼。
“二院?你去那干嘛?”听到医院,童童开始有些紧张。“呃……你哪不舒服?”
“没事,就是出来办事路过。”我撒了谎。
“那你在附近找个咖啡厅发定位给我,我这就过去。”没等我再回话,电话那边就挂了。
二十分钟后,童童出现在我面前。“你的美式加冰。”我把点好的咖啡推到她面前,我了解童童的一切嗜好,正如同她了解我。
“许仁!”她气的原地打转,根本没心情喝那杯咖啡。“你今年多大了?你当你是十几岁的姑娘玩早恋呢?婚纱照拍了,酒席定了,婚房装修好了,请柬都发朋友圈了,你现在说分手,剩下这烂摊子你怎么收拾?”
面对童童发火,我向来是沉默不语。
“说话!说话!”她拍了拍桌子,终于是坐了下来,猛喝了一口咖啡,“你这到底为了啥?人家李帅哥哪里不好了?有车有房待你又好,你还想怎么样?”
“想分手。”我低头看着自己手中那杯白水。
“那你总得说出个理由吧。”
“童童,我说不出来理由,我挺怕的,可能是恐婚吧,所以一直拖着没去领证,我心里犹豫着,觉得这样是害了人家。”我脱下了指上那枚戒指,放在桌上打转。
“有什么好怕的?女人嘛,早晚都要结婚,你现在说分手就不是害人家了?”童童又喝了口那冷冷的咖啡。
“我真的做不到,我看到他电话打来,心里紧张又烦闷,这样以后怎么一起过日子。”我喝了口水,说出了那感觉,“也不知怎么了,这一阵子有种怪怪的感觉,好像什么事牵绊着我,我如果结婚了就会永远失去一些重要的东西。但我不知道是什么……”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问道。
“两个月前吧,或许更早……”我说不清楚那感觉。
童童突然把头贴了过来,轻声道,“你不会是有外遇了吧!”
“怎么可能!我哪里有时间。”我条件反射般的向后仰了仰,脑子里莫名奇妙的闪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也是,你那工作比总统还忙。”她想了下又问,“你来医院干嘛?做婚前心理咨询呀?”
“都说了,只是路过。”我扭头望了望窗外的急诊楼。
“许仁,你可想清楚了,你爸高血压,你妈心脏又不好,这烂摊子你只能自己收拾,别像上次……”她威胁道,欲言又止。
“自己收拾就自己收拾。”我摸了摸自己的左耳,“你说哪次?”
“哎呀,你忘了吗,毕业那会许叔叔托人让你进了电视台,你自己偷着辞职,他不是气的住院了。”
“知道了,我好好跟他们说。他们会理解的……”但其实我也没太大把握,毕竟爸妈的身体状况我心里有数。
“改天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为了转移话题,我提起了叶雯。
“你还是有外遇了呀!”童童没控制住喊了出来。
“你别一惊一乍的,女的,女的。”我安抚住她。
“女的……”她低头摇了摇杯子,“干嘛的?长得美吗?”
“医生,没你好看,昂。”
“医生?二院的?”
我点点头,“看病认识的,咱们朋友圈里不是没医生么,正好认识一下。”
“叫什么?”童童没抬头。
“叶雯。”
“哦……那改天你安排吧。还有分手的事你再考虑考虑,别冲动,错过了小心单身一辈子。”
“知道了,知道了。”
我去结了账,不知为什么我说“医生”时,童童用右手搓了搓左手的拇指,她紧张时才会这样。
莫名其妙,我自己也是。
2017年1月
“你来这里干嘛?冬季还犯中耳炎?”叶雯见我出现在科室,多少有些吃惊。
“放炮把耳朵给崩了。”我捂着耳朵龇牙咧嘴。
她疑惑的看着我,像是医生在看病人。
“逗你的,过年无处可去,过来看看你在值班么?”我把放在耳朵上的手拿下来,“忙么?”
“忙,”她低下头整理着病例,“过年都是崩耳朵的。”
听她开玩笑,我就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她看了看表问道,“这个点不应该在家包饺子吃年夜饭么?”
“被赶出来了,无家可归。”我实话实说。
她以为我又在开玩笑,便没有回话。
“想知道这两个月发生了什么吗?你下班后收留我过年,我可以给你讲个故事。”
“我十点交班,你要能等。”她又看了看表。
“我在外面等你。”坐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隐约能听到医院外传来的炮竹声,但还是觉得这里安静极了,我心里挺怕的,不知是怕这氛围还是怕家里那些烦心事。
叶雯下班后带我去了她的住处,40多平米的公寓开间,地方不大,也没什么装饰,如同冷冰冰的医院。我心想,医生嘛,总会有点儿洁癖,都喜欢干净利索。
她煮了些速冻水饺,算是年夜饭了,坐下来后,她开了瓶红酒,却只给她自己倒了一杯。
“你不请我喝么?”我看她只拿了一个杯子。
“你喝么?”她摇了摇酒杯问道。
“不喝……”我有些不好意思,“跑新闻久了神经衰弱,咖啡因和酒精都不敢碰了,你之前叮嘱过的。不能陪你喝了,我去弄碗饺子汤就行。”
她抿了一口红酒,“讲你的故事吧。”
“也没什么……”我不知从何说起,“两个月前我和未婚夫分手了,闹得沸沸扬扬,到现在还在和爸妈赌气,没回去过。”
她皱了眉问道,“你爸妈……身体还好么?”
“我爸高血压,我妈心脏有点问题,我也很担心,时不时让发小过去看看。”说道这,心里还是觉得这件事里最对不起的就是父母。
叶雯依旧皱着眉,惜字如金,我总觉得她对我小心翼翼的,“都是上岁数的人,上班我帮你拿些救急药,你给他们备在家里。”
“嗯。”身边有一个医生真踏实,不管是什么科的吧,就是觉得很安心。我们不再说话,各自吃着盘子里的饺子。
饭后她去收拾,我在屋里四处浏览,床头有个相框,照片里的叶雯笑得很开心,我从没见过她那样笑,但可惜的是这张照片只有一半,另外的一半被撕去了,我不知道曾经是怎样一个人带给她过这样的快乐。
“都是过去的事了。”她站在我身后轻声说道。
“照片上的你看上去很开心。”我回头看着不太开心的她。
“年轻时做什么都开心。”她从我手里接过相框,又将它放回原来的位置,看来她不愿意分享过去的往事,我很识相。
“你不问我为什么分手么?”我职业病犯了,叶雯你为什么不采访我。
“你想说就说了。”她瘫坐在沙发上,看上去有些疲倦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挨着她坐了下来,“可能是抗拒婚姻吧,我自由惯了,以前也任性的辞去了铁饭碗,把我爸气到住院。”
“人总是要有个归宿的,你闹归闹,别再让你爸妈操心了,他们身体又不好。”她眯着眼睛,电视里播着热闹的春节联欢晚会。
“嗯。叶雯,不知道为什么……我做决定时,脑子里会想起你,你说我不能同时拥有……”我看着她,她没再回话。
“5,4,3,2,1……新年快乐。”电视里敲了钟。
“敲钟了,你快许愿吧。”叶雯靠在沙发上,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我过生日从不许愿,只在春晚敲钟时许下新一年的愿望,叶雯也会在这一刻许愿吗,我着了迷,看着她忘记了那些不切实际的愿望。只是低下了头,轻轻吻了她的唇,那里有着红酒的甘醇,只是一下我觉得自己要醉倒了。我这是怎么了,明明喝了酒的是她。
她没有睁眼,也没有反抗,等我意识过来抬起头时,她用腿碰了我一下说道,“把床上的被子给我,衣柜里有毯子,你睡床上吧。”
“那……那你呢?”我像犯了错的孩子。
“累了,不想动,我睡这,卫生间橱柜里有一次性牙刷……”她还没说晚安,就已经睡了过去。
我给她盖好被子,去了卫生间洗漱。难怪我对叶雯一见如故,这里的洗面奶、牙膏、洗发水、沐浴露、电动牙刷全都跟我用的是同款,有的甚至连香型都一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如同在自己的家里,沙发上睡着的那个女人也如同镜子中的我一样,那么熟悉。
我关灯躺在床上,在黑暗里找寻叶雯的身影,心里冒出了奇怪的想法,如果是跟她结婚,我想我不惧怕婚姻。
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一定是她唇上的酒精起了作用。
2017年2月
“童童,这是叶雯。”二月的最后一天,我把叶雯带到了朋友组的局上,她是不愿意来的,生生被我连哄带骗的拽来了。
“童童,你好。”童童起身跟她握了手,叶雯没回话点了点头算是认识了。
“听许仁说起过你,医生,对吧。”童童向来不允许她的饭局冷场。
“嗯。”叶雯依旧惜字如金。
“以后多多关照,姐妹要是去看病,你给打个折。”童童玩笑道,叶雯又没回话,直接拿了酒杯敬了回去。
“你们怎么又……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童童干了酒问道。
“你查户口吗?”我不自觉想护着叶雯。
“没多久,她来看病,只见过几次。”叶雯没什么表情的答着。
“见过几次,许仁你就说对人家掏心掏肺,不像你交友风格。”童童又把话扔到我这。
“不知怎么了,和叶医生一见如故,投缘投缘。”我打着圆场。
“见色忘义的东西,把你那矿泉水给我干了。”她指了指我面前那瓶水。
“干就干,喝水的能怕喝酒的?”说完我便开了瓶跟她调侃起来。
叶雯还是不主动说话,别的朋友也识相,没问太多,就互相聊了聊工作上的事,她和每个人都敬了酒,我在旁边一直担心她会喝多,不知她酒量的深浅。
“你不用护着,叶雯能喝。”童童又敬了过去。
“第一次见,你非要灌醉她么?”我使了眼色。
“不是说医生都能特喝么,她们都直接上酒精。”
“少喝点吧,一会什么节目?”我换了话题。
“唱歌去吧,我定了包间。”童童回道。
“你们去吧,我不爱唱,先回了。”叶雯听完拒绝了邀请。
“我送你,你喝酒了。”我起身欲跟她同去。
“你不能走!不给我面子是吧,我都定好了,你这一走,就剩我们三,玩个屁呀。”童童把我拦了下来。
“改天,改天,我组局。”我执意随叶雯离开。
“没事,我叫代驾可以的,你留下玩吧。”叶雯穿好外套。
“算了,算了,都别走了,不唱咱们就去那坐会,叙叙旧,喝酒也行,再叫个人狼人杀也行,别扫兴了。”童童挡在门前,无奈之下我们随她去了KTV。
大家你一首我一首的嚎着,叶雯坐在角落里玩着手机,谁也不理。“童童平时不是这水平的,她唱的很好,今天喝了酒可能嗓子干。”我怕冷落了她便尴尬的聊了起来。
“我知道,你去唱吧,不用陪我。”她回道。
“许仁!我听见你说我坏话了!叶医生,你别干喝酒,来点一首吧。要不咱俩对唱个《因为爱情》,你唱王菲,我陈奕迅。”童童上来递麦给她。
叶雯冲她礼貌的笑了笑,又摆了摆手,“我不会这首。”
“不会才怪,呃……要不你自己点一首,你要不点,我灌许仁酒了。”童童一把搂过我。
叶雯没吭声,喝掉最后一口啤酒,去了点歌台,拿着麦克风注视着屏幕,给了我们一个冷清的背影。
“蝴蝶眨几次眼睛 才学会飞行……”叶雯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软绵绵的,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童童,你看她总是这么多愁善感,唱的真好。”我把头靠在童童肩上,看着叶雯的背影。
“你们文艺青年都有病,人家唱一首南方黑芝麻糊的广告曲你就怜香惜玉,感情不要太泛滥好么。”童童掐了我一下。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狠下心 盘旋在你看不见的高空里 多的是 你不知道的事……”不知怎的,叶雯的声音开始变得有些颤抖,后面便发不出声了,她丢下麦克风,拿了包和衣服转身说了句“不好意思”,便夺门去了。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本能的撇下童童追了出去。“你怎么了?”
“有点头晕,酒喝多了,没事,你走吧。”她推了我一下。
可我分明看到她在哽咽。“我送你回家。”我去开了车,她没有坐副驾驶,而是坐在了后面,或许是不想让我看到什么吧。“不过是一首歌,你不想唱就不要勉强。”我开着车安慰道。
“你不知道,不知道……”她在后排呢喃着,我不敢再打扰她。
送她回了家,洗漱后她有些无力的靠在我身边,叶雯从没有这样和我亲近过。“许仁,你还会吻我么?”她问的有些突然。
我不知回什么好,那两次的失态让我不知所措,“要你允许。”
“每次你看着我时,我的心里都在念着,许仁吻我,吻我。”叶雯说了这样的话,我有些吃惊,但得到了应允的我却变得胆小起来,她是醉了吧。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很想跟你待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说,待到下辈子也不会烦的样子。”我试探性的告诉她。
“你上辈子也这么说过。”她笑了笑,带着些许无奈。
“叶雯,你总说这么老套的话。”她撩人的情话说的没有什么新意。
她便不再说话,闭上眼,泪水顺着眼角连成线的滴落下来。我不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了,想着她可能是受过什么情伤,又或许是刚刚伤感的情歌让她触景生情,也或许是酒精的作用。
我搂她在怀里,感觉自己从未想要精心呵护过谁,但对叶雯是个例外。
她一直哭,一直哭,像是忍了好久,要把今生的泪全都释放出来,我胸前已经有了一方小小的水洼,凉凉的泪泉去往我的心头。
“你不知道……”她抽泣着。
“我不知道什么?你说了我就知道了。”我安慰着。
“你不知道……不说……我不说……可还是会想起……”她泣不成声。
我轻轻安抚着她的背,等她的情绪过去,就这样她又说了些我听不懂的话,便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