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杯酒下肚，南新绿突然觉得，单名一个凛字的人，总会让人产生一种遗世独立不近人情的印象。比如涉谷凛，比如霜月凛，比如坐在她旁边的清水凛。
新绿和凛从初中到大学一直是同学，大学毕业后两个人又都留在这个城市工作，成了同租一屋的室友。饶是如此这般熟识多年，新绿也搞不清楚凛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这种性格。在新绿的记忆里，初中的凛算得是班上的社交中心，课间的时候她的身边总是被笑声所围绕；然而到了高中，凛就开始只和包括新绿在内的固定的几个女性朋友来往，对待这几个朋友之外的人时的性子也渐渐清冷了起来。到了大学时代，新绿就更没见过凛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关系甚好的朋友了——当然，说不定也是有的，或许只是凛不想让她知道。
讲道理，凛的条件其实不差。长相好看，读书时学习成绩也好，工作后能力也很强，但是在学习与工作之外的她实在有些无法亲近。新绿偶然碰到过凛和她的同事们出来吃饭，席间他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只有凛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靠角落的位置上闷声吃着菜肴喝饮料。偶尔有人想找凛搭话，没说上几句都被她冰冷的“嗯”“哦”“是啊”挡了回来，落得个自讨没趣。
尽管凛在大学同学和现在的同事中间都有着不好接近的评价，但是新绿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大概是因为她和凛共同经过的时间实在是很长很长——在过去的意义上和现在的每一天的意义上都很长——在长时间接触的前提下互动总是要比其他人多一些的。
“想什么呢。”正在胡思乱想的新绿感觉自己被凛推了推。
“想你。”新绿也没打算隐瞒。对凛这种聪明又对自己知根知底的人，想瞒着点什么大多是瞒不住的，还不如坦白来的痛快。
凛显然对这个回答有点意外。“我有什么可想的？”
“不知道，就是在想你这个人。”新绿自己也不知道凛到底有什么可想的，但是毫无疑问，就是在想着她的事情。
一阵无话可说的尴尬沉默。“对了，我们认识多久了来着？”
“一，二，三……”凛认真地比着手指数了起来。“……快十年了吧，还是十年多？不是刚上初中的时候就认识了吗？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认识你都十年了呢。”
“是啊，都十年了，当时的小女孩现在都变成大美人了。”
新绿突然想摸摸凛漂亮的脸蛋。然而在她意识到如果打算这么做的话首先需要思考一下这么一摸会不会带一手粉底下来或者会不会让凛觉得很尴尬之类的问题之前，她的肢体已经先于思想做出了相应的行动。
还好凛没有像她一样喝多，在被摸到之前就捉住了新绿作妖的魔爪。
“你要干什么呀。”凛的语气中净是满满是无奈和宠溺。
“不干什么，就是觉得你真好看，想摸摸你的脸。”新绿抓住凛的手晃来晃去，随着笑容眯起来的眼睛里带着小孩子恶作剧成功时一般的得意。
真拿她没办法。凛反握住新绿的手放在桌子上，她再这么晃下去大概自己的肩关节就要被卸掉了。
“说起来，你妈妈最近还在催着你找对象吗？”凛突然想起之前新绿曾经对她抱怨过的某件事情。
“催啊，我半个月回家吃一次饭，每次回去她都要问一遍这事，烦都快烦死了，就好像我大学一毕业就该凭空蹦出来个男朋友一样。”都说借酒消愁愁更愁，谈起发愁的事情，新绿看看已经空掉的杯子，想了想，“麻烦再来一杯这个一样的。”
“不不不，她喝多了，不要……”“没关系呀，喝多了你会送我回去对不对？”
无视旁边调酒小哥疑惑的眼神，新绿又向着凛露出了那种小恶魔一样的笑容。按照以往的经验，凛绝对会拿这时候的她没办法的。
凛无奈地向小哥点了点头，示意给新绿再来一杯酒。是啊，就算新绿喝多了，自己也肯定会送她回去，倒不如说自己很克制地到现在为止一杯酒还没下去一半就是为了预防新绿喝多了之后没人送她回去。
“好好好，送你回去……那之前的联谊那个谁来着，不是说他对你有点意思，你也觉得他不错么？”
“谁啊？”
“就是上次，你们联谊正好赶上我们同事聚餐那次，我看最后散场的时候他和你一起出去的？反正我忘了他叫什么了。”
联谊赶上聚餐吗……喔，原来是那次，不过话说回来，新绿也就碰到过那么一次凛和她的同事们的聚餐，没想到那时候凛一直在注意着自己这边啊。
“你说青野吗？我是觉得他人很不错啦……但是他最近又不理我了啊，联谊完了还约过我几次去看展览啊或者吃甜品什么的，但是最近几天他都没怎么和我聊了。”调酒小哥端上一杯酒，新绿顺势拿起来喝了一口。
“是不是他又找到一个啊？”凛拿起新绿的那杯酒，小心地避开新绿刚刚用过的位置，也抿了一口。“哎还是你这个好喝，没那么冲，下次我也点这个。”
“我不知道啊，反正我对他感觉挺好的……你说我这回要不要主动点啊，之前那几个也都是聊着聊着莫名其妙就没联系了。”虽然语言上征求着友人的意见，但是新绿看起来却完全心不在焉，手指在桌上不断地划着圆圈，眼神有些迟滞地落在盯着杯中酒在灯光下变幻起伏的液面上。
凛单手托着腮，似乎是看着新绿发呆的脸庞，又似乎是穿过新绿看着不知何处的远方。半晌，她猛地灌了自己一大口酒，带着些许甜味的辣烧得她口腔有些麻木。“可以啊，你喜欢就去追他啊。”
总觉得有些奇怪。平常都是在说今天哪个客户又提了一堆不合理要求哪个倒霉同事又被老板坑了，虽然也是互相抱怨但总归还是弥漫着一股子谜之愉快的氛围。但是今天这没话找话一样的聊天节奏，难道是因为在谈话题是个人情感问题吗。
“可是我怕尴尬耶……要不然我去约他，然后你来陪我？”
“好啊，只要你包饭，我不介意当电灯泡的。”满口应允着的凛一脸苦笑。但愿新绿别把这句话当真，给她当电灯泡实在是太痛苦了。
而新绿依旧是那副心不在焉的表情，大概是喝得有点多开始讲话不过脑子了。“凛凛你也找一个男朋友嘛，到时候我们double date不就不尴尬了。”
“找不到啊……还有不要叫我凛凛啦，听起来像在叫小孩子。”
“又不是没人追你，是你总拒绝他们啊……”
“那就算是吧，反正我对那些追我的人就是没感觉，不拒绝他们反而不太好了。”
“那凛凛有喜欢的人吗？”问到八卦的问题，新绿一下子来了精神，靠近凛的身边努力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看着她。
“都说了不要叫我凛凛了……喜欢的人，可能有吧，但是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那你喜欢我吗？”能问出这种问题，新绿大概是真的喝多了吧。
明明这是个不怎么需要思考的问题，凛的回答与新绿的提问间却间隔了很久。
“喜欢啊，当然喜欢你了。你这么可爱，谁会不喜欢你呢？”
“网友不可爱……我要是真的可爱的话我怎么会一直谈不到对象嘛。要不然凛凛来当我的女朋友好了？”
“你是不是喝太多了啊……”凛依旧是苦笑的表情和无奈的语气。没办法，对着新绿，不管她说的话有多过分，自己永远也硬不起心肠。
“我才没喝多呢！我要是个男孩子，我也会追你的！”
“那你来追我啊？”话一出口，凛突然觉得自己喝得也有点多。差不多该走了吧，出门吹吹风大概能让两个人的脑子都清醒一点。
“不要，要追你那么麻烦，我直接亲你你又不会打我。”说完，新绿轻轻嘟起嘴，飞快地向着凛漂亮的脸蛋凑了上去。
然后咚的一下，新绿醉倒在了桌上。
嘴角还带着一抹凛最没有办法抵抗的笑容。
当新绿醒过来的时候，她的房间里撒满了午后暖融融的阳光。昨天好像下班之后和凛去喝酒了，还和她抱怨了半天自己被催着找对象，然后……然后呢？然后想不起来了，直接跳到现在睡醒了。
昨天的衣服，乱蓬蓬的头发，有些干燥的喉咙，隐隐作痛的头，身体上的一切都是一副宿醉后的表现。推开房门，凛正拿着本书在躺椅上晒太阳晒到昏昏欲睡。
仿佛是被开门声惊醒，蹑手蹑脚往浴室走去的新绿正好被睡醒的凛抓了个正着。“醒了？”
“我昨天是不是又喝醉了啊……”新绿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到。
“是啊，又是我把你扛回来的。”凛放下手里的书，往厨房走去。“你快去洗个澡吧，我给你弄点吃的。”
不一会，伴着浴室中的水声，微波炉也开始嗡嗡作响起来。
就这样吧，也没什么不好的。新绿有她自己的生活，在她的生活中自己大概永远都是好朋友的角色。就当个亲密的朋友也不错。
至少当朋友还可以被她毫无顾忌地亲吻，即使是自己主动将脸贴上熟睡中的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