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们该把它埋在哪里

作者:三岁的羽绒服
更新时间:2017-11-23 0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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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2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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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一大清早的,华泽一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她在床上使劲眨了眨眼,确定了这几乎快把房子拆掉的敲门声不是来自于她的梦里,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正准备开门,想了想,拿起了吧台旁边靠着的一个羽毛球拍。


杜友直气喘吁吁地,肩膀不停上下耸动着,手握成拳搭在华泽一家的防盗门上,拳头的内侧因为敲得太用力而红着。


“你发什么疯啊,大清早的,强盗啊你。”


华泽一厉声问道,说了两个字声音小下去,转头往张爱莉安静的卧室看了一眼。


杜友直低头喘了会儿,努力把呼吸平稳下来,然后抬眼看向华泽一。


“狗死了。”


她盯着华泽一一字一句地说道。




她们走进去的时候,狗躺在房间正中央,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华泽一蹲下来,看着它,最后伸手轻轻按摩着狗脖子后头那块柔软的皮毛。


“说不准是还在睡。”


“凉都凉了。”


华泽一被杜友直这句话差点噎到吐血,回头瞪了杜友直一眼,杜友直则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杜友直的嘴向来是真的很直。


华泽一也不去计较了,专心地用手指梳着狗身上乱糟糟的毛;过了一会儿,杜友直走到她旁边蹲了下来。


“怎么办?”


华泽一想了想。


“埋了?”


“你埋到哪里去啊?”


“园子后面?”


杜友直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她破罐破摔地站起身:


“好,我帮你去借铁锹,你去埋去。”


“你给我回来!”


杜友直闻言迅速地从房门口转过身,在房间里来回踱起步来。华泽一被杜友直的脚步声扰地心烦意乱的,她皱了皱眉,刚要回头叫杜友直安分一点,杜友直反倒先停下了。杜友直从卫衣口袋里面拿出手机,手指哒哒哒地在屏幕上按着,过了几分钟,递给了华泽一。




她们两个人拖着一条死狗,多付了计程车司机两百块钱,跑到浦东不知道哪里的宠物殡葬馆,殡葬馆的工作人员还问她们要不要做成骨灰钻石。


我脑子有毛病吧。


杜友直脱口而出,华泽一狠狠在她背上拍了一下。


总而言之,当天下午,她们拎着一个骨灰盒子,转了五部地铁,才回到小区里面。华泽一只觉得身心俱疲。


这下可以埋了吧。华泽一问,杜友直点了点头,去保安室借了个铁锹。埋在哪里呢?华泽一左顾右盼,想找一个它会开心的地方。


华泽一想起来他们以前摘枇杷的时候,她站在树底下,狗站在她旁边呼哧呼哧地伸长着舌头看。华泽一转过身,看向那花坛后面种着枇杷树的地方,树上满结着果子,沉甸甸的,压着树枝都要断了的样子,没有人去摘。


华泽一给杜友直指了指。


“埋得深一点。”


杜友直冲她挑了下眉,似乎是在说那还用你讲,然后她握紧铁锹的柄,一锹下去,砸在自己脚上。


杜友直坐到地上,捂着脚,缩成一个球一动不动;华泽一看着她,直接给气笑了。


“你是不是傻啊你说,我说你什么好,”华泽一哭笑不得,从杜友直身边把铁锹捡起来,“你从小到大做什么都能伤得到自己。”


华泽一用铁锹在杜友直刚刚瞄准的地方铲了一下,一层薄薄的土被她铲了起来;她把铁锹的角度往下调了点,再次用力铲下去。几下以后,铁锹被什么顶着,挖不动了。


华泽一忍不住骂了一句。


“册。挖到根了。”


华泽一说着,走到离树稍远一点的地方,重新开始。天气很热,蝉嘶哑地叫着,空气黏热滞重,华泽一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汗顺着脖子流到背上,把衣服紧紧地黏在皮肤上。


华泽一开始火大起来。


“这只死狗,为什么死了还要这么折磨我。”


杜友直闷闷的声音隔着衣服传出来。


华泽一一把把铁锹用力插进土里。


“死都死了你能不能闭嘴了?”


“它就叫死狗啊!周伯伯又没有给它起过别的名字!”


杜友直突然抬起头冲她吼道。华泽一被她吓得一愣,她眨了眨眼,仔细想了想,却想起来这倒也是实话。狗真的就叫死狗,十几年了,天天是周伯伯把牵狗绳叠在手里拿着,狗在前面跑,他背着手悠闲地在后面跟,死狗死狗地叫。华泽一小时候也跟着叫过,结果挨了张爱莉一记爆栗。


小孩子不要天天把死挂在嘴旁边。呸呸呸。


于是才变成了狗。


华泽一一手叉着腰,冷静下来,再看向杜友直,却发现杜友直眼泪汪汪地怒视着自己。华泽一又急了。


“你哭什么啊!”


“我脚痛!”


华泽一闭上了嘴。


这叫什么事啊。杜友直坐在她旁边抱着脚痛哭,她在这边吭吭哧哧埋一条狗。


她们两个不说话了,有好一阵,只听见不厌其烦的蝉声和铁锹翻在泥土里沙沙作响。


“差不多了。”


华泽一说道,把铁锹放到一边,朝杜友直伸出手;杜友直吃力地站起来,从地上拿起从之前被她们放在一边的骨灰盒,一瘸一拐地走到华泽一旁边。


“它蛮乖的其实。”


华泽一愣了一愣,接过杜友直递给她的骨灰盒。她看看着手里的盒子笑了笑。


“它是很乖的呀,以前晚上不还天天在小区门口等我。周伯伯当时不是一直讲,养了条白眼狼,对我比对他还要好。”


“也没有。”杜友直说着慢慢跪下来,看华泽一把盒子放进坑里,然后把土归进去。


“当时刚刚和居委会的人商量好把空房间给它住的时候,它踏都不踏进去,天天蹲在三号楼铁门口,它又进不去,就蹲在楼梯口吓人,我稍微走得离它近一点,它就开始吼我。”


“那它现在倒是肯听你的。”


“之前有外面跑进来的小孩那石头丢它,我后来帮他擦碘伏,还以为它肯定要咬我的,结果没有。然后就莫名其妙开始跟着我了。”


“你当时肯定吓得瑟瑟发抖吧。”


华泽一看了眼杜友直的脸,想了想当时大概会是怎么一副场景,觉得有点好笑。


“又没有人管它了。”


杜友直垂了垂眼,伸手把袖子拉上去,伸手去压压刚刚埋上新土的地方,想把土给压平。


华泽一看着杜友直的按在泥土里的人,想提醒她手会弄脏的,杜友直向来有点洁癖。不过华泽一转念又想到,大概杜友直现在也不会介意的。


没关系了,也就一次嘛。


华泽一想着,也伸手过去摸了一手的泥,像以前摸着狗脏兮兮的脑袋。


“我其实一直以为,等我回来的时候,它肯定已经老死了。”


华泽一一向是很看得开的。毕竟只是一条狗,狗总是活不过人的。而且它也太老了,它是陪着华泽一长大的。陪着华泽一长大的人和事物都不见了,有的消失了,有的离开了,有的变成了鸟。


“它其实真的很乖的。”


华泽一最后只是又说了一遍。


杜友直不说话,仍是认真地把土用手抹平。


“要不要立块牌子?”


杜友直皱起眉。


“你想得出的。立牌子你上面写什么?”


“死狗。”


华泽一说得一本正经,杜友直翻了个白眼。


“我懒得理你。”


她说完,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回家去了。




第二天,华泽一发现昨天她们埋着骨灰的地方竖了块不知道哪里找出来的木板,上面有毛笔写的工工整整的两个字。


死狗。


华泽一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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