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地睁开双眼,呈现的是房间内熟悉的摆设。
我醒了。
不!是又被扔回了这边。
那只“兔子”把我带过去就不管我死活吗?好绝情呢。这样无缘无故把她想得和我十分亲近的想法。她不像是开不起玩笑的类型,或许还是个有趣的人。
无论怎么说,回到了长期生活的地方。
异界的旅程替代了梦,也许那就是梦,一个清晰、连续的梦。更希望连接到世界的另一端,反复将我扯拉进水底,又推出水面,梦只是分割空气与水的那层薄膜。
千思万绪。
拉开暗蓝的窗帘,光线瞬即挤入昏黑的房间。玉蓝的天空刺痛到尚未适应光芒的眼睛。
正常不过的晨空,湛蓝无云。
抿抿干燥的嘴唇。咽下口水触及到渴望湿润的喉咙,干涸地生痛。压下口渴感。我想起了飞果,可能这片纯蓝偶尔泛白的天空更吸引我,但我却无法再这个世界找到飞果。
伫立在这片蓝空下,那个粉蓝天空的世界会不会只是梦幻泡影?思寻没有人能给我答案的问题,无疑没有任何的结果。
爱做各种色彩的梦的女孩子并不奇怪,故意让人知晓也会让他人觉得纯真可爱。
可我不想任何人知道。比起那些,我感觉自己从中突兀出来,或者是希望自己突兀。我追求的东西,被自己自满地认为是另种高尚的情感。又不断抑制住这样的想法。
即便是超脱世俗,误打误撞到天人合一的境界。不会挥笔,不会表达,记忆也会消散,到最后与未曾存在过一样。
因为,环绕一下四周,就会明白世界不会因为我想了什么而改变。
父母牵着我的小手,将我送入幼儿园、小学。周遭的惯性又将我冲入初中、和明天就要踏入的高中。
不知所措中,迎来了明天。
新的一条上学路,新的学校,新教室。在一处磨旧的座椅,我放下书包,暂时宣布占领权。
我忍住不像小孩子一样好奇地张扬目光,抑制住的心又如同落入水中的皮球不断地上浮。垂下的脑袋,浅浅抬起,意识到后再垂耸下。纠结,反复,希望自己是个木头人,虽无用但无害。
侧边投来一道视线,明确有目的地指向我。
啊,我知道很奇怪啦。看见我这番的作态,大概都会感到好笑。
多数情况下,人都只关心自己和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对他人的印象不过稍纵即逝,扔到记忆的空闲区。
那道视线却缠上我了,紧抓着我的侧身不放。
校服是新的,出门前我也好好照过镜子。
那……为什么?难不成那家伙以为自己会隐身?
实在忍不住了。尽量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才察觉对方一样。瞥去一眼,表明我已经注意到不懂礼貌的你,再转向,完美收场。
快刀斩乱麻。我是这样打算的。
然后,我看见了她。
揣有一只怀表,穿着马甲,带爱丽丝掉入兔洞的那只“兔子”。
就在我以为她会挂上一贯动人的笑颜,走到她认为合适的距离柔声问我一句“要走吗?”的时候。新的老师走进嘈杂嚷嚷的教室。
啊!是这样吗?
背景是教室,而不是绝对漆黑的空间。
她从那跑出来了?还是我终于在现实中遇到她了?说到底,我并不知道她是谁,也称不上认识她。
一串连珠似的问题,我迫不及待地想寻找答案。
她朝我微微一笑,自然大方,不留矫情,更隐秘地藏夹我未曾涉见的友善。尽管隐秘,我确实感受到了。她是知道我能体会的,我如此坚信。
我和她,两颗心早已在不知觉无形之中相连。这点我就不敢妄下定论了,产生这种想法可能只是我所期望的。
之后,整个上午的课程。偶尔的目光接触,收到她友和的微笑,我也尝试用别扭僵硬的笑容去回应。但她笑了,是那种看见好笑的东西而忍不住的漏笑。
我有点生气了。
一点也不可爱的面瘫属性,还不是经常和异界高空的冷风打照面的缘故。带我去那的她,怎样都有脱不了干系的责任。
而且,真的有那么好笑吗?该不会把我当成在做鬼脸了?
她几乎是趴在桌上憋笑,匀称的身体轻微地抖动。渐渐地,似乎归于安定,她侧出一只眼睛,透过几缕秀发闪动,瞄向我。
我再次以刚才让她笑不停的笑对她。她又笑了,晃得更厉害了。
原以为我早玩腻这种让人二次发笑的游戏,我也一直看不惯。现在的热衷,让我不得不陷入矛盾。
因为她看起来很开心……如果她不厌烦的话,我甚至可以不厌其烦地表演。
我们谁也没有主动靠近对方的座位,未曾有更多的接触。但似乎彼此都有更进一步的冲动。
担心那是小概率引发的错觉,愈是这样想愈是觉得概率在通过某个公式上升。自恋意识过剩影响妄想程度的公式?
抛开局促不安的各种情感,让名为冷静的液体漫过头顶,渗透可能过热的身体。
同龄人之间的话题,对我来说总是格格不入。虽然有时会想起自己正一人形影单吊,然后思索着这是不是感到寂寞了。很多时间里,我沉浸在离群的特殊不凡感。那应该才是真正的寂寞吧。
推论总结。就是,我不知道该如何交流。
目前缺少契机,契机之后我还需要咬碎一个飞果的力量。
上午放学铃响了!
两只眼睛先后不约而同地交汇。一时间,我读不懂她湉湉流淌的眼神中蕴藏的密码。笨拙的我又何曾正确解读过?
她以优美的姿势起身向我走来。
我的心脏用令人难受的速率,往全身输送新鲜滚烫的血液。而特别关照我的脸颊,大概是距离不远。我飘忽着眼珠,不知该固定到哪里为好。头皮发麻,软掉的四肢仅提供逃跑的力气。
她来到我桌前。速度比想象要快,让我挤不出考虑跑掉的时间。
“一起吃饭吗?”
压过我心跳的声音,印象中一直觉得很好听。但这是第一次发现在轻杂的环境下是这么的立体鲜明。我想起贮藏已久的葡萄酒,倾倒时要充分接触空气,才能体验它独有的味道。
翻开一页新书的声音。
在异界的夜空,有一处亮白的一隅。很远很远,可望而不可即。总感觉那里孕育了什么,下一秒就会升起。那处亮白,和星空一样,供人遐想。给难耐黑暗之人,黎明将至的慰藉。
我还以为会和年久失修的古董机器一样,艰难运转,或者停止工作。三寸不烂之舌。
向她讲述异世界的过程,嘴舌流利得可怕。甚至由生出对自己口才的自信。
有魔力!她拥有那个世界存在的魔力!悄悄地使用在我的笨舌上。
“不知道那个世界?”惊讶传遍全身,比第一次遇见她时还要惊讶。
“奇怪吗?嗯……看门的狗不都是在门外驻守的?”她夹起一块番茄,送进色泽相似的双唇中。
不恰当的比喻让我不舒服。但重点是她不知道那个世界的存在。我气馁了,有些绝望。最强力的,也是唯一的,我和她才能有的交集。只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低下头,避开她的眼睛。回想起上午的“眉目传情”,羞愧心止不住地体现在脸庞上。我差点要站起来对她说,“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再慌忙逃离。
“还有其它好玩的事吗?飞果真的是浓缩这个番茄酸味的好多倍?”她再次夹起一瓣番茄,像是在故意勾起我的注意,挑起我的视线让之成为我和她面与面的一个点。她抓住我的眼睛,我不想和她对视,把视线聚焦在较近的番茄上,她却调皮地将之扔入嘴中。
“没有站得住脚的根据,那可能只是我的幻想,撒的一个谎言,费尽心思而达到详细的程度。”我垂下头。
“嗯?那有什么所谓。童话故事那些幻想产物不是很有趣么?还曾渴求有机会奔向那方。我又没到过柴米油盐,不做梦的年龄。难不成我看起来是显老的那种类型?”她笑了笑,连自己都感到难信服。
我拼命摇头,那怎么可能。
“你在介意什么?”她直截了当地问。
我感到十分唐突。就算是冰雪聪明的你,也不能恣意揣度别人的内心。一种被揭破的窘迫,自己深知那让人取笑的介意点无任何价值。
“每次看见你在后面一蹦一跳的,我都很想笑,就像游乐园里撞见的兴奋小孩。”她不加掩饰地发笑,我难为情地和她陪笑着。没那么夸张吧……我提不起太多的底气来。
同时,我稍稍确定了一件事。
“你在观察我?”我努力回想是否真有失态的行为。
“欸,那里又黑又无趣!”她抗议地夹起番茄炒蛋中被番茄的红色素侵染的蛋花,继续说,“你只会嗯哼啊哈的,其实是很激动,很期待吧?我就是站在游乐园的栅栏外的小孩,还是背对着,只能可怜地感受别人迎面扑来的欢乐。”她一口送入蛋花,混杂饭粒咀嚼。
“好苦连的……”她补充道。虽然口齿不清。
“对不起!”我试着用开玩笑的口吻,但似乎认真过头了。
她满意地点头,“那这就是补偿。”她灵活地伸出筷子到我盘中,迅速地敛走一块金黄的鸡块。
算是分享食物么?自古以来,分享食物都是人与人之间关系进展的一大步。尽管我不介意,我还是佯嗔她一眼。她煞有介事地盯向天花板,装作没有看见我。
我从未想过高中的第一天就能与人进行这样的交流。班级上甚至有几个初中三年的同学,却还没有打过一句招呼。几面之缘的她,已能若无其事地蹭我的食物。
不是抗拒,只是不习惯。
我确定。她从一开始在班级的见面,就把我认为是她“认识”的范畴。不自然的感觉无疑是从那产生的。我认定的“心照不宣”也是有误的,偏差贯穿了整个过程。
因为有我们才知晓的世界,所以可以在交往上发展。飘忽不定的想法,激动又不安。至于向前踏出那一步,懦弱的我有心无胆。
我的纸船浮在一只小碗上,自己向碗中吹气,便是风浪。
她的莽撞,激起我本能的排斥和底层不愿多理会的暗喜。
我喝下小口汤,过于稀释的淡白萝卜味在嘴中洇开。
冷暖流奔向各自的领域,构成世界的大概;粉蓝为主调不断变化的晴空;夜空远处的亮白;四小时的昼夜交替投票会;如同气球一样散漫的悠悠鸟;罕见而且独自难寻的羽果……
纸船小心翼翼,停留在你所能影响到的范围。