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的时候我跟同寝的H关系一直都很不好,具体罗列的话有以下三点原因:
一、每天晚上都以震天锣一般的嗓音和男朋友讲电话;
二、四处留备胎;
三、脚臭。
我说的不是一般的脚臭,是那种脱下袜子都可以看见下沉气流的脚臭,其毒气程度绝不亚于十个榴莲。
一般情况下,我和H的对话只有一种模式。
“小玥,你说我应不应该分手?”
“你为啥想分手啊?”
“他对我不好,我生日的时候居然只给我送了五个包包!”
“.…..那就分。”
“可我舍不得他。”
“ 那就不分。”
“可是他这次真的太过分了!”
“那就分。”
“可他刚帮我清了购物车。”
“那就不分。”
如此循环往复几十次之后我基本就精神崩溃了,H继续开开心心地谈恋爱。
半年过去了,他们依旧在一起。
妈了个巴子的那你当初问个屁啊。
但鉴于H尚有几分姿色,还是大多数男性普遍喜欢的“清纯系”,因此大学里追她的男生前仆后继,在有男朋友的情况下,H先后谈了另外的五个男朋友,就在大学里,就在这半年内,其数量和更新频率十分惊人。
其实仔细想一想,H给我带来的,除了每次看见她的背影我都想neng死她的厌恶感,还有对于爱情的渴望。
我说的不是那种见人就上的渴望,是真正的对于爱情的渴望。
有一天H卧在床上和男友打扬声电话,许是撞到什么了惊呼一声,我在寝室的另一头都能清晰地听到她男友的声音。
“你没事吧?!!”
“没事,撞到头了而已。”
“你怎么躺在床上都会撞到头啊。”
“嘿嘿,因为我是猪头。”
给我这个单身狗的心灵沉重一击。
真的单身久了,看见自习室接吻的小情侣都想破门而入吓死她们。
H在大一还没结束的时候就搬走和男朋友同居了,于是四人寝的一个床位就一直空着。
对于恋爱,我一贯的看法是,能谈谈不能谈不谈,爱你妈谁谁,但是我发现真的不能这么下去了,再这么下去怕是要孤独终老。
我也想每天下课后有人等在门口,我也想在台上唱歌的时候有人给我献花,我也想接了个电话发现是她送给我的小惊喜,我也想跟一个女孩子牵着手去看星星看月亮,我也想有一个人温柔地骂我“猪头”然后再帮我收拾烂摊子,我也想谈恋爱,呜。
苏格拉底说,单身久了是会需求的。
鲁迅先生说,有需求是不可耻的。
无数个企业高层说,要善于利用工具。
于是,在某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窝在床帘内刷某宝的我,悄咪咪地下单了几样小工具。
终于,在某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等到两个室友都出去了,我笑眯眯地打开快递盒,拿出我的工具,然后兴奋地干起了某种小说里面不能描述不然会被禁的活动。
非常不可描述地不可描述了一番,就在我享受地发出几声叫声的时候,我听到一个沉稳的女低音。
“同学你好,我是你新搬来的室友。”
空气凝固。
我机械地转头,通过床帘的缝隙看到一张仰着的脸。
……好像四目相对了。
“.…..”
“.………………..”
“.…………………………………”
我用力地掐了自己一下,不是幻觉。
我操。
“我叫柴日歌,你好。”
此时此刻我的内心。
我敲里妈的汤姆小杰瑞王母娘娘日了狗了啊啊啊啊螺旋阿姆斯特朗加农炮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会有人在听到这种动静之后还会这么淡定地自我介绍啊?同学你的脑子没有瓦特吧???你要相信我还是一个社会主义好青年你看到的都是假的啊啊啊啊啊啊!!
我大概崩溃了十分钟,她居然一直耐心地等我回复。
我整理了一下思绪,尽量以一种镇静的、沉痛的语气说道:“你去吃吧,我不饿。”
然后我听到了一句让我这一生回想起来都想死的话。
“运动了之后不要补充一下营养吗?”
柴日歌,我操你妈。
在她解释她名字的由来之前,我心里一度想的是她妈妈是不是叫某某歌。
柴妈年轻的时候原本要去参加一个选秀节目,XX歌声、XX好声音之类的,但因为准备比赛的时候突然发现怀了柴日歌,深思熟虑痛定思痛之下,还是把比赛给推掉了,打算专心致志地抚养她长大,于是从那时候起,就留了一个一直没有实现的愿望——成为歌星,给她取名叫“日歌”,就是希望女儿日日笙歌来完成她的心愿。
我脱口而出:“你咋不叫柴日狗呢?”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我。
很多天以后我才发现,当她用那种眼神看你的时候,你就应该裹紧你的衣服。
柴日歌的到来大大改变了我们寝室的作息,准确一点来说,是我的作息。
比如说她要早上七点钟起床,就一定会拉着我一起起来,一旦我表现出什么反抗的情绪,她就会一脸沉吟地看着我,然后缓缓地吐出几个字。
“我录音了。”
“………………………”
依照我和她同步作息的几天经历,我基本上可以给她下一个定义:神经病。
早上七点钟起不是为了学习,而是为了奔跑。
你没听错,奔跑。
不是晨跑,是奔跑。
不是老头儿老太太那种扭两步的晨跑,是堪比职业运动员飞快地蹬腿起跑的奔跑,还他妈自带哨子。
每天早上我都累得要死,她精力极其充沛地拉着我跑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把瘫成死尸的我拖到食堂买早餐。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远超我的预料,我们一起吃饭,一起自习,一起上课,同组作业。
搞得我没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熟人都会问我:“怎么没见你和日歌在一起?”
妈的,我自己吃个早饭不行?
柴日歌出乎意料的是个学霸。
她每天七点起,十二点睡,生物钟准得堪比隔壁村的退休张大爷。虽然她每天的生活作息确实很变态,但我以为只是单纯的变态。
我从来没有见她学习过,除了上课的时候偶尔抬眼赏教授一个眼神,其他时间基本上都在桌子上鼓捣她自己的小玩意儿——有时候是一坨泥巴,有时候是一堆纸片,有时候就比较夸张了,一大堆灯泡外加一团乱七八糟五颜六色的线,我有时候都很讶异为什么老师从来不管她,直到我看到了她的成绩单。
并对比了我的成绩单。
我疯了。
当时我抓着她的领口问:“你是不是偷偷背着我学习?!”
她很淡定地瞥我一眼,说:“这种东西翻翻书就会了,还用背着你?”
……
某天中午我回到寝室,发现小鹿和老宋都不在,柴日歌趴在课桌上,像是睡着了。
我抬脚勾上了门,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寝室。
然后我意识到了什么。
她睡着了。
她睡着了!!
柴日歌大魔王睡着了啊哈哈哈哈哈!!!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我开始四处翻找她的手机,最后发现压在她的手下边。
我在她身边绕了两圈,试图找到攫取手机的最佳角度。
她侧着脸枕在手臂上,手指的指甲修得干干净净的,米黄色的半高领毛衣外露出一小节白皙的脖颈,小巧的嘴唇似乎在嗫嚅着什么,唇边有可爱的白色气泡,高挺的鼻梁,黝黑而浓密的睫毛,我甚至可以看见每一根睫毛挺翘的模样。
不得不承认她性格的变态掩盖了她的美貌,柴日歌是很好看。
明媚而不艳俗,很有特质。
我默默地欣赏了一会儿,被溜着门缝儿进来的一阵寒风冻得打了一个寒噤之后才反应过来,悄悄靠近她,一股沐浴乳的清香。
……这个婊子又偷用我沐浴乳。
就在我试图抽出手机的时候,我看见她的嘴角勾起来。
动作、姿势还都是原模原样的,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只不过是那一双唇瓣动了动。
“不想亲我吗?”
……???
她依旧靠着,睁开一只眼睛看我,右手拿着手机扬了扬:“我没录音,也就你这种笨蛋才会信。”
“……柴日歌,我看你是想死吧。”
你在大学的每一年,一定会有各种各样美其名曰“促进集体团结增进友谊”的大大小小的饭局,不去吧,不好意思,去吧,真不想在周末花这种闲钱去跟一堆不认识也不想认识的人吃饭唱K。
但是这一次聚餐我肯定难逃了,拉也要拉一个人下水。
我谄媚地笑:“请这位温柔美丽善良大方聪明可人的……”
“不去。”
“我帮你拿快递。”
“不需要。”
“我给你带早饭。”
她一脸“我们哪天早上不是一起吃”的表情看着我。
“.…..我帮你抄笔记。”
“你字太丑。”
“帮你打扫卫生。”
“你扫得有我干净?”
我被贬得一无是处,最后悲怆地大喊:“帮你捶背!不收你按摩钱!”
她盯着我看了五秒,看得我心里发毛,然后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感激涕零。
聚餐回来后的第二天,我碰到同部门的阿慧,后者以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看我,我被看得莫名其妙,问她:“怎么了?”
她“啊”一声,然后不可置信地问:“你忘了吗?”
“??我应该记得什么吗?”
“你昨天喝醉了啊,趴在你带来的那个女生身上一顿狂亲,还要跳脱衣舞,你都不记得了?”
“.…..”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席卷了我的全身。
我颤抖着问:“那那那个女生,没有怎么样吧?”
“她是你朋友吧,她说你在寝室经常这样的,她都习惯了。”她一幅“看不出来你是这种人”的样子,抱着资料远去了。
我望着她的背影,石化了。
柴日歌,问候您全家。
我这个人真的很不会喝酒。
一杯啤酒就上头的那种。
听起来很夸张,但是是真的。
因此在聚餐开始后的一个小时我就没有意识了。
昏暗的灯光夹杂着走调的歌声,一个长发女孩儿小心翼翼地把另一个姑娘护在怀里。
那个姑娘像是睡迷糊了,扬手大喊:“我还要喝!嗝!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其他人并不予以理会,各自坐在沙发或是座椅上玩手机,只有少数几个占着话筒不放。
有几个女生交换了一下眼神,上前关切地问:“小玥没事吧?”
应该是她的熟人。
柴日歌在心中下一个判断,然后致以微笑:“没事,她不会喝酒,还帮我挡了那么多,喝醉是肯定的。”
还没等那几人回应,柳玥便把一只腿挂在她的膝上,双手缠上她的肩臂,跟考拉似的圈在她身上。
“日歌,亲亲我嘛~~”
那几个女生的表情瞬间变得很精彩。
柴日歌并不理她,只是对她们抱以歉意的微笑。
兴许是没有得到回应,柳玥的行为更加过分了一些。
她凑上前,在她脸上“mua”地印下一唇。
淡淡的酒精味扑鼻而来,柴日歌皱眉,一手揽着她,一手掏出手机,按下一个键。
“小玥。”
“嗯?”
有些人身上很香,不浓烈,但萦绕鼻尖,像是淡淡的桂花的味道。
有些人的唇瓣很软,柔软而富有弹性……
我站在刷卡机边上,打卡的人流从我身边来了又走,但我始终僵在那里。
我亲了柴日歌?
我……柴日歌?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要被通缉了……
以柴日歌那么变态的程度,不会杀我灭口吧。
这是一整个早上,在我脑内循环播放的一段声音。
尤其是我打开电脑,发现邮箱里她的一封未读邮件。
邮件内容是:
你的礼物。
末尾一个看起来很恐怖的微笑。
一个附件。
我咽下一口口水,点击下载。
打开的一瞬间,蓬勃的音乐声和嘈杂的人声一并传出,差点没把我震聋。
咬着牙调小音量,幽暗中我看到两个女人的影子。
是我和她。
我跟条狗似的直往她身上蹭,她扬着眉,按住我的头,固定,吻了下来。
……?????
柴日歌你吃我豆腐??
“我亲你,怎么看都是我吃亏了,所以你这个说法不成立。”
——这是她给我的解释。
“可这是我的初吻啊。”
我知道纠结于初吻有点傻逼了,但我还是气鼓鼓的。
“柴日歌你这个十恶不赦的女流氓!”
她扯开话题。
“不是说要帮我按摩?”
“不按了!臭流氓!色情狂!”我气得狠狠咬下半根Pocky,放在嘴里用力地嚼起来。
“你这么生气,就是因为你的初吻?”
“.…..不行吗?!我又没谈过恋爱!”
“唔,”她沉吟半晌,“我负责啊。”
我震惊地转过头,看见她一脸认真的表情。
我觉得这个瞬间,我可以去参加“谁的眼睛比较大”的比赛。
我发现柴日歌这个人真的很变态。
她的手机里面居然有我的观察日记。
还有我的照片。
还有我给她抄的笔记。
还有我随手折的送给她的“东南西北”。
还有对于我的评价。
「一个笨蛋。」
完。
柴日歌,呵呵。
让我一直很纳闷的一点是,追我的人比柴日歌还多。
拜托,柴日歌欸!
我思来想去找不出原因,最后我问她,她轻描淡写地说一句:“可能是他们觉得你这种普普通通的类型很好追吧。”
……日,我都忘了她嘴巴这么毒。
我突然想到什么,问她:“你帮我挡了多少?”
“三四个吧。”
“你怎么说的?”
“你喜欢我。”
“ .…..”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不是会变得特别不要脸?
我就跟她借了一次她的碗煮泡面,在我呼哧呼哧吃得正香的时候,她趴在我的边上说:“汤是你的,碗是我的,所以你是我的。”
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专注成那样,差点我就信了。
最近柴日歌要去参加一个演讲比赛,我自然作为亲友团被带过去。
她那天穿着一件西装领、双排扣的黑色大衣,踩着锃亮的马丁靴,“噔噔噔”地上了台。
橙黄的灯光下,我听见她好听的女低音。
“关于这个话题,我想已经是老生常谈了,但始终没有人提到过……”
“对方辩友难道把教育放在健康之前吗?”
“The topic of……”
“这次设计,我想表达的是‘环保’这一主题,因此所有的画面都是废弃的牛仔裤拼接而成的。”
偌大的报告厅回响着悠扬的小提琴声,我闭着眼,让身体和心灵沉浸在这片刻的音乐中。
“柳玥,你要发呆到什么时候?”
我一激灵,从靠着的树干上起来,然后傻傻地看着她把枯叶从我肩头掸下,张口就是数落我。
这么一个优秀的姑娘,为什么偏偏喜欢我呢?
“别让我的光芒掩盖了你,柳玥你要是不优秀,我不会被你吸引。”
“可你真的太耀眼了诶,感觉追不上你。”
她哭笑不得:“你的设计做得比我好多了,不过我的嘴皮子比你顺溜罢了,有什么好羡慕的?”
“再说了,”她掰过我的身体,强迫我正面对着她,义正言辞地对我说,“我很久没有见到过这么傻的女孩子了。”
在我发火之前赶紧接着下一句。
“想一辈子对她好。”
“140320,为什么你的手机密码是这个?”
“第一次见你的日期。”
第一次见我……
我的记忆开始回溯,两秒之后反应过来。
“柴日歌,你是想死吧。”
她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开始引经据典:“弗洛伊德说……”
“什、什么德?”
“没什么,我爱你。”
我一直很想感慨很多事情。
比如说这个设计真他妈难做啊,比如说大学四年过得真快啊,比如说年轻的自己真蠢啊,比如说我都没有意识到,这个突然闯闯进我生命中的人,不知不觉间变得这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