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墨被田喜放开的时候乖巧可爱的的扶了扶并不存在的框架镜,说,是我呀。
田喜棕色的眼睛澄明的看着舒墨,让舒墨有些怀疑自己刚才到底有没有看到田喜快哭的小鼻子。突然听到田喜撒娇一样的语气用方言问她,你是不是知道有我才接的这个项目。
舒墨愣了一下,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吴侬软语了,她曾下定决心要学,又哭着把一个个“学习资料”删掉。但她好像还是能听懂。
于是她犹豫的摇了摇头,又肯定的摇了摇头。
[你们两个是同乡啊。]一旁田喜的朋友突然插话进来,让不知道从哪开始说的舒墨缓了一口气。不是的,田喜已经有理有节的退回了礼貌的位置,跟她的朋友说,是我校友。
九点半快到了所以会议室一下子来了很多人,突然就吵吵嚷嚷起来,舒墨呆呆的站着,田喜跟她示意回头再聊,然后有些蹦蹦跳跳的回到了最后一排的座位上。
不是室友,不是朋友,更不要奢求是别的什么期待的答案。是校友。
漫长的项目启动会议像蚊子嗡嗡一样烦人又无奈,舒墨不是第一次参加了,可她此刻却像第一次参加一样坐立不安。中央空调吹出来的冷风和不知道哪个同事偷偷打开窗户吹进来的热风轮番,把舒墨的隐形眼镜吹的又涩又痛。她机械又克制的,平稳自己的声音念着稿子。终于讲完,不自觉的瞟到田喜往前移到了自己的座位对面,百无聊赖的在iPad上画画去,然后听到发言结束抬头对自己笑了笑。
夏日过于明亮的光线从窗帘缝隙漏进来,染的田喜像是周身发着光,又像是毛茸茸的小狐狸,笑容狡黠。
舒墨觉得眼睛分泌了过多的眼泪来缓解隐形眼镜带来的酸涩。
田喜曾经特别喜欢把脚踹在舒墨的肚子上,毕竟舒墨这个油腻的青年人肚子上的肥肉不仅软绵绵的还很暖和。这在冻死人的北京真是个好东西,田喜一边看着电视剧傻笑一边想。
不过田喜第一次成功把自己的脚挨着舒墨的肚子,已经是来年三月的事情了。她一边在iPad上胡乱的画画,一边思索着如何形容刚刚输掉肚子在对面盘腿坐着的舒墨。本质上来说,舒墨就是个怕生的大型猫科动物。还算陌生的时候虽然欺负起来很有趣但是AT力场彷佛肉眼可见,熟了之后假装很凶但又黏黏糊糊撒娇耍赖讨好你。在“真情实意”的强烈拒绝田喜的脚三分钟后,田喜的脚就安然的贴在了舒墨一年能穿7个月的秋衣上。
然后田喜眼瞅着看电视看的入迷的舒墨,像抱抱枕一样搂住了自己的脚。
嘻嘻,真暖和。
然后田喜往前挪了挪,从两个人中间的桌子上抓了一把瓜子。
她从根本上的忘记了,刚住进来的时候她非要舒墨把书桌拆成两个用的事情。然后给两个人买了个床上合用的小桌子。
可能是从舒墨开始旗鼓相当的对她进行言语攻击的时候,她就喜欢上了这个聪明的脑子。再后来,她就喜欢上这个聪明脑子里的想法。哦,可能没有这么晚,从很早的时候,她就喜欢上不声不响给她买了加湿器的这个人。可能还要再早一点。但田喜不想承认。
田喜学荷兰语是有原因的。
她初中时爱上了林夕,为林夕哭了又哭。然后她知道了荷兰通过了同性恋婚姻法,她就想要学荷兰语了。也或者是因为高中时她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忍不住的想找分班前的好朋友又不敢去找。
但她从来没有深究是什么原因。
她喜欢关心全世界的反歧视撑同志的运动,也可能这才是她毫不犹豫的选择荷兰语的原因吧,田喜大概的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没心没肺插科打诨才是她的生存方式。
[如果所有事都要想清楚想明白了,就会活得很累,我跟你们说,舒墨就是典型。她那个脑子啊,就盛不下一点搞不明白的事。辛苦。]田喜拿着筷子指点江山般的像罗玎和逄硕总结道。[来,喝酒。]然后抛了一个媚眼给只喝果汁的舒墨。
[是因为你的傻脑子想不明白你才不想。]舒墨皮笑肉不笑的端起自己御用的荔枝汁一饮而尽。
五、
[没有想明白就好了,]舒墨在等上级领导发言的时候,想要努力把刚才过剩的眼泪憋回去,千万不要晕了早上辛苦画的妆。
[那就假装没有想明白吧。]
两个女孩子,再怎么亲昵,好像也不过分。就像田喜要把床并在一起的突发奇想,和悄悄抱着田喜睡时田喜缩进了自己的怀里的本能。就像逄硕发烧罗玎急到发疯的从大洋彼岸的凌晨五点打电话催舒墨给逄硕买退烧药和开胃菜,田喜也没意识到她俩已经谈了五年恋爱。就算早上田喜扑过来抱她那么久又用方言撒娇,她朋友也只会问是不是同乡。
没有人会注意到舒墨差点想要尝一尝今早Strawberry Gloss的味道,也不会有人在意自己的心跳砰砰作响不规律的在耳边炸响,更不会发现田喜离开自己怀抱时,自己差点跟过去的身体。
田喜也不会在意。
舒墨抬头望了望田喜,对方正托着腮帮子定定的看着她,她撅嘴做了个鬼脸,对面又是粲然一笑。
就算是这一笑里舒墨品出了再多欣喜和欢愉,舒墨也不打算这样理解了。
[如果你不愿意明白的话,我宁可不要你明白。]
舒墨很早就下了这个决心,只是这个决心摇摇欲坠的时隐时现的五年如一日的刺痛着舒墨脆弱的少女心。
无数次的舒墨憋住了简单的三个字,在田喜好不容易做了炒年糕之后来跟自己邀功时,在圣诞节雪地里轻轻拍掉田喜帽子上的落雪时,在田喜从楼梯上突然晕过去摔到脑袋时,在毕业之后送田喜上火车时。舒墨无一例外的憋住了。
可有的时候晚上抱着沉沉睡去的田喜,舒墨胸腔里的心跳仿佛就要呐喊出白天被强行憋回去的话,又或者毕业之后深夜梦回,舒墨哭着睡着又哭着醒来,又嘲笑自己哭得不像个大人,又痛哭自己为什么要顾虑的像个大人。
摇摇欲坠又何止是决心。
微信的输入栏里出现了三百六十五次你睡了吧,又不留痕迹的消失。微博小号有2000多条,无一例外的是我好想你啊。
逄烁跟罗玎说,舒墨就是个傻子。
[心意这种东西,想藏就能藏起来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